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堂身高腿长,坐在小矮凳上,腿都不知道怎么放。从他刚坐下来,摊主就愣了神,小心翼翼的问:“爷您这是?” 长久没睡好的喉咙里一阵沙哑,下垂着的眼神像是一刹那放空了。好长时间过后,姜玉堂才道:“解梦。” 赵禄赶过来,便瞧见这一幕。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在那矮凳上坐着,曲着腿伸都伸不开,他却端坐在那儿,垂着眉眼与面前的人说话。 而他面前的摊主一眼就看的出是个江湖骗子,一双眼睛浑浊不堪。见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大人物,紧张的腊月天还在冒虚汗,时不时地擦着额头,一脸讪笑。 赵禄不敢多看,只得在原地等着。 一刻钟才起来,姜玉堂走时扔给那人一锭金子,江湖骗子惊喜的双眼泛光,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着头:“多谢爷,多谢爷赏。” 姜玉堂无声自嘲一笑,可面上却还是比前几日好多了。 他靠在马车中,摇了摇头,可心中却还是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对他说,梦是反的。 马车停在云水间,他约的人已经在里面候着了。魏长明坐在二楼雅间靠窗的桌子,瞧见他后立即站了起来。 “长明见过姜世子。” 魏长明是白鹿书院的学生,两人之所以相识还是去年的科考。只不过春闱的时候,姜玉堂称病没去,而魏长明春闱落榜,转头又回书院苦学三年。 “世子今日找长明,可是有事?” 魏长明不是一般的文弱书生,相反,他虽生的温和,却又自带一股正气。 哪怕是出身贫寒,可面前姜玉堂依旧是坦坦荡荡。 当年,姜玉堂就瞧出这人日后必有前途,有意与魏长明交好,知晓他家中清贫,甚至无父无母独自一人后,还提出供他读书。 只魏长明不卑不亢,摇头笑着拒绝了。 之后,他派人送过银子,又被魏长明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他说:“长明虽出身贫寒,却也带有傲骨。” 他又说道:“自小就有人出资供他读书,世子之心,长明谨记。只如今已有了报答一世的恩人。” 后来,他仔细问过才知道有人出钱供奉他们这些贫苦学子读书,且一帮就是七年,从不间断。 姜玉堂虽不知是何人,但对那份心,着实是高看了几分。 “我今日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下刘映阳这个人。”苏青、刘映阳,还有宋贺州三人都曾是白鹿书院的学生:“你们既是同一个书院,你可听说过他?” 魏长明起身给姜世子倒了杯茶,落座的时候道:“我在祈年院,他在祈正院。” 白鹿书院每年都有大小考,按照学子的成绩来排名教院的。祈年院便是成绩最好的那一批,每年科举中了基本都是从祈年院出来的。 而祈正院,则是最差的那一批学子。 “与刘映阳在同一个教院的还有苏青、宋贺州三人。”魏长明眉眼淡淡的,像是随口道:“不过,去年六月,三人便从书院出来了。” “哦?”姜玉堂扬了扬眉,问:“为什么?” “教习发现他们三人买通祈年院的学子,大考的时候给他们透题。” “此事一出,狄院长大怒,苏青等三人也从书院被接回去了家,连着处置了那位被收买的祈年院学子。” 姜玉堂心中算落了杆秤,送走魏长明后,他坐在原位又喝了口茶。 他许久未来这里了,自从沈清云从这里逃跑后,他便一次也没来过。有时候马车经过这个地方,他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怕再来到这个地方,见到愚蠢的过去。他是如何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满心欢喜的过来,求她嫁给自己。 自以为日后会与她成婚,两人从此以后百年好合,却不料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沈清云毫无留恋,走的头都不回。 姜玉堂从二楼隔间下去,刚走两步余光却是撞见一个人迎面朝他走来。 小孩手中拎着茶壶,被姜玉堂堵在原地的时候,脸都吓白了,那副模样活像是见了个鬼。 “我…… ”小孩立即跪了下来,茶壶从手中脱落。温热的茶水浇了自己一身。他却感觉不到痛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后躲:“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人在哪。” 姜玉堂本无表情的脸,听闻之后眼眸瞬间冰冷。他大步走上前,鞋尖踹了一脚那小孩的肩:“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人在哪?” 小孩被踹倒在原地,脸色越发的白了,身子克制不住的打着颤,眼神躲闪压根儿不敢往他那儿看。 牙齿上下都打着颤,可见是怕极了。倒在地上的时候,像只待宰的羔羊:“我……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姜玉堂冷笑一声,垂在衣袖下的手却激动到颤抖,他大步朝外走去,哑声道:“把人带过来。” 赵禄二话不说,领着那小厮就上了马车。 ****** 自打去了东宫后,之后沈清云趁着晚上值班又去过两回。那叫三七的小宫女命大,活了下来。 救了人,沈清云自然高兴,这几日心情都不错。 回去后还特意给猫带了它喜欢的牛肉。如今入冬后,猫这几日的胃口越来越差,沈清云有些担心。 