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心宜坐在后头的马车上,一下来就被林氏拐进院子里。 “快说说,可有自己满意的人,要是有,我便同你侯爷说去。” 任心宜喝了口茶,闷闷不乐道:“哪有什么满意的,锁在院子里都见不着人。” 听她这么说,林氏眉头一皱,不见人哪行呢,可听女儿又说一直同女眷在一处,心里又放松了些,别以为她不知道,别人也替家里人相看着合适的姑娘呢,要是自家姑娘入了别人的眼,那也是美事一桩。 看着今日特地盛装打扮的任心宜,林氏叹了口气,坐在一旁轻轻摸着女儿手腕上的镯子。 这黄玉镯水色极好,上头雕刻的如意纹是大师照着玉石里的花纹精心雕琢的,半年才能出这么一个成品来。 这东西珍贵,还是林氏当年出嫁时娘家送的,她轻易不拿出来,虽然款式老了些,可也不是寻常物,拿出去也不让人轻视。 “你爹没有什么本事,让我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娘就指望你嫁个好人家了。以后嫁了,也能在家里作主,不用像娘一样,天天受别人的气。” 这些话都是林氏挂在嘴边的了,任心宜听了,说了一声知道了就赶紧躲进内室。她何尝不知道二房的人待在这个家里有多窝囊,处处要看侯爷和他夫人的脸色说话做事,她自己也憋屈得很。可没有办法,以后凡有宴席还要多多出去露个脸,多交几个“好友”才是,免得在家里闷死了也没人知道她的好。 第11章 任熙脸上抹了一条白白的膏药,她不爱闻,可任夫人不准她擦,说是这样伤口才好得快,任熙才不管,天黑后,回了房间就把药膏抹了,嫌弃脸上的草药味太重,她又倒了点儿桂花在香囊里给自己冲冲味。 任家不□□客,夜间也无人出去走动,天黑没多久,个个就休息去了,紫薇院里,原本摇曳的烛火也被人轻轻吹灭,小门处吱呀一声合上,屋里再没有什么动静了。 行僧楼里确实有僧人在里头坐着,可更多的,还是些喜欢品茗聊天的客人,一桌一桌的隔着屏风,隐秘又风雅,是不少闲人打发时间的好场合。 杨珍生怕自己要等的人找不到她,还专门挑了间靠窗的,要是从路西边来,透过窗子就能瞧见人,要是从路东边来,进门斜对着也能见到。 一刻钟过去了,她还是一个人待着。 杨珍想,他是不是忘了那个约定。 少女一个人趴拉在桌子上,特意带来的青瓷杯离她只有一跟手指的距离,上头绘着一副老僧讲经图倒盈满瞳孔,迎合了这茶楼的名字。 杨珍就定定看着那茶杯,眼珠子转也不肯转,等压在桌上的两只手终于酸得不得了时,她才回个头,看着窗边,这一看吓一跳,一大个人就站在窗口看着她呢! 少女“呀”了一声,声音倒是小了些,可也让窗外站着的人知道她被吓到了,苏迟难得笑出声来,方才她自己乱动,原发扎好的小髻歪了些,看起来十分可爱。 苏迟走进楼里时,杨珍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等着,可这端正也没有多久,看见苏迟跪坐在面前,她两嘴一扁,话语里有些埋怨:“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苏迟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天知道这行僧楼是银屏街西坊,他倒好,偏偏往东边那边跑去,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问了一个卖花的孩子,才知道跑错了方向,又腾腾腾往回跑。 男人把一束小花儿放到桌子,杨珍见了,满眼不敢置信。 “这是送给我的?”她的眼睛恨不得沾到花上,可却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一个男人送一个女人花,这会是什么意思呢? 