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温夷从袖中取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条,展开之后递到了徐淮意手中,“殿下可趁着眼下江州还未封城,外头还能送物资进来往京都传去消息,这些个药材到时候应当都是必需的。” “嗯。”徐淮意瞧了一眼上头写着的药材之后点了点头,“孤会尽快让人去办的。” 温夷应了一声,想起沈昭禾,又道:“奉仪这回吃了不少苦。” 徐淮意指尖微动,顿了片刻方才问道:“她如何了?” “奉仪她……”温夷轻叹,“染了疫。” 简单的几个字让徐淮意身子一僵,其实即使是温夷不说,他也知道沈昭禾这回必然是吃了好些苦头,能捡回一条命来就已经算是幸事,可却不曾想过她会染上疫症。 “她……” 徐淮意声音有些艰涩,半晌方才将后半句话说了出口,“她是如何染的疫症?” 温夷闭了闭眼,轻声道:“喝人血。”
第036章 他是从沈昭禾身上衣物沾染的那些血判断出来的, 作为一个大夫,他一眼就能瞧出来她身上的是实实在在的人血,可又未曾从她身上找寻到什么伤口, 顶多只有些被绳子勒出来的痕迹而已, 再看看这片血迹的位置也就能猜想到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了。 外头好像忽地变了天, 方才还明媚的阳光被厚重的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 刺骨的凉风从窗缝里挤了进来,吹得徐淮意面前放着的那几本书翻了好几个页, 徐淮意脸色苍白的坐在那儿没动。 温夷的话说得简单, 寥寥几个字便将这件事说了个明白,可徐淮意却知晓沈昭禾那时候该有多么难。 她喝的可是人血……是患了疫症的人身上取下来的血。 徐淮意喉咙哽得生疼, 他止不住颤抖的道:“这样的苦痛和折磨, 她是如何忍下来的。” 温夷不知如何作答,犹豫了好一会方才道:“大约是心里还惦记着江州百姓与……殿下。” 温夷的话到底还是有些作用的。 他走了之后,徐淮意久久未能缓过神来,最终还是觉得应当去见见沈昭禾。 对于沈昭禾心里还有他这事儿,他是并未有怀疑过的,只是从前在他心中她对自个的这感情是让人恶心的,自从沈苏苏同他说了这些事, 他便再没有正眼瞧过沈昭禾, 后头发生了春日宴里那事,就更是觉得她心术不正, 连带着也更厌恶她对自个那些所谓感情。 可这会儿, 他听着温夷的那些话, 想到或许沈昭禾在被生生灌下那碗人血, 承受着徐景恪的折磨, 濒死之际, 只依靠着对着他那份情意,生生的熬了过来的,他心口便止不住的一阵钝痛,最终还是踏出了书房。 阿孟回来之后一刻都未曾歇息过,又是替沈昭禾擦药,又是熬药喂药的,几乎是刻刻陪在沈昭禾身边。 治疗疫症的药一日要喝四回,凉的不行,得要喝温热的,屋子里又没旁的人帮忙,事事也只能是阿孟亲历亲为了。 不过她心里自然也是愿意的,只是念着希望自家小姐能早些好起来罢了。 夜里,阿孟刚从外头将熬好的药端进屋里就瞧见沈昭禾竟然坐了起来,她连忙将手中的碗放下,几步跑到床边,惊喜道:“小姐,您醒了。” 简单的几个字听得沈昭禾有些眼酸,她想伸手去拉阿孟的手,可一想起自个怕已经是染了疫症又急忙往后缩了缩,“阿孟,你别靠我那样近,疫症容易很容易染上的。” “小姐!”阿孟生气又是心疼,“您将我当作什么人了,不说是什么疫症,便是严重个千百倍的病症,奴婢也不会躲着的。” 沈昭禾摇头,“傻丫头,你要听话。” 又道:“若是你也患了这病,那我身边可就没人照料了,在这世上,只有我的阿孟愿意照顾我啊。” 阿孟眼泪又落了下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我不靠近,小姐还是趁热先将这药喝了。”说着借着转身的功夫抹了抹眼角的泪,端了那碗药过来时脸上便只有笑容了,“温夷大夫已经在研究那方子了,听说已经有了些成效,想来用不了太久,这病也就有法子治了。” “我相信。”沈昭禾一边说着一遍从她手里接过那碗发黑的药汁,闻到那阵发苦的药味也不曾迟疑,两口便生生喝了下去,“阿孟,能帮我将谢大人请来吗?” 她将见了底的碗递了过去,又忽地开口说出这话来。 阿孟点点头,“自然可以,这个时辰谢大人应当也差不多从外面回来了,谢大人非常关心您的病情,便是奴婢不去请,他应当也是要来这瞧瞧的。” “他……”沈昭禾听着不由得一顿,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如今也只能同他说了。” 阿孟猜的没错,谢江清刚回驿站就直接往沈昭禾这边来了。 她为了江州百姓吃了这样多的苦,甚至还染了疫症,自个去关心关心也实属应当吧,他这样想着,顿时理直气壮起来。 可不曾想到会遇上徐淮意。 “孤记得你的居所似乎不在这边。”徐淮意冷哼一声,“莫不是昏了头认错了路。” 谢江清倒也不避讳,“臣是来看望奉仪的。” 接着还添了一句:“奉仪为了江州百姓牺牲到如此境地,臣处理完了公务,过来看望实属应当。” 这话成功让徐淮意的拳头紧了紧,谢江清心思明显,从前他总对自个说是沈昭禾刻意勾引,像她那样的女子本来就是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的。 