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时,七分烫,正是入口时候。 “大师知晓我今日会来?” “姜世子人四处再寻贫僧,贫僧自然知晓。”两人面前放着一盘残棋,圆空拿了颗黑子,落了上去。 “世子眉眼之间透着疑虑,贫僧猜是有问要解。” “大师所言不错。”姜玉堂垂着眉心,低头拿着白子,跟着下了起来:“那大师不妨再猜猜,所为何事?” “世子眼神清明,眼下却带乌青,贫僧猜你为梦所困。”白子落了上去,轻轻一道声响,姜玉堂抬起头来,正对着圆空大师眼中笑。 “那梦可饶你生活?”圆空问。 梦境中那些画面一闪而过,姜玉堂眼帘一片深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可令你烦躁?” 白日里她与姜文林在一起画面一闪而过,眉心拧了拧,白子跟着落上去:“心烦意乱。” 圆空垂眼,看着棋盘之上,问下最后一个问题:“那世子可想摆脱?”残棋下了那么久,还是残棋。 姜玉堂收了手,将手中棋子落入棋盒之中。 他抬起眼帘,问道:“大师可有法子可解。”因着这梦境,他克制不住将眼神落在她身上。 总有一日,会扰其心智。 圆空点着头,开口却是道:“不知世子可听过一句话。” “越是执着想要,相反越是得不到。越是放手,机会可能就在眼前。” “世子如今嫌烦,嫌乱,嫌扰您心智,可是想过为何?” 出家之人说话最后都会归于因缘两个字,姜玉堂轻笑着:“大师可是要说,我与她有缘?” “谁知道呢?”圆空也跟着笑了:“但我看,世子并不是她命中金注定有缘之人。” 残棋就是残棋,两人都下不活。他跟着放下棋子:“可能这丁点儿缘分,也是世子亲自求来。” 姜玉堂拧了拧眉:“我求?” 圆空眼神看向窗外,道:“灵若寺台阶一千四百八十个,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首,直通天梯。” “本该无缘之人,今生却有这番因缘际会。世子不如想想,是用了多少心血,积下多少福报,散下多少家财,才换来。” “你着急摆脱也许是你心之所向,求之不得。” 出了禅房门,天已经黑了。姜玉堂站在佛堂门口,身上染了一阵檀香。 他进去一下午,出来时候不知何时下了雨。禅房门口灯笼被风吹灭了,门口那颗菩提树被水洗发亮。 赵禄站在身侧守着,不敢说话。 不知等了多久,才听见世子爷轻笑了一声。他眼神之中一片黑沉,月色下,有些令人心惊。 赵禄瞧着头皮发麻,站在那儿呼吸都不敢太大了。 屋檐雨滴在肩头上,夜色中,姜玉堂抬手揉了揉眉心。都说他素不信佛,如今看来确是不该信。 那和尚可知道他梦都是些什么?十个梦九个都是床榻事,不是马车上,就是假山后,凉亭中。 他姜玉堂是色中饿鬼不成?心之向往,求而不得都是这? “就不该来。”他喘了口浊气,只觉得头要炸了。 “世子,天快黑了,又下着雨。”赵禄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今晚我们怕是要住在这儿了。” 姜玉堂脑袋越发疼。 揉着眉心手还未放下,赵禄在一边,越发小心翼翼道:“夫人在这儿,您要不要去看看?” 揉着眉心手顿住,姜玉堂闭了闭眼。 雨还在下着,雨水打在油纸伞上,肩头却不知何时湿了一半。 姜玉堂站在一处小院门口,透过屋内烛火,眼神看着里面,听着院子里传来木鱼声。 他母亲信佛,一年前舅舅死讯传到了京都,母亲就搬到了这灵若寺,他一次都没来过。 这张脸生太像他舅舅沈少卿,她见他一次就哭一次。 他母亲与舅舅一母同胞,自小感情就好。只沈家欺人太甚,用外祖母命逼迫舅舅离京。 当年,那温润如玉沈家儿郎,被逼到了荒无人烟南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一个平日里拿毛笔写诗作画人,被逼抗起了刀剑。 当年沈家是想让他死在那。 可沈家算盘落空,十年来,沈少卿在战场杀敌,赢下无数战役,甚至被信奉为天神。 区区漠北一场战,却是丢了性命。而后来,沈家旁支,携带着陆家联手,带领大兵一起接手南疆。 沈少卿用尽心血,十年血泪搭建而成一切,如今被人唾手可得。 姜玉堂眼帘闭上,里面一片冰冷。 一年多了,这些人总算是要回了京。冤有头,债有主,杀人自然得偿命。 “走吧。”姜玉堂睁开眼帘,转身。 “不进去了?”赵禄走在他身后,撑着伞。 “不去了。”姜玉堂摇着头,油纸伞下雨水滴在他肩头,下摆不知何时被洇湿了。 他走在青石板上,身影融化在夜色之中,肩头越发沉了。