看着面前的姑娘嘴巴快咧到了眼角,现下苏迟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后不后悔了,他也有些尴尬,来的时候问那卖花的小孩行僧楼怎么走,小孩说买一束花就告诉他,这花就一直拿在手里。 苏迟想,自己来时怎么就不扔了呢? 杨珍就不知道他那些心思了,只盯着花看,见此,苏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路上买的,你喜欢么?” “喜欢,喜欢!”少女把花一把拿了过来,细细嗅着花香:“我最喜欢花草了!” 她抬头,眼里是毫不掩藏的欢喜,原本被世人默认的男女间的禁忌在这里变成了光明坦荡的心意,掺杂不了半点虚假。 她坦坦荡荡的,他亦如此。 还是知道来行僧楼是做什么的,杨珍把花放到一边,将桌上的青瓷杯放到苏迟面前,笑道:“你来了就好,我还怕你忘记了呢!” 苏迟咳咳嗓子,道:“我不熟悉信安,走错了地方,你可莫要见怪!” “无妨,信安虽是皇都,却也不大,待上一阵就熟悉了。” 一股茶香飘一直在鼻间缭绕,苏迟轻轻嗅嗅,不由得叹了一声:“好香呐!” “阮大哥是个识货的,我们南地的茶就是香,只是有些人喝不惯,偏偏要说不好喝,等他喝习惯了,哪天不喝哪天都不舒服。” 少女做事行云流水,她从自己旁边抬上来一个,自顾自地给苏迟介绍起来。 “行僧楼原本就是个小茶摊,偶有僧人在此休憩,因我朝尚佛,僧侣渐多,所以有不少僧人来此吃茶论佛,不过他们也不常留,茶完即走。后来信安城里的人看到商机,在这里盖了这茶楼并取名行僧,专给客人们喝茶聊天。不过这里的老板也是个识货的,他卖的茶确实不错,我爹也喜欢,经常来这里提些茶膏。” “看来你和你爹关系很好。”听她经常说自己的父亲,苏持不由感叹,杨珍笑笑,不当回事,随意抬头看看他:“这是自然,他是我爹呀!” 苏迟听了,只能勉强笑笑,许是这里的茶香抚平了他内心长久的焦躁,许是眼前这个姑娘言笑宴宴让他多了个喘气的机会,男人心上开了一个口气,被他摁压在里头的情绪一个个蹦了出来,想在这里倾诉点什么。 “我和我爹就不一样了,我和他关系不是很好。”他突然沉闷下来,让人轻易察觉到他略微低落的情绪。 若是常人肯定要问下去的,可杨珍听了,除开一瞬间的惊讶外,便笑了一笑,安抚了她。 “阮大哥,待会儿等你喝了我的茶,你就不会这么多想了。”她娇笑一声,却没有多问一句苏迟的家事。 杨珍没有再问下去,苏迟松了口气,他是糊涂了,对着一个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讲这么多,若她别有用心,指不准就是徒生事端。 “茶么,以前是入药,到后来才成了食用。南地这儿啊,有些人被称为名士,喝茶就是这些名士的风尚,可后来连普通人也能喝上了。” 少女从身边的篮子里取出一块黄纸包着的东西,苏迟打开一看,是绿色的茶叶,他嗅了嗅,一股清甜的味道钻入鼻中。 杨珍把他手里的茶袋子拿了过来,同他继续说着:“才采下来的茶叶做成饼,是谓茶饼,茶饼用来煮着喝,我喜欢煮的时候加上姜和橘子,还有桂圆,喝起来那味道能甜到舌尖,但我爹喜欢和茱萸煮,这也叫茗饮。可这煮茶也是要费些功夫,茶要选好茶,峡州,越州、彭州都是产茶的好地方,不过我没去过,也没见过他们采茶。”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没有亲眼见过,可在这里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在别人眼里算不得真。 “总有一日,我一定要去那里看看,也亲自采茶煮给我爹爹喝。” 少女依旧认真做着手上的活计,她看起来年龄虽小,可做起事来却认真投入,半点不浮夸张扬。 小桌旁边是个小风炉,才进茶楼苏迟就见这东西每桌都有一个,想来是店家供的。