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婵想就这么贴着不让它走, 可它只停了一会儿顺着脸颊往下,在她眼角轻拭了起来。 李轻婵感觉眼角的湿润被擦去, 听见侍女道:“……许是昨夜吹了风, 早上迟迟未醒, 奴婢怕出事了擅自闯进来,才发现小姐是起了热, 烧糊涂了……” 原来是起了热啊……李轻婵闷闷想着, 难怪这么难受。 她被人裹着抱起, 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李轻婵头枕在那肩头,心里犯了酸,也不知道这肩膀还有没有别人枕过,若是别人枕过了,她才不要靠进去。 下一瞬又猛然记起来,表哥他身上可还有伤呢,怎么能这么抱自己? 然而她说不出话,心中担忧无法表达,只能如木偶般任人摆布。 被抱起时,突地腾空带来一阵眩晕感,让她眼前一黑没有了知觉。 等李轻婵五感恢复,身旁已换了人,她嘴巴里发苦,是熟悉的药材的苦涩味道。 挽月收了药碗,回来给李轻婵擦嘴角时见她眼皮子动了,心中一喜,忙喊道:“小姐?小姐能听见吗?” 李轻婵脑中混沌,眼睫无力地扇动了下,双唇翕动着发出轻微的声音,“……吵……” 这短暂的一眼让她模糊看见了屋内的摆设,认出这里是誉恩侯府,竟然是已回去了。 李轻婵合上眼,心里有点难过,回了府人多眼杂,就不能时常去找钟慕期了,她还有事想问他呢。 想问他……李轻婵觉得想问他的事情有很多,可真让她细细想着要问什么,她又一件都想不出来。 思绪像是打了结的绣线,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找不到头,揪不出尾。 默默躺了会儿,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是平阳公主收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阿婵醒了?” 挽月忙低声道:“醒了一下,又睡过去了,公主声音轻些。” “药喝下去就醒了?可说什么了?还有没有别的不适?”平阳公主声音低下来,细细问着挽月。 李轻婵方才被她那急切的声音震了一下,脑袋一阵刺痛,现在她声音小了,才适应过来,听出她声音里藏着的关切担忧,心里升起一股热流。 平阳公主是真的关心她呢,跟冯娴不一样的关心,但一样让她心里舒适,好像把她也当做女儿一样…… 李轻婵心思浮乱,陡然间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想法太过震撼,让她心砰砰直跳,控制不住地血液沸腾,浑身战栗。 床榻微陷,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只柔软的手抚上脸颊,李轻婵听见平阳公主用细小的声音不悦道:“怎么总是生病?小时候一年病的次数都没有这一个月来的多!李佲致是怎么照顾的,好好的孩子弄成这样……” 李轻婵刚产生一个不安分的、让她兴奋又心虚的想法,这会儿情绪正在剧烈波动中,一听平阳公主提起李佲致,就想起了冯娴,心房骤然失守,眼泪冲破紧闭着的双眸,溢到两颊。 “哭什么?”平阳公主语气更差了,但声音还是一样的小,哼了一声道,“不说他就是了……” 脸颊的泪水被人拭去,李轻婵这么躺了会儿,觉得有了些力气,应该是足够睁眼说话的了,但她因为方才那想法心虚,不敢面对平阳公主。 她又躺了许久,想等平阳公主离开了再醒过来,然后去找钟慕期,可是等啊等,等到她都又犯了困,平阳公主也没离开,守在她身旁给她喂水擦汗,与她往常那高傲不耐的样子截然不同。 李轻婵躺久了再次昏昏欲睡,耳边似有若无地听见些声音,不大真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平阳公主的声音:“要是别人欺负她了我还能给出气,自己病倒了让我怎么办?把她打一顿?” “你说子晏也真是的,当初急着带阿婵出去看病也就算了,后来怎么不知道然让人跟过去伺候?不然哪至于又着了风寒?这一回可比上一回厉害多了……” 李轻婵听见她提起了钟慕期,耳朵一下竖了起来,精神也聚拢起来。 “世子向来不喜欢和姑娘家接触,愿意带着阿婵小姐,已经是够用心的了……” 这是欣姑姑的声音,李轻婵听着她这话心里阵阵雀跃,觉得自己在钟慕期心里果然是不一样的。 她还想听更多,可平阳公主却不继续提钟慕期了,转而道:“九丫头现在是什么样?” “还关着呢,这几日都只有一顿水食,现在是连哭都没力气了。” “继续关着,阿婵的病一日不好就关她一日……” 李轻婵心急,干嘛老是提钟西钿啊,她一点都不想听见钟西钿的事情,她只想听钟慕期的事。 平阳公主与欣姑姑又说了些,尽是府中杂事或者宫中事,李轻婵恨不得自己开口把话题引到钟慕期身上。 她一着急,竟然真的有了些力气,这时听平阳公主问:“上回韩絮薇来府中,可是与子晏碰了一面?” 终于听她再提及钟慕期,李轻婵心中一振,来不及想她为什么要把韩絮薇与钟慕期放在一起,忙仔细听着。 “见了,世子去寻阿婵时,在后院里正好碰了一面,听下人说两人没说什么,见了礼就过去了。” 李轻婵可不知道那日韩絮薇从她那离开后撞见了钟慕期,更不明白平阳公主为什么问他俩见面的事,仍凝神继续听着。 “子晏什么反应都没有?”平阳公主话中多了丝莫名的笑意,“那这婚事估摸着是不好办了……” 婚事…… 李轻婵刹那间脑内嗡鸣,浑身血液顷刻间变得冰冰凉。 