而他,只能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为她扫清一切多余的障碍,将万事加诸到她身上的伤害降到最低。 时间缓缓过去,炉内的香渐渐淡了,顾霖身子终于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眸子。 她的双眸带着朦胧雾气,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最后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下巴上停住。顾霖挣扎着想要起来,发出的字音几近破碎:“我……我……” “别动,你身子太虚弱。”陆熠大掌握住她瘦弱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你父亲在大理寺不会有事,我会保顾氏全族性命无忧。” 提到这个为权势疯了的父亲,顾霖并无多大的反应,只偏过头,一行清泪便从眼角滑落,滴到了男人护着他的手背上。 陆熠手指一紧,没停下拍抚的动作:“别怕,一切有我,以后的每一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还有小满,小满也会一直陪着你。” 提到小满,顾霖灰暗的眼底终于有了点光,苍白的唇角动了动,她的声音嘶哑颤抖得不像话:“我想见母亲。” 顿了顿,她又坚定地重复:“不管母亲能不能醒过来,我想见她,立刻就想见。” …… 徐答一直在马车外候着,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李名医离开后马车里内一丝动静也无,正等得心焦,里头忽然传来陆熠沉冷的声音:“转道城郊暗桩别院。” “是,世子爷!”徐答得了吩咐,立刻跳上马车扬起鞭子。 “驾!”一声低喝,马车应声而动,驰行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 马车越行越偏远,最后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别院前。 林建在门口守着,见到马车停下,和徐答对视一眼,两人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分别驻守在别院两旁的高处。 等到两声代表并无异常的哨响,陆熠抱着被披风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顾霖跳下了马车。 这里是隐卫营把手最严格的暗桩,到处都是来回巡逻的隐卫,见到主子进来,纷纷跪地行礼,而后面无表情地起身,时刻保持警惕地继续监察四周。 自从主院正屋里那位昏迷不醒的夫人挪到此处,他们就得了死令,即使丢掉性命,也要确保那位夫人安全无虞。 陆熠抱着怀中温软的身子一路往里,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越靠近主屋,霖霖的身子就越紧绷的厉害。 及至行到正屋,婢女将二人迎到屋内后纷纷退下,男人将顾霖轻轻放到床榻对面的贵妃小榻上,揭开了遮盖在她身上的披风。 暖黄的烛光映照在了顾霖苍白的小脸上,她很快适应光线,将目光落到了床榻内那正沉沉睡着的人身上。 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床榻前,急切悲鸣地喊了一声:“母亲!” 床榻上昏迷的人全无反应,顾夫人紧紧闭着眼,略带皱纹的脸上憔悴枯黄,并无多少生气。 顾霖惊慌失措,从被褥中抓住顾夫人冰凉的手,用力握住,语带哀求:“母亲,我是霖霖啊,我回来了,你醒过来看我一眼好不好?哪怕就一眼,好不好?” 顾夫人毫无反应。 顾霖又落下泪来,将母亲冰凉枯瘦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哽咽得说不出话。 林御医已经在别院住了许久,日日替顾夫人看诊,听闻陆世子带着一名女子抵达别院,着急忙慌地提着药箱前来复命。 急匆匆领命进门,见到屋内的场景,他脑子有些发懵,看看床榻前已经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又看看整张脸沉得能结冰的陆世子,他立刻跪下了:“臣……臣见过陆世子。” 陆熠朝他轻点了下头,转身俯下身子,在顾霖耳边轻轻道:“先别哭,林御医一直在细心照料顾夫人,我们听听他的说法好不好?” 顾霖缓了许久,才似乎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迟钝地点点头,将母亲的手重新塞入了被褥中,又细心地将母亲肩侧的被角拉好,这才顺着男人的搀扶起身,坐到了对面的小榻上。 林御医哪里见到过这样的阵仗,抹抹额角的汗,如实禀报:“陆世子,顾夫人中的是西域之毒,这几日臣日日命人用中药汤泉替其祛毒,已经有些成效。顾夫人体内的毒已经清理去一半。” “剩余一半何时才能祛除干净?”陆熠轻捏了下顾霖微凉的手,剑眉微舒。 “医中有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顾夫人的西域之毒,饮用几次就能致人性命垂危,可要想彻底除去却很难,越到后面会如抽丝一般疗效缓慢,着急不得。”林御医硬着头皮回着,实则他这几日为了祛除掉顾夫人体内的毒已经用尽方法,即使勉强有了些疗效也不敢夸下海口。 这毒不但难解,他还发现,顾夫人求生意识极低,照理说这西域之毒虽然毒性剧烈,但去除一半后,患者完全可以醒来片刻,可顾夫人却一次都没有苏醒过。 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林御医领的是圣上的命令在此救治,不敢有丝毫的隐瞒,没等陆熠追问,又道:“且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顾夫人中毒昏迷前是否受过刺激,抑或是存了一心求死的决心?这毒解到如此程度,一般患者都会勉强苏醒片刻。可到今日,顾夫人依旧沉睡不醒,臣猜测是顾夫人自己不愿意醒来。” 闻言,林御医明显觉得陆熠揽在怀里的女子整个人更加摇摇欲坠,呜咽着说不出话,随后将整个脑袋埋在了男人宽阔的胸膛,肩膀轻微颤抖起来。 