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自然只是这一瞬间的表象。 只听得拾花人又忽地沉沉笑了几声,笑声在这幽闭的环境内回荡出了几层令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立的诡异与紧张来。 “你有蛊吗?”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却像是直直击在人的天灵盖上,自上而下,震得心肝脾肾都一阵绵长的不适。 伴着这不适的,是再次升腾而起的阴气。 徐青慈握紧短剑,余光却瞥见了极其反常的一幕—— 正躺着的薛庄氏的手竟然重新动了起来。 她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眼花,因为紧接着下一秒,薛庄氏虽然仍然紧闭双眼,但却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徐青慈脑中极快地闪过诸如“诈尸”“惊魂”一类的词语,还有各种坊间吓唬小孩的鬼故事。 不过这些东西很快就被纷纷惊坐而起的薛府人给吓了个干净。 薛府人不仅坐了起来,还都七窍生出乌血,混着那股令人胆寒的阴气,活将此地染出了种人间炼狱的气氛。 率先而起的是薛庄氏,她的胳臂扭曲到了一种非常人所及的程度,然后伸手便朝旁划开了一掌。 “他们都中蛊了。”楚晔提着剑道,“我们得赶紧出去。” 种了蛊而成的惊尸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一点徐青慈也很清楚。 毕竟若干年前,江湖中就有过“惊尸渡迷津”的传闻,所系正是乱七八糟的蛊,当时闹得人心惶惶。 徐青慈虽未亲耳听过,可单单听着绘声绘色的说唱,也给平沙坡里野惯了的她留下了不小的童年阴影。 他们四人顺着阶梯与来路一路跑走,身后咝咝的声音却不断逼近。 薛府人不仅在一瞬间全都“活”了过来,甚至还纷纷持起了剑。 拾花人此时却完完全全消了踪迹。 薛府人都已成惊尸,脚程教普通人快上了数倍,剑法更是本能所施,很快就将四人团团围住。 “生死时刻,会的都使出来吧。”楚晔调转了剑端,“他们已不再为生者,可别手软。” 他对着薛家家主,郑羽正对着薛大公子,顾萱对着薛庄氏。 徐青慈轻呼出一口气,持好短剑,剑尖正对着薛夫人。 薛夫人已然空寂良久的双眼同她对视,她心里忽然泛起了不知如何诉说的酸楚来。 夫人不久前还在跟她寒暄,此时却已是亡尸,还要忍受受蛊所纵的耻辱。 实在太可恨。 —— 徐青慈立稳身形,就像平常对上徐赋的考验一样对上薛夫人。 可是这一次,她的剑对着的不是徐赋的棍子,也不是憨态可掬的猪铜身或者其他的东西,恰巧是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 薛夫人生前虽也修过薛门剑法,但其所习并不深入,养育子女后又逐渐懈怠,于是剑端力度很是不足。 徐青慈以平沙五式仁字诀为起,剑法所出,皆稳妥扎实,迎上薛门剑法,很快占了上风。 不过已成惊尸的薛夫人似是被激怒了,接过几招之后剑法反倒变幻莫测了起来,轻重也是交替而行,不太好对付。 徐青慈只好以仁字诀为引,积蓄好力度,尽其所能过渡到义字诀上去。 义字诀干脆果决的势头能够挑飞薛夫人的剑,但徐青慈在这一瞬间仍有迟疑。 薛夫人立在原地忽地一动不动,她无法在这个时候果断地将其真正封喉。 这一瞬的慌神让她没注意到身后薛小公子的偷袭,反应慢了半拍,下意识地使剑,却被逼得步步紧退。 好在这一刻,恰有另一把寒光毕露的长剑挑走薛小公子的剑。 “狗急跳墙的功夫。” 忽然而至的严临环顾一周,立下此判断,然后迎空洒了一圈茶褐色粉末,徐青慈一行虽嗅得连连打喷嚏,但是一群薛府惊尸嗅了,便纷纷倒了地。 严临蹲下身子,伸手将薛庄氏的眼睛蒙了过去。 徐青慈开口问道:“严临,你早知薛家人都在此处?” 严临不理睬他,倒是抬眼望了眼天上雾月,然后兀自说:“那个人在这里。” 楚晔开口道:“你是说青狐?” 他话音一落,周遭似是又寂静了许多。 郑羽将剑收回鞘中,道:“那边有人过来了,我去!” 顾萱有些烦躁地扬了扬八节鞭,说:“林家寨的人吗?亏得之前我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无辜的,竟然同拾花人一道将人变活尸了,不可饶恕!” 她的鞭子猛地一下抽在了泥地上,气势之烈,倒把身旁的郑羽先吓了一大跳。 —— “这里怎么回事,何人闯入了寨中!” 佩刀的一伙人高举着火把急速围住了几人,但地上的一堆尸体令他们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这里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林家寨中人蹲下身子,借着火光看清了一圈尸体,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追着他们这伙人来的正是薛门弟子,本身闹了近一日已是面露疲态,此时看到了薛家人,当即更是面如纸色。 薛门大弟子当即跪下,朝薛家家主薛明连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仰天悲叹道:“师父,徒弟无能,终是不能救下你一家人。” 然后他愤而起身,指着林家寨的一众守寨人道:“今日看来说法是不必讨了,人证便在此处,明明白白,我倒想问问,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他的长剑已然对准了寨中人士。 