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宜抬头看他,她并不知道徐衍还在卫所待过,他十七岁就中了举,她还以为他一直在学堂读书呢,徐衍见她面带疑惑,道:“这也是经年旧事了,以后再跟你说这些。” 他还有更重要的话和她说。 “我这次去少说也得一年半载的,半年后回来也是八月份了,若是能早些回来自然是好,若是战事吃紧,恐要劳你再多等些时候。” 长宜悄悄地在心里面算着,八月初母亲的忌日一过,她也就守完三年孝了。她其实倒是不怕等的……但这话又不好说,轻轻‘嗯’了一声。 徐衍看到她叠握在一起的手,十指纤长,指甲透着淡淡的粉意,他很想上前握一握她的手,外面却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傅老夫人上香回来了,他压制住了这个念头,低声道:“长宜,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长宜吃惊的望了他一眼,看到帘笼被挑起,北风席卷着雪絮钻进屋子,她连忙站了起来,傅老夫人笑着走进来:“外头又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啊。” 她这话是和徐衍说的。 长宜便先退了出去,外头果然下起了大雪,自打入了冬,已经连下了很多场大雪了,天气愈发寒冷。 木槿和青竺侯在庑廊下,替长宜拢上了斗篷,方回了闲月轩去。 长宜心中却在想徐衍最后说的那句话,什么叫不会让她等太久,说得倒好像是她迫不及待想嫁过去一样,也不知道这话可叫傅老夫人听到了。 永历九年二月,皇上亲率五十万大军征伐漠北,长宜去寿宁堂请安,偶尔会听傅老夫人说起前方军情,漠北一带苦寒,今年的冬天又多雨雪,牛羊都冻死了,漠北没有粮草补给,很快大败,漠北部众四处逃散。 这才六月,就传来王师将要班师回朝的好消息。 长宜听说后也很开心,在大军回朝之前,却先接到了徐衍报平安的书信,她望着熟悉的字迹,心情也有些激动。 徐家很快敲定了亲迎的日子,就定在九月,桂花飘香的季节。 随着出阁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长宜才觉得日子过得越发的快,一眨眼就到了八月,她真正除了服。 院子内外都新邮了朱漆,庑廊下的灯笼又换成了大红绉纱,槅扇上贴着大红的剪纸,亲迎前一日,徐家的人过来催妆,长宜由全福人领着见了前来催妆的徐家二房的大太太赵氏。 赵氏穿着大红的褙子,戴着狄髻,看上去不过三十多的年纪,除了眼尾有几道纹路,保养的甚好,气质却和徐二太太大不相同,徐二太太出自海宁的书香名门,身上有一股书卷气,赵氏却是很大气的长相。 长宜还是头一次和赵氏说话,赵氏握着她的手道:“妹妹安心嫁过来就是,府上的姊妹们都是和气的。” 当着众多人的面,长宜还是红了脸。 傍晚的时候,傅老夫人把她叫过去说话,又把前些日子叮嘱她的那些细细说了一番,然后叫了盛氏过来,说了一些夫妻相处之道,最后塞给她一个方盒,让她回去再打开看。长宜回去开了方盒,见里面放了本书,长宜看了一眼就脸红心跳的合上了。 闲月轩的许多物件都被搬去徐家了,长宜望着空洞洞的房间,一时也有些恍惚,躺下不久,外头的天还未亮,盛氏身边的嬷嬷就把长宜叫醒了。 长宜由着丫头婆子们摆弄,沐浴后换上大红的喜服坐在妆奁前面绞面,她甚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衬得她肌肤更加细白,反倒有一种清冷的美。 梁氏站在一旁看着,热泪盈眶,等长宜梳好了头,才说了一会子话,梁氏叮嘱道:“这门亲事是极好的,你舅舅与徐四爷时常来往,最是知道他的为人,虽说徐家宗族子弟众多,嫁进去来往的应酬不免多了些,但以徐四爷的身份,众人也不会看低了你,大家族里步步维艰,你又是做儿媳的,更要谨慎行事。” 要说起来,以徐家的身份地位,长宜的确是高嫁了,高嫁有高嫁的好处,也有难处,梁氏最怕的是长宜在徐家受了委屈。 “……不过只要徐四爷护着你,也就没那么多计较了。”梁氏想到沈褚说的,笑道:“你舅舅说了,徐四爷是他的同门师弟,他还是能教训他几句的。” 梁氏原本打算把长宜嫁给自己的侄儿,谁料程家的事刚过几日,徐家又上门提亲,她就没再提及此事。 过了一会,傅老夫人叫人过来请梁氏去前院大厅说话,梁氏方才出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长宜和几个小丫头。 外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热闹的嘈杂声音,盛氏叫人送了些糕点过来,让长宜先充充饥,等一会徐家迎亲的队伍过来,就没有时间吃饭了。 长宜刚吃了两块桂花糕,漱了口,就听到外头的响器声越来越近。 不知外头是谁喊了一声,说迎亲队伍到了大门口了。