而一向在众人眼中乖戾狠绝的陆熠,一反常态地单手搂住女子,掌心轻轻地拍着女子的肩头,低声细语地轻哄:“乖,别怕,林御医都说了这毒有望解开,我们耐心再等些时日好不好?” 这……这还是朝堂上那个狠厉无情的镇国大将军陆熠吗! 林御医彻底傻眼了,连看都不敢看,拎着药箱尽可能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去打扰小榻上两位的缠绵蜜意。 低哄了许久,顾霖才慢慢止住了哭泣,将脑袋从男人的胸、口挪出来,一双杏眸全红了。她似乎才发现屋子里还有林御医,有些尴尬地垂下眼:“多谢林御医能为母亲治病,母亲身上的毒就全靠您了。” 林御医担不起这一声“您”,赶紧又跪下:“不敢当不敢当,臣一定竭尽全力。” 他又行到顾夫人床前仔细号了脉,确认无异常后才退出了屋子。 徐答在外头守着,见到林御医白着脸出来,笑盈盈地迎上去:“林御医辛苦!” 林御医精神本就紧绷,出门被冷风一吹,又被徐答一吓,差点摔下台阶去。 见到是徐答,他松了口气,悄悄嘀咕道:“今日在下真算开眼界了,陆世子竟然还有如此柔情细致的一面,对里头的女子啊真是温柔体贴……” 说到一半,他忽然脑光一闪:“刚才那姑娘叫顾夫人什么来着……好像叫的是母……母亲?” 顾夫人可是前宰辅顾博的发妻!能叫她母亲的人除了传言已经坠崖身亡的那位,难道还另有…… “林御医怕不是人到中年,耳朵出问题了,哪里来的母亲二字,您肯定是听错了!”徐答忙打断他,将人推出了院子,“天色不早,林御医赶紧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来这给顾夫人看诊呢!” “是么,难道真是听错了?”林御医当下也怀疑起来,擦了把脖子里的冷汗,摇着头离开了。 这御前当差已经是十分不易,哪知道在陆世子眼皮子底下会诊,也是如此让人浑身紧张,连耳力都出了问题。 等救治好昏迷不醒的顾夫人,他一定要争取回到御前当差才是! —— 屋内,陆熠依旧松松揽着顾霖入怀,带着薄茧的宽厚手掌握着小姑娘的肩膀,留恋得舍不得放开。 顾霖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尤其是听闻林御医所言,母亲本可以早就可以苏醒,却迟迟未能醒来。 这个中原因林御医百思不得其解,可她却心中明白,是因为母亲当初饮下带毒汤药时,就已经下定决心求死以成全父亲的结党谋划。 母亲为父亲所谓的野心、为顾氏所谓的昌盛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而父亲却一心只想着坐稳朝堂,竟狠心将西域之毒下到母亲身上。 她突然觉得好冷好冷,从前在顾府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就像梦一般不真实。 她无法自控地蜷缩起自己的身子,眼尾红彤彤一片,所以,在权势面前,即使是血脉亲情,也会变得无足轻重、不堪一击吗? “陆熠……”顾霖嗓音飘忽,“那时你我的婚事,是父亲主动寻上你的,对不对?” 陆熠一愣,而后缓慢地点头:“是。” 顾霖早预料般,杏眸里都是颓然:“从前我总以为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嫁给你,这才招致顾氏全族的祸事。原来是父亲早就瞧上了定国公府,想要与你这个凯旋而归的一品镇国大将军结成姻亲,好助他在朝政上更加风生水起,立于不败之地。呵,可笑我还一直为此愧疚,陆熠,我真是个傻子!” 说了那么多话,她有些气喘,平静了几息,又继续道:“陆熠,其实结亲前我早就因为你的拒绝而心灰意冷,如果当初我能再坚定一些,忤逆父亲的意思拒绝这门婚事,你我之间也不会再有那么多纠葛,而爹爹应当也不会走入这般疯魔的境地。” “霖霖,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们之间怎么会没有纠葛,是我不好,明白自己的心意太晚,伤害你太多。”提起从前,陆熠凤眸中闪过痛楚,他不知所措地将下巴靠在顾霖的发顶,感受到小姑娘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他那颗不安的心才稳定了些,“霖霖,你放心,我以后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了,只要你和小满好好的,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从袖中拿出那枚一直被随身携带的紫润灵镯,套在了小姑娘细腻纤细的手腕上。 她瘦了很多,当初戴着刚刚好的镯子,现在显得松松垮垮,却依然十分好看。 顾霖抬起腕子,愣神看着突然多出来的紫色镯子,并没有多少欢喜,问:“陆熠,这镯子是你我还未定下婚事时,我不知好歹在你面前胡言乱语提起的,下定那日,明明你心中无我,对我这个即将过门的妻子,除了权势所趋,并无儿女私情,你又何必费尽周折寻了来呢?” 她总以为,这样独一无二的镯子,只有心中十分喜欢一个人,才会花尽心思去寻来,所以那时候,她总天真地强迫自己相信,陆熠娶自己是因为对自己有情。 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错看了父亲,也错看了陆熠对自己的心思,当真是天真幼稚得可笑。 陆熠修长的指尖缓缓地抚上镯身,温润的紫色玉质带着他袖中的温度,微微有些暖:“霖霖,你又怎知那时我对你并无儿女私情?” “也是,那时候恐怕我连自己都未察觉对你的心思,”男人细细描摹着玉镯上镶嵌着的金色纹路,“我十多岁便身处北疆军营,周围充斥的都是杀戮与血腥,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一颗冷血无情的心。直到数年后北疆安定,我班师回朝,在华直街上遇见了你。你太美好了,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子,眼眸里盛满了对一切美好的希冀,就像是一束光,能够照亮整个黑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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