她再也听不见周遭任何声音了,只有“婚事”这两个字在脑海中无限回荡,一下下敲击着她脆弱的心,让她心中剧痛,仿若心疾再次发作,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先前听着平阳公主关怀她的话,心里冒出了一个贪婪的想法——她见不得钟慕期与别的姑娘有拉扯,若是平阳公主喜欢她,那她是不是可以……可以肖想一下…… 可平阳公主这句话瞬间将她的美梦击破,她比不得韩絮薇的。 她出身比不上,身子又弱,麻烦得很。即便每次被人说活不久她都会坚定反驳回去,但其实潜意识里她也是害怕的,怕自己真的活不久。 她这样的,哪里配得起誉恩侯世子呢? 李轻婵心里凉凉的,万念俱灰中又听见了欣姑姑的话,“世子那脾性,不是他喜欢的姑娘肯定不会娶的,谁做的媒都不管用……” 这句话让李轻婵的心再度狂跳起来,是哦,表哥他看着可不像是会听人摆布的。 他对自己这么好,说不准是喜欢自己的呢。 李轻婵又回忆起了过去的相处,表哥他身边从来没有过别的姑娘,连侍女都少,他不让别的姑娘进他房间,却让自己进去。 还对她那样亲密,抱过她,见过她贴身的衣服,与她同饮过一盏茶,还揉过她小腹,说不准表哥他对自己不仅仅是怜悯呢。 李轻婵心里忽上忽下,一会儿像浮在云端,一会儿像陷入沼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钟慕期,想要试一试他对自己到底是何种感情。 大抵是想要清醒的欲望太强烈,她颤巍着睁开了双眼,虚弱喊道:“姨母……” 久未出声,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平阳公主还是察觉到了,急忙俯身看她,“醒了?你怎么回事,不舒服不知道说吗?非要等到扛不住了……” 她语气责备,李轻婵双眸一颤,眼中蓄上水光,可怜巴巴道:“难受……” 平阳公主停住了。 李轻婵浑身发烫,她想讨好平阳公主,让她多喜欢自己一点,这样万一表哥其实对她也是有好感的,能让平阳公主不那么反对。 她强忍着心中羞耻,伸手去拉平阳公主的手,用小时候跟冯娴撒娇的语气道:“难受,想要姨母抱……”
第58章 脚尖 平阳公主没动, 微俯着看她,神色冷静且深沉,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李轻婵飘忽的视线在她脸上移来移去,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心中一阵难堪, 有一种蓄意装乖被看穿的窘迫感。 她确实是心怀不轨, 被人看穿也的确应该感到羞愧的。 李轻婵松开拉着她的手, 慢腾腾往被窝里缩,捏着被角想把自己通红的脸捂起来。 “蒙这么紧, 是想要把自己闷死吗?”锦被遮到鼻尖,李轻婵听见平阳公主语气生硬地这么说道。 她悄悄扇动长睫去看平阳公主,看见她往床头挪动了下。 平阳公主粗鲁地扯下蒙在李轻婵脸上的锦被,弯下腰来,一只手臂垫到她身下, 揽住了她的肩膀。 一旁立着的欣姑姑忙上前来帮忙,李轻婵软趴趴的,就这么被扶着坐了起来,依偎在平阳公主怀中。 自冯娴去世后, 李轻婵只被两个人这么抱过, 一个是钟慕期,他怀里暖和可靠, 但是有一点不舒服。另一个就是平阳公主了, 她身上软绵绵的, 带着好闻的香气,跟冯娴很像。 李轻婵心里有点喜悦, 还有一丝难为情, 人家对她这么好, 她却是有算计的,是在打着人家儿子的主意。 她兀自纠结着,平阳公主已吩咐侍女将粥端了过来。 “昏睡了这么久,醒来就撒娇,肚子不饿是不是?”平阳公主用她一贯凶巴巴的语气说着,挖了一勺粥送近李轻婵嘴边,“这会儿别的吃不得,先这么着吧,等好了以后想吃什么再让厨房做。” 李轻婵觉得嘴巴干涩,闻着碗里参苓粥的味道,本想见好就收顺从地张嘴的,可她一想着这会儿若是冯娴这么搂着她喂她,她肯定是不能就这么乖的。 汤匙递到嘴边,李轻婵偏脸避开,小心地注意着平阳公主的神色,见她果然皱了眉,急忙低声道:“嘴巴干,想先喝水。” 欣姑姑十分有眼色地立即接过粥,让人递来了温水。 李轻婵被喂了水,这才肯乖乖吃粥。 她精神差,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平阳公主给她擦了嘴角,还揽着她没松手。 一个不主动松开,一个不好意思提,也没人说话,两人就这么倚傍着。一旁的侍女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悄悄抬了几次眼去瞅欣姑姑,欣姑姑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这么坐了好长时间,坐到李轻婵神智松散要昏睡过去时,外面有人来喊平阳公主,说是府中管事有事要汇报。 平阳公主猛然惊醒般,朝外横了一眼,低头对着李轻婵道:“姨母去忙了,你先躺着,有事就让人去找我。” 她说完,慢慢扶着李轻婵躺回去,收手时顺势将她长发拢了一下。 她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打小就按最尊贵的法子养着,长大后虽然长歪了点,但不管放在哪儿都是十分出众的。 只是儿子不比女儿,不能时常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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