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冷,好冷……”倒在地上的二柱迷糊发出一声呢喃。宋翰墨缓步走近,解开披风,蹲下,仔细盖在他的身上。 慢吞吞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望着皇上:“从前在随父皇下江南的船上,陛下教了我围棋,我一直从未赢过。今日我想赌围棋,若是我赢了,便放了他们。” “那你要是输了呢?” “若我输了…便当场自绝。” 听宋翰墨这样说,皇上面色微僵,手指敲了敲椅背,嘴角上翘:“倒也不必如此,你可是王爷。若你输了,便自断一臂吧,以后你若是再敢随意出城,有个独臂的特征,朕也好找。” 宋翰墨眼里闪过一丝晦暗:“好。” 对陈力耳语一番,皇上又道:“长夜漫漫,朕还想早点回宫歇息,这里一共八个小厮,便是八盘棋局。你若能在一炷香内全赢了,就算你赢。你若是输了一局,或者一炷香过了,你便自断一臂。” “好。” 陈力引了八人进来,因皇上爱围棋,宫里养了好些围棋大师。进来的这八人全是大师中的大师,在宇平国围棋界都是喊得出名号的。 “燃香,开始吧。”皇上起身,刚刚叫陈力也挑了些士兵配刀来,他要去亲自挑选用来砍宋翰墨手臂的刀。 远远观察着景王府情况,江羽成听了宿云的消息,微微皱眉:“就是说景王要在一炷香内对战八人,都赢了才能救他的小厮?” “是。” “……难啊……”江羽成心思一动,心里道:景王一开始竟然说,输了要自绝,莫不是他发现了我藏在马球槌中的信?是在试探皇上?太过冒险了啊。 远远看着被围在棋局中的宋翰墨,他一个侧身走两步,停在一盘围棋前,从棋盒里拿出一枚棋子,看也不看就把棋子放在棋盘上。之后,又是侧身两步,停在另一个棋盘前,伸手去拿棋盒的棋子。 半晌,他面上沉着冷静,不见一丝慌乱,胸有成竹的样子。 “嘶,”江羽成疑惑,自言自语,“景王不是只有马球打得好么?没听说过,他还是围棋大师啊?怪了怪了……” 皇上提起一把刀,闭上一只眼睛,观察闪着寒光的刀刃。 见宋翰墨从容不迫,他开口提醒大师们:“景王说他输了自断一臂,公平起见,你们要是输了,也自断一臂吧,这边有刀。” 宋翰墨似是没有听见,围了他一圈的围棋大师,倒是打了个激灵,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院中棋盘的方向望去。景王府鸦雀无声,只听得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啪嗒”,或轻或重,或近或远…… 看不见棋盘,只能望着被棋盘围着的景王,眼里他似乎是变身为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杀手,冷酷无情,抬手便是杀招,一下就遏制住对手的脖颈。 半柱香过去,宋翰墨还是机械得走两步,下一枚棋,走两步,下一枚棋,反倒是对手动作越发犹豫。 四分之三柱香过去,宋翰墨已经击败了六人,他们落败后,也不出声,只是面色惨白坐在椅上,盯着棋盘出神。 香燃尽,八人已全军覆没,宋翰墨背手站着围棋中,舒了一口气。 望着宋翰墨,皇上无情挥了挥手,士兵一拥而上,把还想求饶的围棋大师堵住嘴,拖了下去。 “好好好,”拍了拍手,皇上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宋翰墨,“景君居然还有朕不知道的本事!这一手棋,师从何人?” “十四岁时,得运拜在子五先生名下,是先生的关门弟子。”宋翰墨从容回道。 听得景王的话,陈力冷不丁一哆嗦。皇上喜围棋,一直对子五先生有些崇拜,还曾亲自去子五先生下榻处拜见,却是被拒之门外。 景王这样说明显是在嘲笑陛下啊! 皇上从桌上抽出一把剑来,“次啦”的出鞘声,十分刺耳。院外传来人的哀嚎声、求饶声,叫得人脊骨发凉。 似是没有听见,皇上拿剑,指着宋翰墨:“你到底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事情?你又是如何出城的?是谁带你出城的?” 宋翰墨轻笑一声:“是位轻功高手,能在密不透风的东宫来去自如的那种。” “东宫?三竹方印!严修洁把三竹交给你了?!” “是。” 看着眼前的人,皇上心底涌起一种畏惧。 为什么!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了! 宠爱、地位、尊严全都是我的了啊! 为什么还是有人不断亲近他!不断有人支持他! 想让手中剑,刺入他的胸膛,割破他的喉咙…… 让他永远躺在自己的脚下。 想起二十年的仪式,皇上渐渐冷静下来。不过是三竹罢了,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朕还是天子。 “我一直有件事情想要询问三哥。”宋翰墨无视锋利的剑,朝皇上走近了一步。 “朕说过,不许你叫三哥!” “我十岁高烧失了六岁前的记忆,自那以后就有了失忆症。三哥哥可知道实情?” “……”皇上没有回答,手中的剑微微颤抖。 宋翰墨又向前近了一步,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他又道:“我记得,六岁前,父皇最喜欢的是别墨哥哥和我。可后来,父皇喜欢的却是别墨哥哥和三哥。为什么?难不成…三哥是我的替身么?” “宋翰墨!”皇上吼了出来,他手也不抖了,剑向前近了些,已经刺穿了宋翰墨的衣衫,“不要惹怒我!你这是在找死!” 