风炉上有个小锅,少女又拿出一个葫芦,朝锅里倒水,水沸腾后,她将碾碎的茶末和三四颗桂圆放进去,用一根长勺搅动着茶汤。 苏迟在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倒真没想到南人会把喝茶一事做得如此细致,怪不得傅玉书在北地时就一直念着喝茶。 杨珍把干了的葫芦收回去,道:“煮茶的水以江水最佳,可我这水不是江水,是早上采的露水,也算新鲜甘甜。” 不一会儿,锅里茶香已出,泡沫起而精华出。 青瓷杯早就准备好了,女人用小瓢分了两杯茶汤,一杯放到苏迟面前,一杯放到自己面前。 “煮茶喝茶都得有专门得茶具,我带来的这套,是东隅一带产的,不过还要数越窑出的瓷器最好。” 杯子下还有一片像小盆似的东西,杨珍一同举了起来,先抿了口茶水,尔后,她闭着眼睛,长长地“唉”了一声,末了,还要慢慢摇一摇头,似是尝到了人间极味。 “好茶!” 等她睁眼时,才见苏迟依旧看着她,杨珍道:“茶碗烫手,这盏托连着抬起来就不嫌烫了。” 苏迟也学着她,朝上面吹了两口气,慢慢尝了一口。 少女一直看着他,似在等待他的夸奖。 苏迟以前喝茶,也只是随了南人的风气罢了,可茶水寡淡,要么苦涩难咽,实在不知喝个什么,要论起来,他更喜欢喝酒,越烈的酒越好。 可今日这杯茶与别处不同,他亲眼见到了别人一一煮茶的样子,无论茶叶还是茶具,都是用心挑选出来的,不知是茶叶的原因,还是煮茶人的原因,这杯茶和以往喝的不一样,清冽甘甜,第一口下去,便如有钩子一样,拉着人的舌尖要喝第二口,喝不到没有桂圆的甜味,鼻子却能闻得到,心尖上有如滴上指头大的冰雪,清凉入骨,不知不觉中,一杯茶已经饮尽。 苏迟还想喝第二杯,可杨珍却摇了摇头:“不能喝了,茶水醒神,喝多了你晚上该睡不着。” 苏迟几次表示自己不在意,杨珍才给他舀了一杯。 “我想我还是稍稍知道你们为何喜欢喝茶了,这茶好喝是一个原因。” 杨珍笑了摇摇头。 “怎么不是?”男人看着她笑,自己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 “本朝夸豪斗富之气太盛,南人以茶代酒饮酒,也只是绝此奢靡风气。” “倒是没想到,这茶艺下还藏着这样大的志向啊!” 二人一笑一谈,风炉里的火也灭了,离开茶楼前,杨珍让老板拿了两罐茶膏来。 “把茶饼碾碎后加上油膏就成茶膏了,你拿一罐回去,我也拿一罐回去给我爹,要是哪天觉着自己不清醒,就连茱萸一起煮煮,喝完后,必定头脑清醒。” 苏迟接了过来,再和她客气,就显得他矫情了。 这个时候又该说分别了。苏迟还是像以前一样,要送她回家,以前杨珍都是一人回去的,可今天她却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不是在茶楼里说多了话,走在路上的二人,一个低着头看路,一个挺直腰背一直看着前头,就是谁也不看谁。 出了银屏街,杨珍停步,告诉面前的人自己到家了。 苏迟嗯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明人已到家了,可谁也不走。 他们今日见面是因为约定好了,可是以后呢,要在街上守着么?杨珍一直低着头看着脚尖,不说话,她在等别人说,可那人的嘴巴却是牢牢闭着。 她有些失望,正要转身离开时,身旁终于有声音响起:“你爱喝乳浆么?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想喝一喝北地的乳浆。正好有朋友从北地来,给我带了点儿,你要是想喝,我便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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