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侧着耳朵,仔细听取外面的动静,没有注意到傻奴愈发黯淡的眼神。 姐姐也变了…… 王府侍卫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明月松了口气,揉着傻奴的小脑袋问:“说说吧,到底怎么了?李远山那个狗东西欺负你了,是不是?” 傻奴用自己的眼睛紧盯着明月,明月被她盯得浑身发麻,戳了下她的小脑门,“别这么看我,你都懂了,我知道。” 傻奴却抓紧了自己的衣领,像是呼吸困难般大口地喘着气。 明月还当是她在害怕自己套她话,笑这个傻东西竟也懂得偏帮相公了。 “傻奴,你放心,肃亲王一旦自立,瑶水和瑶南之间就不会有战争了。我此次过来,只是为了运回五哥的尸身。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傻奴不知所措地问道:“五哥是谁?” 原来李远山还没告诉傻奴的身世……明月的眼帘垂了下来,选择帮李远山隐瞒,“五哥我自己会去找的,你不用管了。那你知道苏伟在哪吗?” 提到苏伟,傻奴的头就很疼,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痛不可忍道:“他死了,死了!我给了他金子,让他吞下去,然后他被毒死了!” 明月稍怔,很快意识到傻奴的状态堪忧,看样子不仅仅是混沌无知,甚至连话都无法连贯清晰地说出。 她抱起傻奴,上了楼。 傻奴不断地挣扎,残存的理智让她压低了自己声音哭,“姐姐,哥哥,但是我护不住他!我、我……我给了他金子……我只能给他金子……” 这句话说完,傻奴开始嚎啕大哭,“姐姐,我只能给他金子!我只能给他金子!我再也不喜欢金子了!” 明月从她混乱的话语中听懂了一些——傻奴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并且和苏伟,也就是她们的五哥相认了,傻奴给了他金子,让他走得好受些。 可笑,苏伟乃是堂堂瑶水大将苏正光的嫡子,本应衣食无忧,到头来,吞金而亡反倒成了他最好的归宿。 那块金子,还是他最喜欢的妹妹给的。 听说这次又是李远山抓的人。 为什么总是李远山?父亲、哥哥,连自己的妹妹都要被他毁掉了。 傻奴变成这幅模样,比之前还要痴傻,若说李远山有好好对她,明月是怎么都无法相信的。 该死的李远山。 明月握住傻奴的手,轻声安慰道:“傻奴,好傻奴,你做得够好了,睡一觉吧,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她没有一丝犹豫,掏出一颗小药丸放在傻奴嘴边,“傻奴,张嘴。” 傻奴乖乖吃了,纯净的眼睛懵里懵懂地看着她,情绪平缓了许多。 她嚼着苦涩的药丸,含糊问:“这是什么?” 是掺了蒙汗药的丸子,但明月并没有告诉她。 “如果你觉得李远山对你不好,日后就来这里等我,这里有我的人在。” 明月的五官在她眼里越来越模糊,傻奴觉得自己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道:“姐姐,你快回去吧,我不想再失去姐姐了……” 她头一歪,睡了过去,枕头太高,她的脸侧着滑下。 明月捧住她的小脑袋,掐掐她的嫩脸,自言自语:“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了没有啊……真麻烦,又变回去了。” 她习以为常。 傻奴从小就笨,细心教着就能好上一阵,但若是受了什么刺激,就会前功尽弃,回到初始。 她被坏人骗走过好几次,每次回来都又变傻了,苏氏忙着算计李家,明月又逐渐长大,也有了自己的活计要做,久而久之的,就没人管傻奴了。 以前有萧擎那小子护着她,她慢慢的又好起来了,直到嫁给李远山之前都是还不错的状态,等去了将军府,更是与常人一般。 苏伟曾传来消息,说傻奴已经开始在账房帮忙,会算账了。 她本以为傻奴会快快乐乐地过下去,却没想到傻奴比之前还不如了。 狗娘养的李远山! 她咒骂。 想运回苏伟的尸身已是不可能了,傻奴貌似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埋着,明月深深叹息,“傻奴,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的。” 明月披上一件黑衣,匆匆下了楼,借着倾洒而下的日光,离开了瑶南。 * 瑶水这次进犯似乎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只打了一天多就撤了兵。 众将士都摸不到头脑,他们才刚出兵,营帐才刚扎上,伙事营的大锅菜还没煮热乎呢,咋瑶水人就跑了呢? 难道是他们知道李将军回来了,被吓破了胆子? 他们哈哈大笑,不断歌颂着李远山的骁勇善战,在营地架起篝火,干脆饮酒放松。 李远山和瑶水交手近二十年,自然也察出其中蹊跷,只是将士们正在兴头上,他不好说什么。 李远山席地而坐,酒碗送到了嘴边,却只假装抿了一口。 昨夜太过混乱,他没功夫想傻奴的事情,今日闲了下来,他打算夜里回去一趟,看看她。 傻奴不喜酒气,他就不喝,喝了傻奴定然不会让他亲嘴的。 娇娇软软的傻奴啊…… 竟也懂得怀疑他了。 李远山寒着脸,将酒碗摔在地上。 看他回去怎么…… 怎么好好跟她服软道歉。 