第9章 马车 七月初五,宫中传了圣旨,任永昌侯世子姜玉堂为礼部侍郎。于十日后携带礼部去迎从南疆归来大军。 墨荷园 这几日一连几日都在下雨,墨荷园里莲花被雨水打有些蔫吧儿。 拎着食盒小厮推开门,笑盈盈走了进去。一只橘黄色猫趴在窗棂前红木雕花烛台架子上,听见声响转过头。 “千金。” 小厮走上前,千金围着他腿转了几圈,又没什么兴致走开了。 屋内,沈清云听见声响睁开眼睛。她躺在窗棂边儿美人榻上,眯着眼睛像是在睡。 这几日,小厮过来送饭总是瞧见表少爷躺在那儿,人不是在床榻上,反倒是躺在美人榻看窗外雨。 “表少爷。”他看着前方,说话声音都跟着放轻了些。身上那件小毛毯不知何时掉了,美人榻上沈清云揉着眉心站了起来。 这一连几日,她像是消瘦了不少。坐下来时候,眼下都带着乌青。她生白,那一丝疲惫就瞧越发明显。 “表少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厮一边布菜,一边开口问:“若是不舒服,奴才出府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 “不用了。” 沈清云净了净手,开口声音一片沙哑。千金跳到她腿上,她揉着千金脑下巴,道:“这几日下雨,没睡好。” 六月七月雨水多,这一连几日都在下雨。 小厮张了张嘴,不敢再多问。只指着桌面上一桌子菜肴道:“今日好吃不少,表少爷多吃一些,这几日都瘦了。” 沈清云照例先给千金剥了虾,再到牛骨汤中仔仔细细剔了些牛肉,用温水冲洗了两遍才给千金吃。 她自个儿却是没吃多少,人瞧着没精神,吃饭时候像猫一样一点点。 表少爷这几日像是很难受。 小厮看着桌面上依旧没有动半筷子鱼,等人放下筷子后瞟了一眼,心里再琢磨怎么开口劝表少爷多用一些。 这表少爷瞧着实在是可怜。 家世没落,不得已才投奔侯府。三少奶奶虽没将人撵出去,可也不重视,住在侯府这么长时日,身侧连个伺候都没有,只有他每日来送饭。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沈清云却是抬起头,道:“我今日得出门一趟。” 外面雨小了些,滴滴答答。 沈清云从三夫人周氏那儿告了假,撑着一把油纸伞便出了府。下雨天人少,街道上几乎无人。 从永昌侯府出来没多久,身后一辆马车就跟着跑了过来。 赵禄架着马车,瞧见刚那一闪而过身影,侧身对着车厢里人道:“世子,是表少爷。” 车厢内,姜玉堂正斜躺在车厢内,单手揉着发胀眉心。他刚从宴席上下来,袖间带着一股酒味。再有十日,他就要去相迎南疆大军。借用这身份,倒真让他查到了不少东西。 沈陆两家联姻,陆家女一个担任皇后,一个主位东宫稳坐太子妃宝座,这两家暂且是动不得。 但另有一人,却是他一早就盯上。 此次归京前锋,也是当年沈少卿30340副将之一刘满。沈少卿死后,他那些下属们之所以这么快就投了沈琼麾下,多亏了这位刘副将。 他多番派人暗查,发现不少这位刘副将当年做下孽。沈少卿还未死前,是他散布谣言引起恐慌。后来,漠北军乘胜追击攻打之时,也是他关闭城门,说是奉命带兵撤离。 此举,城中百姓死伤无数。 沈少卿守护南疆多年,就这么一下,成了所有人罪人。 浓郁酒味熏人浑身烦躁。外间,赵禄又加了一句:“表少爷瞧着快晕倒了。” 那浑浊眼睛渐渐清明,姜玉堂睁开眼睛。 金丝楠木马车渐渐往后倒退,马蹄哒哒两下停了下来。沈清云撑着油纸伞抬起头,就见那藏蓝色车帘掀开了。 “上来。” 车厢内人说了一句,那张脸又掩在了车帘后。沈清云撑着伞,听着那雨水打在伞面上,心跳开始加快了。 一进车厢,就闻见里面传来熏人酒气,沈清云坐在里面,看着身侧人。 右侧炉子里热水烧滚烫,姜玉堂亲自起身,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怎么了,几日不见,半死不活。” 开口声音满是沙哑,那杯茶盏送上来时,与他掌心一样滚烫。姜玉堂这话没有胡说,而是沈清云这模样说是半死不活还算是抬举她了。 几日不见,她整个人都消瘦了,长袍下,腰间空荡荡。一张脸白像纸一样,没有半点血色。 姜玉堂眼神落在那唇瓣上,眉心飞速拧了拧。他这几日刻意避开她,住在了竹苑,可梦里却都是她。 相较于以往梦魇,他难以入睡。如今做梦做多了,反倒是比较起梦中细节来。 在梦中她唇瓣可不是这样。 她主动很,唇瓣薄薄很是漂亮,她却偏偏喜欢来招惹他。没一会儿,就被欺负水光淋漓,唇瓣微肿。 到那时候她便只会哭,哭着求饶,一声声儿跟猫叫一样,求他轻些,求他饶了她。 姜玉堂眼帘垂下来,拳头一下子握紧,刚刚宴席上酒有问题。 “睡不着。” 沈清云低着头,又眨了眨眼,热气腾腾茶水扑到她脸上,眼圈熏红了一片:“下雨了,我睡不着。” 仰起头,那双像是月牙一眼眼睛里浸着水眼尾通红。沈清云知晓,自己此时应当很是可怜。 可面前这张脸太熟悉了,眼神却是太过陌生。一开口,她甚至不用去装,语气里面全是委屈。 闭了闭眼,姜玉堂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像是要冒烟儿。一股火热从丹田之处涌上来,汇集在小腹之下:“去医馆。” 手在车厢上壁敲了敲,外面马车拐了弯。 沈清云垂下眼帘,一脸失落。她这份心思,像是故意让姜玉堂瞧见似,藏都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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