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到此处,平夏声音一顿,没有再说下去。 却已然足够洛之蘅领会她的意思。 洛之蘅微垂下眸,低声道:“总不能一直跌跌撞撞地走路,换上吧。” 平夏不无遗憾地道:“若是照姑娘原本的安排,在锦绣阁消磨上一天,便也不会出现这种意外了。” “无妨。”洛之蘅调整好心绪,不慌不忙地道,“好在宁川城识得我的人不多,轻易不会遇上熟人。” 平夏:“那崔公子呢?” “我出门时便记牢他的衣装。出门在外,他总不能无故换身新衣出现。”洛之蘅不以为意。 况且,就算他换了身新衣,还有平夏和半雪在侧提醒,总不会出现差错。 见洛之蘅如此笃定,平夏也没再多言,利索地为她戴好面纱,跟在她身后出了暗巷。 另外三人仍在原地等候。 冬凌紧紧跟着太子,洛南离得远些,不时朝暗巷的方向张望,待见到三人的身影出现,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因着离得尚有些距离,半雪便毫无顾忌地絮叨起来:“……所以方才崔公子是特意回去为姑娘您准备面纱吗?如此细心,似乎也没有奴婢先前以为得那般难缠……” 平夏掩唇轻笑,故意逗她:“可王爷昨日才被崔公子给吓走。” 半雪声音一顿,忙改口,郑重点头道,“对,不能被他的小恩小惠蒙蔽。姑娘还是要小心应对,王爷不敢归府就是前车之鉴!” 再一停顿,违背着良心道,“若是崔公子当真是心善之人,合该主动提醒姑娘换下帏帽,而非等姑娘摔倒时才送上面纱。” 洛之蘅:“……” 大约深知自己这是鸡蛋里挑骨头,半雪微仰着头,满脸写着心虚。 关注公/众/号:月*下*看/书/人 郡主戴帏帽是为了遮眼。若没有那一摔,崔公子一个男子贸然提及此事,她们定然齐齐婉拒。纵然没有婉拒,一个男子主动提及女子的贴身之物,也显得冒昧失礼。 先是出手相救,免去姑娘的摔倒之灾;再是适时送出面纱,崔公子此举已然很有风度,着实不该被如此苛责。 半雪备受良心的谴责。 半晌,她只手掩着脸,叹气道:“算了,一码归一码。在这桩事上,好歹能看出崔公子是个心善的好人。” 眼看就要靠近三人,洛之蘅和平夏莞尔,没再接腔。 冬凌似乎等得百无聊赖。 她们靠近时,正听到他好奇询问:“公子既然知道洛姑娘戴着帏帽不便走路,怎么不提前将面纱送给她,也免得她平白受惊。” 太子的声音紧随其后:“我也未曾想到。” 冬凌茫然:“公子没有想到什么?” “没有想到她竟然当真如此笨手笨脚。” 冬凌:“……” 洛之蘅、平夏:“……” 半雪皮笑肉不笑地道:“……姑娘,奴婢方才说错话了,您千万别记在心上。” 崔公子他分明和心善二字半点儿也不搭边! 冬凌耳聪目明地捕捉到异样,心头一跳,循声转头,正看到小郡主带着平夏半雪站在不远处。 那个位置,正能将殿下方才的话尽收耳中。 冬凌迟滞地眨了下眼,思绪罕见地空白,脑海中空空一片。 明明身处闹市,几人之间却异常沉默。 所有的嘈杂声都仿佛渐行渐远,独留这一方寂静天地。 太子似有所觉,跟着转身。 洛之蘅站在他身前两步开外的位置,面上覆了层轻纱,遮住下半张脸。露出的双眸清澈分明,双眼弯似月牙,染着温雅的笑意。 太子的视线未曾逗留,识礼地撇开眼,声音平稳道:“走吧。” 分毫不在意因为他那句话引发的沉默氛围。 洛之蘅应了声,抬步跟上。 没了碍眼的帏帽,入目之处清晰分明,她走得极是稳当。 很快便到悦衣坊。 不同于锦绣阁财大气粗,悦衣坊只占了街尾的小半地方,装潢清隽雅致,讲究“简素”二字。 步入其中,各类布料整齐陈列,间或摆放着已经制好的成衣。 似乎怕搅扰了这份清寂,客人的说话声压得极低。 甚至能听到不时传来的机杼声。 洛之蘅微微偏头,压低声音解释:“悦衣坊铺面不大,泰半的地方都给了师傅和绣娘做工,没有雅间。阿兄直接在此挑衣便是,若有入眼的,再叫掌柜。” 太子“嗯”了声,抬步走向陈列在外的布料和成衣。 洛之蘅犹豫片刻,也提步跟上,不时低声解释一二。 悦衣坊专注制衣,选料谨慎,用以织就锦缎的丝线皆是千挑万选。就连布料上的花纹也是精心绘制,半分不见俗套。 放眼整个南境,制衣织锦一道,无店能出其右。 太子显然也很是满意,认真挑选半晌,择出三匹锦缎。 洛之蘅问:“阿兄不再看看成衣?” “不必。”太子言简意赅。 他语气坚定,洛之蘅便也没再劝,偏头递给平夏一个眼神。 平夏心领神会,转身去将掌柜的请了来。 锦缎制衣要由掌柜的询问需求后安排人手。 太子毫不客气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制成何种衣裳,衣裳何处刺绣,绣何种纹样,他都一一道来。 洛之蘅一听他的繁复要求立时便觉不妥。 她大半衣裳都是悦衣坊所制,常年和悦衣坊的掌柜的打交道,深知他的性情。 太子的吹毛求疵于别家店而言,或许会是大麻烦。 可却正中眼前这位掌柜的下怀。 