李远山是武将,脾气上来时肠子都是直的,他今日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一遍傻奴的话,才发现傻奴似乎并不在意孩子的事情,而是在意他为何一直瞒着她,他是否还爱她。 呵,小傻奴。 就是天崩地裂了老子也爱你,爱死你,爱得你天天叫爹,日日昏厥。 士兵们已经七扭八歪躺了满地,李远山也站起了身。 他拍拍雷电健硕的脖子,“走吧,回家。” 他一路风驰电掣,到了亲王府。 亲王府的灯都点着,李远山直觉古怪,见到门房欲言又止的样子更是又了种微妙的紧张感,“怎么了?” 门房一脸愁苦,“将军,王妃胎气不稳,郎中正在里头烧艾草呢。” 才四个月就烧艾草,这一胎怕是不好。若小主子真的没了,他们这些下人以后都别想看到王爷的一个好脸色。 李远山快步进了亲王的院子,果不其然,浓重的药味弥漫了整个院子,他揪过一个小丫鬟问:“王妃如何了?” 小丫鬟被他的脸色吓得瑟瑟发抖,颤声回道:“王妃的胎已经稳住了,但是……” “但是什么?”李远山瞪了她一眼,“有话直说!” 小丫鬟哐的一声跪下,“将军,夫人今天出去买东西,走丢了……” “啊!!!”小丫鬟发出一声惨叫。 李远山的红月刀擦着她的胳膊,直直掉落在地上。 她,差点被重达六十斤的红月砸死。 劫后余生的小丫鬟抬起头,只见身形如山一般厚重的李将军失神地站着,嘴里念着一句话—— 为什么。 他望着惨淡的月光,脑海里滑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急忙推门进屋,“王爷,属下请求封城!瑶水故意用兵力吸引我们赶往前线,此时一定会有奸细进入主城,请王爷速速封锁城门,排查全城可疑人口!” 亲王气得直跺脚,“李远山,你做什么!涟涟才刚睡下,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他推搡着李远山出门,低声道:“本王在傻奴走丢后就封城了,城里也加强了巡逻,你大可放心,只要傻奴没出城南关,本王就能把她挖出来!” “大战在即,他们抓起傻奴,是想……”李远山不敢再想。 亲王反问:“届时你会如何选?” 李远山默不作声。 亲王冷哼一声,“傻奴是涟涟的儿媳,也是本王的儿媳!本王命令你,如果真到了那一日,举兵投降也得把傻奴给本王带回来!” 说罢,他十分造作地补了句:“我可不是喜欢她,我是心疼涟涟,两次都因为她动了胎气。我就是心疼涟涟。” 李远山眉间涩然,转身离去。 他要一个一个把这些瑶水的奸细都捉出来,寻回他的小孩。 他还没跟她道歉……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 他还没跟她道歉。 傻奴丢过一次,萧擎发现傻奴养了条狗,这才找到了藏在木箱里的傻奴。 他如法炮制,抱了大黄出来,将顽皮的狗子放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去吧。” 大黄撒腿就跑,一路到了一座荒山,李远山带着几十个精兵跟随大黄,见到大黄所去的方向后,所有人的心都在下沉。 这里,他们很熟悉。 乱葬岗。 无人收殓的平民、没能捱过酷刑的瑶水奸细,以及死在瑶南境内的外乡人,死后都会被丢在这里,好点的能有一个土包,差些的就是一张竹席。 而在乱葬岗的另外一边,紧紧相邻的就是瑶南的英雄冢,所有不能回家安葬的将士都在这里沉睡。 李远山将红月交给了别人,又让另一个小兵扶住了他。 ——李远山竟是腿软了。 小兵无意间瞥到李远山的一滴泪,那颗泪在月光下顺着他的鼻梁滑下,而那个人,他的视线仍在坚定地搜寻,整张脸都死死地绷着,因为太过用力,小兵甚至能听到他自后槽牙处磨出的吱吱声。 大黄停了下来,它歪了歪头,后腿一屈,蹲了下来。 圆满的月下静静地坐着一只小狗,小狗远眺深坑中的一处,叫也不叫。 这时,李远山忽然甩开小兵的手,跑了过去。 他像只鬼魅,又如同黑豹,在坎坷的土路上跌跌撞撞地奔跑。 小兵再次感叹李远山的恢复能力,这样看,他的腿竟和常人一般了,丝毫看不出有条腿是假的。 冷冬的风刮在李远山的脸上,比刀割更痛,但更让他痛的,是他的心。 “傻奴!”野兽嘶吼。 深坑里的一个脏兮兮的小人扭过脑袋,她的脸上全是血污,眼睛明亮,但又被一层晦涩的情绪蒙住,她茫然而空洞地望着站定的男人,很快就转过头去,继续在坑里翻动那些已为白骨、或仍有皮肉的尸身。 夜风搅动丛林,发出低低的咆哮声,而叶子们则竭力地压抑着哀嚎,这里是乱葬岗,任何一点声响都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野兽低沉的嗓音更给这里增添了令人发寒的冷意:“他不在这里。” 他是谁?士兵们面面相觑。 比乞丐还肮脏的小人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终于直起身体。 大黄站了起来,它知道主人要走了。 傻奴慢慢爬了上来,李远山要不亲眼看着,他都想象不出这么小的手脚、这么矮的姑娘是怎么爬上来的。 傻奴垂着头站在他面前,玩着自己的手指,不发一言。 男人的手抓住她细弱的颈子,向他怀里按去,直到感受到了她身体的温度,他的意识才缓缓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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