随他这一怒吼,薛门人仿佛重新提振了精神,皆拔剑指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林家寨的人一时还未回话,倒是严临冷哼了一声:“你也不必如此假仁假义。你此时闹得最厉害,不过也是想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这话说得极其突兀,徐青慈更是摸不着头脑。 薛门大弟子瞥了严临一眼,道:“严临?你什么意思?” “薛门中有什么东西,惹得人竞相去争。”严临继续冷声道,“自然需要人来通风报信。一个不受重视又心怀妒意的大弟子,不是正适合吗?” “你血口喷人!”薛门大弟子攥紧了拳头,“你怎么说不是你那日故意来挑事,使出了浮霖长歌,让什么大人物起了疑心?” “大人物?你倒说清楚这大人物究竟是谁?”严临的声音陡然又寒了数分。 “呵,我怎会知道?想来你比我更清楚吧!”薛门大弟子将剑尖调转了方向,朝严临走近了几步,“你那日故意挑事,后面师父师母乃至整个薛府都出了事,你敢说自己同这件事情毫无瓜葛?你当真是为了个女子而回来吗?” “严临,你身上的蹊跷比谁都多!” “这位兄台,你冷静一些。” 林家寨的守寨人发了声,因为他感觉到了周遭有新的人马在逐步靠近。 但是半晌过去,周遭还是沉在一种僵持的冷寂之中,只忽地多出了几声老鸹粗劣嘶哑的叫声。 徐青慈也感觉到了一丝反常,但是这种感觉不同于赤/裸裸的潮寒,也不同于正面出击的敌手,极其难以描述出来。 她抬眼望了眼楚晔,只见楚晔轻轻摇了摇头。 守寨人许是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只清了清嗓子,然后道:“这位兄台,贵府遭遇横祸,林家寨也许难辞其咎,但是如今我们寨主也已经消失多日,我们做属下的,也是不知薛府人为何会在我们寨中。” “我们定会安葬薛府人,并且详查此事,定然给薛门一个交代。”为首之人恭恭敬敬地说,“只是今日寨中人都受了不少惊吓,可否请诸位先回去?” 薛门大弟子微退让了一步:“死者已矣,生者还要蒙受妄加之罪,此事绝不可善了,我等给贵寨五日期限,过了五日,可就不论林家寨还是薛门,只有仇敌和报仇之人了。” 他本准备将剑收回去,但抬眼之时,却望见了一道青色身影,顿时脸色大变。 “青狐……” 他口中兀自喃喃,一众人皆顺着他的目光抬眼一观,发现青狐如鬼魅般的身形已然到达了薛门大弟子的跟前。 “浮,霖,长,歌?” 以鬼面面具示人的青狐微微偏了下头,一字一顿地问道。 第15章 猫鼠 自青狐出现的那一瞬间起,楚晔就示意徐青慈退出几丈远。 顾萱和郑羽都不消他再打什么招呼,也自觉退出了老远。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林家守寨人也自觉地散开了不短的距离。 这时只有一个严临,提剑就朝青狐挥去。 青狐本来立在薛门大弟子跟前,但其影只是仿若一道迅疾如雷的青光,眨眼之间便到了严临身后。 前北卓门第一刺客,出剑也是一瞬间的功夫。 他的剑非常细,甚至让人有略微使劲就能压弯的错觉。 但错觉终究是错觉—— 细长的剑很快同严临的长剑交斗在一处,仿若是隐匿在乌云中细闪的雷光,出没得毫无规律却又暗藏无穷力量,无声地诠释着真正的“狠厉”二字。 这样的狠厉同平沙五式中的义字诀有相似之处,但是其起势落招都要轻盈许多。 于此轻盈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浮霖长歌的剑招由这诡谲多变的雷光打散,难以连贯于一处,原本应该封锁他人的剑招如今却反被压制,仿佛游龙困于深池,不得一展其威势。 青狐出剑,也断没有留情的道理,严临虽还能勉强同其抗衡,但很快就难以抵挡青狐的利剑。 两者过招之间甚至容不得他人眨眼,而无论是薛门人还是林家守寨人,虽有助其之心,却都无法插手其间。 “快走!” 严临忽然发出震天的一声暴喝,具体却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徐青慈这时往前迈了半步,身上却掉出了范夫子给的第二个香囊来。 “这两个锦囊好生带着,有歹人纠缠或是遇到麻烦之时,先开第一个赤色的,过五日再开第二个黛色的。” 范夫子说过的话回荡过脑海,她伸手打开了第二个黛色香囊。 里面的纸条上大大方方地写着—— 快走。 “我……”顾萱嘴里闹出了一串不雅之语来,手上长鞭纵然扬起,可根本无法卷入战局,只得消去气焰耷拉下去。 徐青慈那月刃也不得不滞留于指尖,因为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对方分明只有一个人,却能视所有人如无物。 恰在这令人万分焦灼的时刻,一道烈焰自村寨边缘连绵而燃,寨中马厩中的一群马忽地嘶鸣着奔跑出桎梏,原本暂时安歇的寨中人也一道逃了出来,迎着一瞬而起的火光冲天,整个林家寨已然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 徐青慈的确也只能“快走”。 略一回头,她仿佛还能在火光烈烈之中,觅得一丝可怕的青影。 过往说书人的说唱,徐赋口中的些许事,连同她所知的所有往事都十分摇摇欲坠,最终被现在她所能窥得的惨象摔得淋漓尽致。 有个声音在她脑海之中无限放大,在说着:那就是天弓。 —— 离开林家寨范围几里,四人才抵达原本同顾家源的前辈约定的地点。 但奇怪的是,原本应该等候于此的几位大娘大叔竟是毫无踪影,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号。 “怎么回事?葛叔他们去哪里了?” 郑羽在四周小巡了几步,也还是没找寻到什么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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