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时辰过去,徐青慈已经找得肚子饿了,却愣是没见着一个该是博古派的人。 恰在楚晔也准备离开街市的时候,忽出现一个人轻吹着首小调,慢悠悠地从眼前晃过去,手上正掂着个精致纹边的青瓷碗。 徐青慈发现了目标,立马截住来人去路。 这疑似博古派的人被拦了路,毫不惊奇,只从容地捻着长胡,活像个神棍,慢吞吞开口道:“这位姑娘,开几等价位?” 徐青慈可不懂他指的什么价,楚晔接了话去,道:“白等。” 这人略抬了抬眼皮,道:“这开的可不小,二位随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12章 天机 博古派的这位刘先生领着徐青慈和楚晔到了一处小茶馆的偏角里,将瓷碗轻搁在了四方木桌子上,道:“哪种?” “老鼠。” 楚晔回答。 徐青慈稳坐在一旁,根本不知其言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姓人,名青衡。”刘先生目泛明光,从桌上的小碟上抓了把豆子,洒在了桌上,虚眯起眼睛,不知从豆子中看出了什么端倪。 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来,仔细看上了一眼,方才道:“林家寨。” “林家寨。”楚晔跟着重复了一遍,“可能具体些?” “不能。”刘先生果断道,“白等就到此为止。 博古派消息分了五等,白等消息再上一等,便是牵扯人命的事,他们不会再细说了。 楚晔掏了点银钱出来,道:“多谢先生。” 离了茶馆子,徐青慈才问道:“什么意思?我哥在林家寨吗?” 楚晔道:“不错,可是林家寨严防把守,一般人可不好进。” “谢谢你了。”徐青慈说,“那打探消息的钱,我来日还给你。” “不必了。”楚晔此时眼中又带了点牵人心魄的笑来,“这不还有救命之恩没还么?” 徐青慈总觉得是从前的自己太莽撞,根本没法够得上救命之恩这四个沉甸甸的字。 不过复又想来,说是救了楚晔,又是实实在在的事。 但这人这遭又救了她,大抵也换了个彻底。 若楚晔帮到底,那她是更欠了些人情债。 就连说书的人也常说,人情债最难还,徐青慈正欠着,忽地就略微发起了愁来。 楚晔察觉到她面色有些不好,本欲开口询问,不想前方忽然一声烈马嘶鸣,紧接着一大群弟子都自薛府奔出,仰天大喊道:“我等定为宗主讨个公道!” “我等定为宗主讨个公道!” “恶人不惩,天理难容!” “……” 一众薛门弟子头带白巾,扬着长剑,正示威游行,语带愤懑。 可是他们口中的恶人究竟是谁,现在又身在何处,都是未解之谜。 —— 徐青慈心头揣着事又回了顾家源,楚晔说要先去找他义父,她便独自待在先前的屋子里。 不过她是个坐不住的主,一双脚不自觉就想往外蹦,一出门便碰上了阿翠,阿翠竟是面带了些愁容,朝她道:“先生的病又重了。” 她说此话时,毫不结巴,徐青慈倒有些疑惑,问道:“先生?哪位先生?” 阿翠道:“顾先生。” “顾先生?” 这顾家源担怕大半的人都姓顾,倒真不知具体是哪位顾先生。 “徐青慈!” 这时顾萱骑马回来了,一下马就大喊了一声徐青慈。 徐青慈扬扬长眉道:“顾萱姑娘。” “不用叫我姑娘,就叫我顾萱吧。”顾萱将腰上八节鞭撤了下来,“我们打一架。” 说罢,她便威风凛凛地扬起了手中软鞭。 徐青慈还没答应,这鞭子便已经招呼了上来。 顾萱手里的鞭子看着细,也不长,但就是像条灵巧的毒蛇,似要飞快咬上她的脖颈。 徐青慈就势一躲,那鞭身擦过她手背,刮得她火辣辣地疼。 对方上手了,自小打架没输过的徐青慈自然也不会客气。 忍这个字不存在她的字簿里,若存在,也是去了下头那个心。 她从腰间抽出一道细刃,顺手抛了出去,但顾萱是个练家子,鞭子使得熟,几片月刃不算回事,一鞭子就将月刃抽到了一边。 徐青慈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全然将此当成送给这位妹妹的开胃小菜。 下一个瞬息之间,顾萱就同时迎上了十来枚月刃。 不过这月刃同方才的几枚全然不同,中间有几枚竟在一瞬间消失了。 在顾萱眼里是“消失”了,但在一旁的阿翠眼中,可不是那么回事。 中间几枚月刃忽然掉转了方向,又凝成了一点。 等到顾萱再看到那消失的月刃,月刃已经到了她眼前。 她急忙退身,本能叠臂遮挡。 谁想那月刃只悠悠又转了方向,削了她几丝黑发。 她手指忽然虚握无力,鞭子重重落地。 一瞬间顾萱心里滑落过大羞大怒,教她只想拎起鞭子,狠狠抽在某个地方,哪怕只是空气也好。 徐青慈急急朝她走来,伸出一只手问:“没事吧?” 顾萱心中羞恼又很快退潮而去,她拉上了徐青慈的手,借力起了身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她问的是那月刃。 徐青慈回答说:“我叫它月刃,自己打的,看着又轻又薄,可以凝为一星光,出其不意。” 她讲起这东西来便越发神采飞扬,顾萱却“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说:“但是你每次都得一枚枚去捡,不嫌麻烦吗?” 