果不其然,掌柜的流露出幸遇知音的激动神情,对着太子出口的挑剔要求连连点头,甚至还凭借着自己多年制衣的眼光补充一二。 细致到了极点。 两人对制衣的严格要求如出一辙,相谈甚欢。 听到最后,果然如洛之蘅所料,掌柜的决定亲自动手制作这位新晋知音的衣裳。 洛之蘅:“……” 二人一拍即合,掌柜的抱着绸缎兴冲冲地跑回后院,准备给他量身。 他一离开,洛之蘅终于寻到说话的时机,委婉提醒:“阿兄,王掌柜制衣的手艺出众,却要求极高。将衣裳交给他,恐怕短时间内做不出来。” “无妨。”太子不以为意地道,“我不急着穿。” 洛之蘅:“……” 这哪里是急不急着穿的事儿? 她沉默片刻,只好提示得再明显些:“照王掌柜的习惯,三件衣裳少说也要做三个月,届时悦衣坊恐怕没办法将衣裳送到盛京。” “为何要送到盛京?”太子的视线终于从陈放的绸缎上移开,不解地望向洛之蘅。 洛之蘅:“……” 洛之蘅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还不知太子准备在南境停留多长时间。 听他这句话的意思,莫非要待三个月? 他堂堂一国储君,圣上居然能容忍他不顾朝政,在外玩物丧志三月有余? 洛之蘅心下震惊,眼神复杂地望着太子,久久没有出声。 太子定睛望她片刻,似有所觉,轻笑一声,懒散启声:“我早先便说过,要在府上叨扰一段时日。” 他着重强调了“一段”二字。 洛之蘅继续沉默:“……” 确实也从未想过,旁人说的一段是谦词,到他这里全是实话。 太子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道:“所以你寻个时间还是要给叔伯传话,叫他住累了大营便回府歇着,不用怕我再和他耍心眼。” “……”洛之蘅笑容微滞,勉强镇定道,“阿兄这是说的哪里话,阿爹军务繁忙,本也就——” 太子懒得听这些冠冕堂皇的托辞,厌厌摆了下手。 洛之蘅默默咽下“本也就不常在府里住”的话。 太子瞥她一眼,不疾不徐地启声,“好心”提醒她:“想好妥善的借口再说话,我可不好糊弄。” 昨日事出突然,他尚存疑惑。可一夜过去,早已经想通原委。 南境王早年间主动交出兵权,皇帝念他平边功绩斐然,又深知他嗜武本性,执意给他安排了个虚职,允许他自由出入大营,处理军务相关。 但没有兵权,所谓的军务相关,不外乎是繁杂琐事,虽然多,却鲜少有要紧之事。 虽然他同南境王昨日才正式见面,但从外祖父的叙述中,早就知晓南境王洒脱恣意的性情。 这样的人,如何会主动去困守在琐务中? 思来想去,无非是他昨日算计南境王那两遭事,不慎将人吓了去。 所以南境王才会想出这么一个拙劣的脱身之策。 太子不无遗憾地想着,若早知如此,他便收敛些了。 哪里想到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南境王,居然如此不经糊弄。 听到太子如此说,洛之蘅颇识时务地不再挣扎,顺水推舟地收声。 总归她也不想提心吊胆地应付太子,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纵然她挖空心思地去想,也总有力所不逮之处。 太子既然猜到了原委,也省得她费心挣扎。 如今这样最好。 如此想着,洛之蘅安然坐在一侧,静等着王掌柜过来给他量身。 王掌柜做事最是细致不过,又深受旁人追捧,去后院这一趟,少不得会碰见趁机请教的人。 洛之蘅早已经做好了要等他一会儿的准备,只是到底等得有些无聊,便看向一旁同样露出些许倦色的太子,终是没有忍住心中好奇,状似无意地问:“说起来,阿兄昨日为何要做那两桩事?” 太子随口道:“后一桩事我应承了你不会主动提及。” 洛之蘅了然。 那赶在阿爹放她离开之前转移阿爹的注意力,就是殿下念着他以为的情分想要同她叙旧。 洛之蘅按下这桩事,好奇问:“那第一桩呢?” 阿爹同年岁的人做祖父的不再少数,依太子的年岁,照着崔老将军的辈份称呼阿爹也不为过。 太子何必要当先哄着阿爹自降辈份? 太子没有立时应声,闻言动作一顿,慢慢地侧过头,盯着洛之蘅,情绪不明地唤:“洛之蘅。” “嗯?” 太子语调平平,喜怒难辨: “你就这么想让我喊你姑姑?”
第13章 随着他平静且字字清晰地叙述,洛之蘅缓缓睁大眼,目光中流露出震惊和茫然。 愣怔一瞬,飞快反应过来,几乎是在太子声音落定的同时连连摆手,义正言辞地否认:“阿兄多虑了。” “当真是我多虑?”太子反问。 洛之蘅不假思索地郑重点头:“嗯!” 她是好奇太子为何会在称呼一事上和阿爹计较不错,可却也从未想过让太子唤她“姑姑”。 一则她年纪虽比太子小上两岁,却不贪图高辈份;其二便是,她也不想被人往年岁大了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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