宋翰墨低头看了看渗出血的地方,缓缓抬头看进皇上的眼中:“三哥哥…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第34章 国泰民安 皇上面露挣扎,想起第一次见到宋翰墨的情形,他尚在襁褓中,白白净净,被那个漂亮宫女抱着,朝自己伸手傻笑。 他长大到五六岁,乖巧善良,聪明伶俐,像是阴暗宫中的小太阳。很讨父皇喜爱,很讨娘亲喜爱,宫里的人都喜欢他,包括自己。 “三哥哥,你为什么不一起玩呀?” “三哥哥,翰墨要陪哥哥一起。” 后来,八岁的他躲在角落,拉着自己的衣角,眼里盈着泪:“三哥,为什么大家都变了?” 十岁时,他手拿剪刀,抵在脖上,眼里带着绝望:“耀王,阿巧死了……” 记忆的最后是被缓缓撩起的床幔,母妃睁得很大的眼睛,她以极其扭曲、骇人的姿势僵死在床上…… 宋翰墨!你早就该死了! 什么二十年!什么保他性命不可伤他! 都抛于脑后! 皇上双眼通红,咬牙收剑,向前迈出两步,剑锋对着宋翰墨的胸口就是刺去。 “嗙” 千钧一发之际,皇上手中的剑被击飞,一个黑衣人挡在了宋翰墨面前。 “保护陛下!”院中的士兵都围着皇上。 黑衣人拉起景王就要走,皇上看清那人身形喊出了声:“江羽成!” 黑衣人身子一僵,并未回应。 见他没反应,还是要带宋翰墨走,皇上又喊了一声:“动手!” 一队士兵从景王府门口进到院子中,对着宋翰墨和黑衣人架起了弓箭。 院里所有人都停了动作,只弓箭手拉着弓弦的手略微抖动。 微风拂过,一片静默,黑衣人拉下蒙面,正是皇后亲哥哥,当朝太尉,江羽成。 他面上毫无惧色,对着皇上拜了一拜:“陛下。” “果然是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是末将选错了人。” 皇上深吸一口气,指着宋翰墨,气急败坏:“连你也要选他?!” 江羽成面不改色:“是。” 皇上喊出声:“杀了你!” “怕是不行。”江羽成话落一群黑衣人从院外翻了过来。 两帮人争斗起来,箭矢乱飞,一时间耳边全是哀嚎,眼前全是鲜血。 “除了景王,不留活口!” 宋翰墨被江羽成拉着胳膊躲避,脑袋却是越发混沌。眼睛似有千斤重,合上后,他又想起了十岁那年阿巧为自己而死,想起那日元宵节严大人说的承诺。 再睁开,眼前是熟悉的王府帐顶。他失神片刻,呼出一口气来。 “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撇过头看见被摆放在桌案上的香紫檀木马球槌,那是祝虎之前从太尉府带回来的。 那天他刚入手便觉得这马球槌太过轻减,果然其中有蹊跷。马球槌的顶部内里被掏空塞了一张纸,是太尉写给宋翰墨的书信。 信中说皇上不会杀他,还鼓励他积极参与政事,说自己会帮他。本以为太尉只是嘴上说说,宋翰墨将信将疑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是全然不信的。 根据昨夜的情况看,江羽成不惜忤逆皇上也要帮助自己。行为匪夷所思?他目的又是什么? “王爷,该起了。”二柱的敲门声打断了宋翰墨的思考。 连忙起身,今日是宰相的寿宴,他还得去阻止严修…严果。 一想到严果,他嘴角便带了笑,对着进来的二柱吩咐道:“本王可有新衣裳?都拿来给本王看看。” 装扮一番赶到严府,正好遇到严力夫牵着马从后门绕过来。宋翰墨上前阻拦,想起宰相德高望重,今日文武百官都会前去拜贺。若是单单严果不去,倒是显得不合群。 严力夫被景王拦着皱了眉:“你来做什么?” 宋翰墨看着严力夫道:“希望你今日拖着点时间,让严大人晚些去管府。” 严力夫冷冷瞥了他一眼:“我是严府的,又不是王府的,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宋翰墨没有在意他不敬的态度,反倒是认真看着他,十分诚恳:“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在管府,可能有人给严大人下毒。这是本王准备的银针,入口都给她测一测。 我叫你拖延时间,是因为我还得将这件事告知宰相。所以,请你帮我。” 有些惊讶看着宋翰墨递过来银针,想起之前宋翰墨也捉了要刺杀大人的刺客,严力夫心中对他所说没有怀疑。 他没有接银针,转身摸了摸打了个响鼻的老马,自言自语道:“我与大人说马车准备得晚些就行,至于银针,我就是一小厮,下毒之事,还是得王爷自己想办法。” 话落,严力夫不再看宋翰墨,自顾自拉着马车走了。 宋翰墨在他经过时道了一声:“谢谢。” 严力夫将马车停好后,远远望见景王,他一身青衣,骑着马,穿过人群朝宰相府的方向去。 拍了拍老马,严力夫道:“大人要是能宽心些就好了……” 来到管府,时候还早,除了门前的戏台子,倒是没什么人。管文阳正在门口送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丈出门,宋翰墨见老丈的样子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管文阳见到景王,眼里满是惊喜,他带着笑,迎上来:“景王!你怎么……?!” “那位大人是谁,本王有些眼熟。”宋翰墨问。 “那是姜御医啊!他老人家和家父是忘年交,又喜静,每年我爹寿辰都会来小酌几杯再回府。”管文阳回道。 “哦,原来是他。”宋翰墨这才记起来,那老丈是陛下最信任的姜御医,从前他在宫中也是见过的。 “对了,文阳,本王有要事,要见管宰相。” 管宰相,名辛,字如风,十四岁入朝为官,从六品小吏到一品宰相,只用了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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