顾萱说及的这点确实是个麻烦事,顺手一抛倒是方便,但是制成一枚月刃可不是个轻松活计,每次抛去一大把,若不捡回来,岂不是青黄不接,入不敷出? 阿翠此时也走了过来,盯着徐青慈捧在手中的月刃看。 “你倒可以问问晔子哥,不,去问顾先生。”顾萱将八节鞭给收了,“顾先生估计知道怎么改进。” 徐青慈问道:“顾先生是谁?” 顾萱叠臂说:“晔子哥的义父。” 又一阵马蹄声又悠悠传来,郑羽骑马回到了顾家源,道:“我说顾大妹子,你别一个人骑那么快行不行。” “谁快了,分明你骑得太慢了?” 郑羽颇有些无奈,道:“当时不是把良马让给你了吗,你的马跑得快些不是应该的?” 顾萱不服气:“谁说的,分明是马术问题。” 徐青慈见他们一言一语来来去去,忽然想起了平沙坡上的一众师兄们。 也不知师兄们此时是不是还在练着平沙五式,或是被徐赋挨个又抽查一通,还是在山下偷偷看浣衣的姑娘们。 反正他们绝不会知道,她竟然能在荆城同徐青衡失散,也不知范夫子是不是早就算到了这么一遭。 她越想越觉得有些乱,鼻头竟一酸,险些真闪了泪花,幸而及时眨巴了几下眼睛,不至于真的哭哭啼啼。 “怎么又吵起来了?” 一道沉稳的声音忽地传来,徐青慈侧首过去,见一人坐在木制轮椅上,身后推着他的人正是楚晔。 “先生快说说顾萱这丫头吧,每次骑马都骑得太快了,逃跑时候还好说,若是遇到其他什么,走散了可不是危险了吗?” 郑羽语重心长地说道。 顾萱道:“哼,分明就是郑大哥太慢了,先生说过,千里马需得发挥其才能,我这是尊重良马。” 徐青慈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轮椅上的顾廉道:“好了好了。你那良马确实不错,但郑羽说的不错,同他人一道时,还是慢些比较好。” “这位是徐姑娘吧,在顾家源还习惯吗?” 顾廉问及徐青慈。 徐青慈答道:“还好,只是多有叨扰了。” “叨扰”二字还没怎么从她口中溜出来过,此时说来的感觉竟是有几分新奇。 “姑娘客气。”顾廉和蔼地道,“听阿晔说了些近来的事情,也怪我旧疾复发了,不然也该早些想办法替姑娘解决眼前难题。” 徐青慈见顾廉同徐赋差不多年纪,不过面相可比徐赋温和多了,只不过有些病色,不消说都知道此人多半是才下病榻不久。 “你兄长是在薛府生变时候失踪的,据闻是拾花人所为。”顾廉慢慢道来,“朝薛府下毒手的,却是青狐。此两方如何联系在一处的,着实也让人费解。” 这也是让徐青慈十足不解的。 按理说徐青衡和她也不过是个没落门派分支的后人,勉勉强强算是个门派的少爷,从小就在一个平沙坡摸爬滚打着长大,根本不可能招惹什么人,怎么会突然被人给捉走? “徐门,是天枢门的一分支。”楚晔指了出来,“从前天枢门所建的部分机关,在蜀郡也都有迹可循。” 顾廉道:“徐姑娘,看来贵派可能同北卓门有些瓜葛。” “这怎么可能?” 徐赋向来不喜提刺客的事情,难道真是因为从前同北卓门之间有过什么过节么? 奈何徐青慈自己想破脑袋都是不可能想出来的,毕竟徐赋食的盐巴比她吃过的饭多,若是刻意想瞒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她就更没机会知道了。 顾萱开口道:“原来是天枢门分支,怪不得你还自己捣鼓些小玩意儿。” 徐青慈小心翼翼地捻出枚月刃来,光线不太明的时候,月刃就更像是一星月光,几乎不像个实物。 “这东西看着挺小巧的,不过总感觉威力有些不凡?”郑羽瞥过一眼,如是判断道。 “《天机》中有书一物,名为‘千钧’。”顾廉缓缓道来,“千钧以轴线飞丝为引,将数枚薄刃汇于一线,可在一瞬间使出手头薄刃,又在一瞬间收回。” 徐青慈眼中微闪光芒,她有些抑制不住那点沉睡已久的兴奋:“先生这里有《天机》?” 江湖有言,半部天机走天下。 天枢门祖师爷是位军师,据说满腹经纶,著有一部《天机》,其中载有天枢门四绝——机关、暗器、毒术和傀儡的精要。 平沙坡原来也不叫平沙坡。 蜀郡虽然多山,但是平沙坡一带,坡也不见得那般陡。 平沙坡之所以叫平沙坡,是因为几百年前的一位军师。 据说那军师也是天枢门的开派祖师,曾以机巧之术辅佐主公攻城略地,后又以其智慧改进劳作生产工具,使得百姓务农事半功倍,因此颇受爱戴。 不过这军师原是个跛子,所以平沙坡那块地原本是叫平沙跛,后来时日长了,人们念着念着,也就成了平沙坡。 而《天机》原本一直为天枢门内门所藏,经代代修补,可惜在天枢门本门遭遇大祸的时候,也一并无影了。 徐青慈先前自个儿捣鼓东西所依的蓝本,也不过是天机摹本散册中的一小部分,也无从知其真假。 “若干年前曾有机会得半本以观,能记得一二。”顾廉说,“徐姑娘所在的徐门未有所藏?” 徐青慈摇了摇头。 徐门虽是天枢门分支,但其也分得太远了些,也是极其勉强的沾亲带故,谈不上继承了天枢门精髓。 莫说是传门的《天机》,能承个平沙五式也是不错的了。 “我也不太清楚其原本流落何处。”顾廉也有些抱憾,“此种事物,也只能依靠缘分来寻了。” 见徐青慈颇有些失落,顾廉于是道:“不过徐姑娘倒可借鉴那千钧制法,寻到合适的丝线将你的薄刃收于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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