第40章 颇是忸怩的说了一个字“生”…… 在前院观礼的傅长容跑来闲月轩, 她今日穿了一件崭新的鹅黄色妆花缎褙子,靛蓝色湘裙,梳着小纂, 插了金镶玉梅花簪,脸蛋圆润, 一双杏眸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子精灵气, 笑嘻嘻的和长宜说:“徐家排场可真大, 前来迎亲的除了榆钱胡同的循二爷, 还有永城侯爷和礼部侍郎顾大人, 大哥和二哥原本还要拦门的, 一看这阵势直接把门打开了,大家都在前厅笑呢。” 她看到一旁的水晶碟里放着桂花糕, 捏了一块吃着,继续说:“徐四爷给三叔父请安, 三叔父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徐四爷却坚持给三叔父行完大礼才起身, 我瞧三叔父脸都红了。” 长宜见她吃的腮帮鼓鼓的, 嘴角粘了碎屑,拿帕子替她掖掉:“过了今年你可就十四了,怎么吃东西还像个小孩子。” 她不能出去, 但也能想象到前院的热闹, 那永城侯爷为二等爵, 掌北镇抚司,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礼部侍郎顾祖绶又是傅二爷的顶头上司,循二爷身上没有功名, 却娶了荣成县主,在宗人府挂名。 父亲和二叔父都是五品的官员,这样的场面也很少见过,难免局促,不过徐衍怎的请了永城侯爷和顾侍郎迎亲……那永城侯便罢了,听说和徐家沾亲,顾侍郎可是朝中的一股清流,听说为人太过刚正不阿,整日肃着一张脸,很难与他交好。 徐衍竟能请得动他…… 长宜这才发现她对徐衍的认知少之又少,她也只是从旁人听说过一些他的事迹,知道他天资聪颖,仕途顺畅,可到底他生活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和谁交好她却是不了解的。 上妆的费婆子是外头请过来的,一把巧手,足足给长宜扑了三四层珍珠粉,脸刷的极白,好在长宜肌肤本就白皙,看起来和脖子的颜色还是很相近的,没有那么突兀。 粉底上完,费婆子又对着菱花铜镜给长宜描眉画眼,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妆容才画完,长宜却已经累的想打瞌睡了。 等到高高的日头下去,盛氏和全福人吴太太来看她,吴太太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太太,上有父母健在,膝下儿女双全,吴家和傅家偶有来往,还是傅老夫人亲自请的她,吴太太一听便应了下来。 凤冠霞帔是徐家催妆时就送过来的,镶满了珍珠,梳头婆子小心翼翼的替长宜带上,沉甸甸的凤冠压得她只能端着身子。 长宜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面白唇红,她差点没有认出来。吴太太端看她,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和盛氏道:“这一身打扮,更显三姑娘端庄稳重了。” 长宜从闲月轩出阁,还要去前厅给傅老夫人和傅三爷敬茶,长宜望着空洞洞的闲月轩,眼眶酸涩,吴太太却拿过绣了鸳鸯的红盖头盖在了长宜的发冠上,眼前已是一片刺眼的红意。 女儿出嫁都是要哭嫁的,长宜原本还没觉得什么,在正厅拜别傅老夫人和傅三爷的时候,长宜想到母亲也在天上看着她,一股酸楚之意涌上心头,眼泪收也收不不住。 吴太太劝道:“好姑娘,你可得忍着些,别把妆容哭花了。” 长宜没有兄长,由堂兄傅长宋背着上了花轿。外头响起鞭炮声和响乐,长宜坐在轿子里,隐隐约约听到一声‘起轿’,接着轿子平缓的抬了起来。 木槿和青竺跟在花轿两侧,和长宜说话:“姑娘,你擦擦眼泪,过一会子就到徐府了。” 长宜在正厅哭得厉害,这会子倒没什么眼泪了,花轿在街上转了一大圈,在徐府正门前面停下来。 徐家请的傧相是永城侯夫人,轿子落了地,永城侯夫人亲自扶着长宜下了花轿,这会子天色刚暗了下来,徐家正门大开,庑廊下挂满了彩灯,十字甬道上点着绰灯,把整个院子都照亮了。 地上铺着大红的地毯,长宜由着永城侯夫人扶着穿过大门,二层仪门,一直走到徐家的正堂。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直到走到徐家正堂,长宜才觉得手中的大红绣球那一头好像换了个人拿,永城侯夫人还在一旁搀扶着她,拜了堂,随着一声‘礼成’,一群人簇拥着新郎新娘入了洞房。 洞房里更是热闹,还要坐床撒帐,长宜被按坐在床上,永城侯夫人笑着道:“新郎官,可以挑新娘子的盖头了。”屋子里的人开始起哄。 长宜这才知道徐衍一直在她身边,不知为何,她突然又局促起来,两手绞握在一起,她刚才哭了许久,不知妆容可哭花了。 徐衍却很是镇定,微笑的接过喜称。 红盖头被挑开,长宜的眼前一片明亮,她定了定神,才看清屋子里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徐衍就站在她的前面,身上穿着大红圆领吉服,胸背上缀着云雁补子,素金的革带,乌纱帽上簪了花。 长宜抬头对上徐衍的双眸,他脸上带着笑意,眼眸深邃而平静。长宜微微吸了一口气,红着脸低下了头。 徐衍也坐下来,永城侯夫人笑吟吟的端着托盘撒帐,桂圆、红枣、莲子……带着美好寓意的干果落在床上,新郎官和新娘子的大红喜服上。 接下来还要喝合卺酒,徐二太太身边的李嬷嬷端过来一碗饺子,长宜吃了一口,永城侯夫人就问她:“生不生?” 长宜的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颇是忸怩的说了一个字“生”。 满屋人哄堂大笑。 徐衍还要去前院敬酒,走的时候望了一眼长宜,倒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永城侯夫人看在眼中不由掩了帕子笑了一下,催促道:“少詹事,你且安心去前院待客吧,谁还会欺了你娘子不成。” 徐衍就拱手朝永城侯夫人作了一揖。 早在前几日徐衍就嘱咐过永城侯,让他带话给他夫人:“……傅姑娘年纪还轻,脸皮薄,央嫂子多护着她些。” 到底都是与徐家常来往的太太夫人,有头有脸的,就是闹也不会闹得太狠,况且新郎官都走了,略站了会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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