可如今仔细回想,其实谢江清从一开始就未曾掩饰过对她的心思,想到这,徐淮意心里升起一股怒火,“谢江清,你应当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谢江清见他神情冷厉,也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怒。 徐淮意很少有动怒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淡漠的,即便是面对一些本该在意的事儿也多是不显露情绪的,谢江清也是头一回见他动怒,而且是为了沈昭禾动怒。 说起来也奇怪,谢江清这会儿竟也没畏惧,愣是站在他面前说了句,“殿下这也是要去见奉仪?只是奉仪怕并不想见殿下。” 徐淮意觉得他这话有些可笑,旁的不说,沈昭禾对他的情意他还是知晓的,她怎么可能会不想见他? 可若是直挺挺的将那话说出来又不免显得有几分幼稚,他正想着应当要如何让谢江清认清现实便正好看见了阿孟的身影。 徐淮意下意识的直了直腰,猜到阿孟这会儿过来应当是沈昭禾方才醒来,所以来禀告他一声的。 谢江清也往那方向看了过去,见阿孟过来还对着她笑了笑,阿孟也朝他轻轻点头,等到了二人跟前才先向着徐淮意见了礼,又朝着谢江清福了福身。 “起来吧。”徐淮意神情已然恢复平时模样,“可是你家主子醒了?” 疫症虽说严重,但是沈昭禾毕竟方才染上不久,还是同正常人无异的,这也是为何许多江州百姓早已染了疫症却全然未曾察觉,也是后来出现了些奇怪的症状方才发觉到不对。 至于为何会昏迷,其实不过是因着身子太虚弱了而已,这会儿能醒来也是正常。 “是。”阿孟点点头,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谢江清,“谢大人,我家小姐想请您过去。” 徐淮意眸色一暗,谢江清却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又故意开口问道:“奉仪可有说是有什么事儿吗?” 阿孟并未觉察到他们之间的诡异气氛,只摇摇头道:“小姐并未说明具体是什么事儿,只说是想见您一面。” “原来如此。”谢江清没再掩饰唇边的笑意,他转身对徐淮意拱手,“那殿下,臣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徐淮意没理他,骨骼分明的手指捏了捏拇指上的玉扳指,又往沈昭禾屋子的方向走了几步,见二人还愣在原地还转头提醒道:“怎么不走,不是说你家小姐有事要说吗?” 阿孟傻了眼,可又没敢将心里那句“小姐想见的是谢大人”这句话说出口,倒不是她胆子小,只是这话听着就有些奇怪。 谁知会不会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坏了小姐名声就不好了。 所以最终也是没了法子,只得将两个人都带了回去。 沈昭禾没想到徐淮意也会过来,忙下了床行礼。 徐淮意还未来得及说无需这些礼节,便见她已经是规规矩矩的同他见了礼,即便染了疫症,她屈身行礼时也依旧是同往日一般,落落大方,便是宫里最为严苛的教习嬷嬷也没法在她身上挑出错处来。 “还是好生歇着吧。”徐淮意难得用这样和缓的语气同她说话,“你躺着说话就好。” 谢江清也点头,“身子还未曾好全就别在意这些虚礼了。” 沈昭禾倒也没有客气,听他们都这样说便在阿孟的搀扶下回到了床榻上,虽说没想要见徐淮意,可人毕竟过来了,沈昭禾便想着将要说的话一块说了。 左右她让阿孟去请谢江清也是念着徐淮意压根不想见她,就不想自讨没趣了。 “殿下应当也知晓妾染了疫症。”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是平静,若不是徐淮意察觉到她声音里那一点细不可闻的颤抖,他还以为她真的一点不畏惧。 她是不是从来都是这样,去换药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是因为从来没有将心底的恐惧示于人前的习惯吗? “端王早便知晓了殿下的计划。”沈昭禾的声音将徐淮意的思绪拉了回来,“殿下应当去好好查一查,特别是当日驾车将妾送去破庙的车夫,又或者是旁的接触过这辆马车的人。” 说着,她轻轻喘了口气,接着道:“那辆马车有问题,所以妾才会在破庙中昏倒。” 谢江清见她说得艰难有些心疼的将刚倒好的水递了过去,“奉仪方才醒来,不必这样着急,可以先歇一歇,等过几日身子舒畅些再同我们说。” 沈昭禾有些着急的伸手推开了他递过来的那杯水,声音急促道:“谢大人,你听我说完,我身子本来就不太好,染上疫症的方式更是同旁的人全然不同,我怕是熬不了太久。” “不会的。”谢江清声音艰涩,“温夷答应了我一定会将你救回来的,你别想这么多。” 徐淮意听着那些话眸色也是不禁一暗,嘴上未曾说些什么,可负在背后的手却不禁捏紧了那枚玉扳指,仿佛是要将它捏碎。 沈昭禾轻叹一声,最终也是没了气力去辩驳这些,而是接着说起了她在徐景恪那儿所看见的所有,“妾想那应当是在地底下,那儿阴凉得紧,因为没什么光亮,妾看不清别的,只瞧见地上仿佛有不少的碎石木头,瞧着像是建造堤坝的材料,妾听说江州大雨冲垮了堤坝,想来其中或许有些关联。” 她说了这样多话,无一字一句是同他们哭诉这些日子以来她在徐景恪手里吃了多少苦头的,反而是竭她所能将所有能发觉的信息告知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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