她摸着千金的脑袋,看它埋头吃肉的模样,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外面天还是黑的,只有一层朦胧月光。隔壁院子里养的两只鸡还没打鸣,张盛夫妻两已经起来泡豆子,磨豆浆了。 张盛的眼睛如今一日比一日好,如今已经看得见模糊的人形。沈清云给他针灸后,趁着收针的功夫,张盛道:“沈大夫,我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跟您说。” 他虽没见过这位沈大夫长得是何模样,但他的妻子却是说过无数遍,说沈大夫就像是天上的雪莲,总之与她们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面前模糊的影子,心中感激:“这段时日一直有辆马车停在外我们摊对面,经常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常常大半夜才回去。” 自从上次那个男人要他盛豆花儿后,张盛的妻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们也是怕不对劲,想来提醒您一下,又怕给你惹了麻烦。”张盛他妻子边说对沈清云笑笑,两人一脸的憨厚。 沈清云问了一下那人的特征,听后觉得有些像赵禄。她心中打了个突,脸色立即就变了。 “可……可是有什么事?”张盛两夫妻一脸的担忧,沈清云摇了摇头,宽慰道:“无事。” 她转身,想了想还是道:“过两日我沐休,到时候我便搬出去。” 沈清云已经连着值守一个月的晚值,知晓与钱章说无用,直接去找了杜衡。 杜衡是正五品御医,地位远在钱章之上,为人也十分谦逊。每日的值夜名额,都要给他过目。 沈清云找上来,杜衡还愣住片刻。 他将手中的决明子放下,又急急直起身:“是钱章说你想白日休,这才将你排在晚上的。” 杜衡这人素来只看药草,这些东西一概不过问。沈清云知晓他不是故意的,并未怪他。 只道:“我连着值了一个月,想明日休息一天。” 她得从张盛那儿尽快搬走了,明日晌午去看屋子。她东西不多,下午就可以搬完。 “行。”杜衡立即点头,又将上个月的俸禄给了她。 出门的时候,沈清云的面上带上了一丝喜意。这些银子加上东宫的小主儿赏的,已经足够她凭据一个好一点的院子了。 猫在张盛那儿只能整日窝在那间小屋内,她这次可以找个带院子的屋,再请一个人每日照看猫。 沈清云盘算着,这些钱还还有剩余买点虾。千金素来爱吃虾,冬日里虾又贵又难买,她去了几次集市都没看见,想这次干脆去酒楼给它带一些。 她面上的笑意在看见面前的人后消失殆尽。 钱章站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手上:“怎么,去跟杜衡告状了?”沈清云不愿理会他,从他身侧绕。 “你别以有杜衡说话就了不得了。”钱章的声音在她耳边,“东宫那位昭训也不是什么贵主儿,还当自己巴结上了什么大人物。” 沈清云脚步未停,任凭他在背后狗吠。 钱章看着她的背影,气的咬牙切齿,他也是这两日才知道,那日请他去的玉昭训,很是得太子的宠爱。 而沈清云代替他去了不说,还当真把人治好了。 “还真当自己背后有人了?”钱章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沈清云是什么东西,一副穷酸模样。 更让他心中不平的是,那个机会明明是他的。 钱章自认为沈清云抢了自己的机会,一整日都没给她好脸色。 到了晚上,今日轮到钱章当值,他见四周人少,便故意让沈清云去整理药柜。 整理药柜这活十分难做,一般都需要三四个人帮忙。都是些长时间的药,既要对上药名又要检查时间,很是磨人。 钱章明显针对自己,沈清云也无法,只能去清理。 夜晚的风冷的冻手,太医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狠厉的冷风忽然灌进来吹熄了一盏烛火。 小太监跌跌撞撞,边跑边道:“太……太医,奉陛下之命,请太医去永昌侯府。” “永昌侯府递了帖子,说世子殿下昏迷不醒,请太医全都过去。”
第63章 跑不了 哪怕是在京都, 帝王脚下,永昌侯府也是豪门望族。永昌侯得陛下信任, 连着姜世子也颇得恩宠。 如今,姜世子生病,陛下可是亲自吩咐,要太医们全都过去。 钱章先是一愣,紧接着心下便是狂喜。 就凭他的身份,平日里这些贵人边儿他都摸不着。更何况是姜世子那样大的人物。 他前段时日是巴结了个贵人,帮他一跃两级。只是他除了祛疤膏之外,再也没能做出更好的东西来。最近那贵人也有些厌倦他,想必不过多久,就要将他给忘了。 他必须得再此之前再找个靠山, 若是从此这次入了姜世子的眼, 日后就再也不用愁。 晚上太医院值守的素来都是四人, 陛下说让太医全部都去,按照规矩还是得留下一位看守的太医。 钱章早就盘算好了,他自然得去。除此之外, 还带着个黄太医与孙太医一同过去。 众人收拾药箱的时候,只有角落中的一人无所动作。钱章打眼就瞧见了, 脚步停了下来, 问:“你为何不动?” 这里他地位最高, 钱章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便随着看过去。见他看向的是沈清云, 众人已经见怪不怪。 自打新人入宫,钱章就在明目张胆的欺负这位新人。虽不知缘由,但无人敢上去多管闲事,怕惹祸上身, 自个儿也得罪了钱章。 只往日钱章欺负她,沈清云都是爱答不理的,或者直接无视。今日不知为何,语气中竟然有了服软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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