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恶狠狠道:“你以为我家是真的想娶你?不过为了让陛下少些顾忌,你以为表兄真的想娶你?只是为了羞辱姜家,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姑母没说错,你们裴家往上数十八代都是地里刨食的,一股子泥腥气洗不干净,能高攀我们姜家,是你祖坟冒青烟。” 他冷笑着,一步步靠近她。 噩梦如影随形,裴迎又想起他曾将她堵在书院的墙边,绿藤萝爬满了,姜曳珠笑得邪恶。 “你大胆。”裴迎抬指,悚然一惊。 贵妃外阁中的宫人,瞧见姜大公子,如同见了恶鬼,低头不语。 姜曳珠压低了声音,嗤之以鼻。 “裴迎,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蠢笨又无趣,头脑空空,除了一张脸,没有男人会喜欢你,不然你以为那些世家公子凭什么对你献殷勤,你该不会以为他们喜欢上你的才华了吧?” 他拍了拍袖子,抬起下巴,笑了几声,扯起的嘴角充满了嘲讽。 姜曳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真以为他们喜欢你的心地善良?你有吗?” 正当他往前一步。 “啪——” 清脆声响,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挨在他脸上。 他别过脸,顿时头晕眼花,一股热流从鼻端缓缓淌下。 姜曳珠用手指一抹鼻端,定睛一看,血……竟然是血。 裴迎打了他一巴掌,她好大的胆子,敢打姜家的嫡公子! 热辣辣的痛感从左脸袭来,裴迎虽是个不事劳动的小女子,这一巴掌却疼得厉害,也着实是他脸颊娇贵。 是疼,却没有心里疼。 姜曳珠愤恨地抬头,眼前渐渐清晰,日头打在她身上都是柔和的,一圈浅金色,她毛茸茸的发顶微微泛黄。 “裴迎,你……你敢!” 几个字艰难地从齿缝间蹦出来,姜曳珠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她。 裴迎的手指尚未收回,停在半空中,掌心传来丝丝疼痛,天光倾洒,将指尖映照得半透明,迅速红了。 她愣在原地,明明是晴朗天气,心头闷雷滚动。 她竟然打了姜曳珠,竟然打了姜曳珠! 坏了坏了,她实在不该招惹这只恶鬼。 实在是姜曳珠咄咄逼人,将话说得越来越过分,她已经不是从前任人欺负的小笨妞,便是在从前,她也敢一盆黑狗血淋得他满头满脸。 一切俱是他逼的,他一步步走来,将话说得那样难听,极尽讥讽,裴迎对他又恨又怕。 她没忘记,这个人不久前蓄意谋害太子。 一个人敢杀储君的人,歹毒无比,当然敢做出更多混账事。 裴迎只是想让他别过来,可他不听,于是……她一时糊涂,毒火涌上心头,竟然昏了头,她不该动手的! 哪怕姜曳珠再不敬,她已身为太子妃,要打他,也合该禀报陛下,再不济,要打也得是下人打。 她怎么能亲自动手打他呢! 姜曳珠……是不是哭了? 面若冠玉的男子眼眶潮湿,左脸的巴掌印红红。 他一手捂着脸,一边咬牙切齿:“你不要命了,裴迎,你敢打我,你不要命了!” 他威胁得虚张声势,若是旁人,他早便喊打喊杀,如今他真不知该如何对付她。 裴迎很慌,勉力装作镇定。 “姜公子,离我们远点,离殿下远点……” 她心一横,冷声道:“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姜曳珠睫毛在颤,手指也在颤。 小笨妞是为了表兄,才打他这一巴掌吗……她就那么在乎表兄吗? 她与表兄才相识不到半年,而他们可是自小一同长大的。 她说出那声“我们”,这样情真意切,原来她早已将她当作表兄的人了。 “裴迎,你真是好样的。” 姜曳珠缓缓直起身子,垂下手,盯得她发毛。 她望向姜曳珠的左脸,浮上了五个红肿的指头印,清晰可见,庆幸未戴护甲,不然便破相了,若满脸刺拉得是血,姜家一定不会放过她。 这可如何掩饰?任谁看到了,也要惊奇地问一句。 姜曳珠怎会好心替她隐瞒。他巴不得将她置于死地。 裴迎心头狂跳,她好像惹祸了,可是姜曳珠实在欠揍,不揍他不行。 姜曳珠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眼帘低垂,咬牙从她身旁快步走过,一地小太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此刻纷纷迎上去。 裴迎听到他扔下一句话。 “你什么也不懂。” 她骤然抬头,瞧见姜曳珠走过几步,回头,也在看她。 这回,裴迎真真切切地看见,姜曳珠落泪了。 裴迎吓坏了,她把姜曳珠打哭了。 她心神不宁,顾不得给贵妃请安,当下打道回府,坐上轿辇,摇摇晃晃,她万分懊恼自己的意气。 她答应了殿下要规矩体面的,在贵妃殿外闹出这样的事,不消半日便会传出风言风语,为何忍不下这口气呢。 要打,也该使唤下人打呀! 裴迎惊出了一身汗,姜曳珠心肠恶毒,睚眦必报,这回把柄落在他手底,他必定会告状,裴迎最怕他到处告状了。 “阿柿,你赶紧去东宫瞧一瞧,殿下回来了吗。” 她眼眸中燃起希冀,要想平息这件荒唐事,还得去求殿下! 宫墙外。 一人一仆走在大道,将身后一众家奴抛得远远儿的。 姜曳珠一面走,一面揉着受伤的脸颊,他低声斥骂。 “混账,她仗着陈敏终给她撑腰,竟敢动手打本公子。” “裴迎这个泥腿子,这个泥腿子,竟敢弄脏本公子。” 说着,面颊上竟然“啪嗒啪嗒”地落泪。 他顾不得抹泪,失魂落魄,眼底的酸涩,脸颊的痛感,此刻统统浑然不觉。 老管事问:“公子,脸弄成这样,如何给老祖宗交待呀!” 姜曳珠一愣,这才想起来脸上明晃晃的巴掌印。 他皱眉,冷声道:“只管告诉老祖宗,我自己摔的。” 老管事诚惶诚恐:“公子……这如何是摔出来的,明眼人都能瞧见,再说,哪怕老祖宗不追究,明日上朝,朝臣也会看见的,这可如何掩瞒过去呀!” 姜曳珠蓦然回头,揪住他的衣领,凶神恶煞。 “你平日做假账的本事去哪儿了,你平日信口开河,胡编乱诌,如今要你发挥你的本事,竟是难为你了。” 老管事吓得连声“不敢”。 他赔笑道:“公子您只需用纱布将脸遮住便好了,只是……只是裴氏实在无礼——” 老管事怯怯地瞅姜曳珠的脸色。 “您实在不该护着她……” 姜曳珠像被踩了尾巴,险些蹦起来,反应激烈。 “本公子怎么可能护着她!本公子……本公子不过是顾及颜面,这是什么脸上有光的好事吗,怎么,你是想嚷嚷得众人皆知,好叫他们耻笑本公子一番不成?” 老管事叹气,为何公子每回见那个裴家小姑娘,都要弄出伤来,上回是被砸破了额角,这回又被打了耳光。 一次比一次不像话。 老祖宗知道了必定勃然大怒 公子他以丢人为借口,不肯告知,老管事也只能替他打掩护。 姜曳珠抬头,想起自己曾在裴迎面前耀武扬威。 “小笨妞,你嫁进咱们姜家,得将泥腿子洗干净了,才能跟本公子滚被窝,虽然本公子是因为父母逼迫,家族权宜才娶你,但是,只要你对我乖一点,日久天长,本公子说不定会被你感动,赏你一个大胖娃哟,你就偷着乐去吧,瞧你这副小模样,一定很想跟本公子滚被窝。” 倘若……倘若当日他能对裴迎说一句软话。 今日她会不会是姜家年轻的主母呢? 他呜呜地落泪,一对杏眸蓄满泪水。 一众家奴守在马车旁,望着公子踉踉跄跄的背影,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来的时候,公子哭得虚伪,干嚎了半日,也未见这块旱地出水。 怎么都要回去了,公子他……好像哭得很伤心呢。 老管事环起双臂,对着天光眯了眼,人间最苦阴差阳错,求之不得,可惜这一切都是公子自己作的。 被裴氏扇巴掌的那一刻。 公子他究竟是怒不可遏,还是在想那一耳光后她的手疼不疼呢?
第30章 鹿血(四更) 东宫, 书房。 陈敏终正翻阅福州的兵奏表,福州临海,屡遭海寇入侵, 当地又生出叛乱,军情危。 裴迎走进来时静悄悄的。 陈敏终正好阖上了兵奏表, 抬头看她。 “殿下, 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她笑着,明显有些局促不安。 宫里所有事都逃不过陈敏终的耳目, 他自然知道今日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裴迎很慌,毕竟是女儿家,一定吓坏了,生怕招来姜家的报复。 瞧她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他原本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裴迎:“殿下,我有事求您。”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 是个知道讨好人的,一听说殿下在书房公办, 她便贴心地吩咐阿柿准备了吃食。 “说吧。”他静静饮茶。 仰过茶盏间, 眸光无意一瞥,裴迎带来的小食盒,掀开了半面盖子。 一盏白瓷碟凹着肚儿躺着,刚蒸好的鹿血羹。 陈敏终顿时被茶水呛到, 咳嗽了好几声,手指按住桌角,面色一层薄薄的红。 榴花在夜色中艳丽分明, 枝叶间小果玲珑。 陈敏终的目光从白瓷碗里收回,被茶水呛着的薄红尚未消散。 裴迎关切地贴上来:“殿下,殿下您怎么呛着了?” “无妨。” 陈敏终抬起一只手, 阻止她上前,另一只手用白帕擦拭嘴角。 裴迎有些恍惚,她今日下午才见到那张与殿下相似三分的脸——姜曳珠。 裴迎不敢欺瞒他,也知道只有殿下能帮自己。 姜曳珠势必会向姜家老祖宗告状,庆幸指甲未在他脸上划出伤痕,破了他的相,便更严重了,世人皆知姜家嫡公子最讲究容姿。 “夫君救我。” 她声音携了哽咽,聪慧得故意示弱,从不会自己逞能,天塌下来让他撑着。 她想拢住殿下的袖袍,却见他神情冷淡,手硬生生停滞在半空。 陈敏终:“好了。” 无事时唤他殿下,有事便唤夫君。 裴迎的声音虽携哭腔,面上却连一丝泪痕也无,不过是她求人的姿态,楚楚可怜。 陈敏终没想过责怪她,她是他的妻子,惹了祸合该由他来解决。 “宫里不会再有人传这件事。”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裴迎惊愕地抬头,她还未开口,殿下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阖宫上下,哪怕是私里也不敢议论主子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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