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寻之跟上,笑着问:“殿下生气了?” “我说生气了,你会让我揍一顿出气么?” “会。” “……,算了,我有自知之明,见过你的身手,我打不过。” “我不还手。” “还有这么奇葩的好事儿?额……,不了!别想碰瓷我。” “……”。 到了承明宫,皇帝见这二人居然一起来了,挑起眉头赐坐后,先听黎寻之回禀户部事务。 夏漓并没有坐到皇帝下首去,而是拿个垫子坐到皇帝右手边,殷勤的给他端茶磨墨,皇帝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安心的享受妹子侍候。 等黎寻之回事完毕,皇帝在折子上做完批示,停下手,打量这屋中的小儿女。 皇帝叹口气,对黎寻之道: “寻之,你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朕这妹子,无法无天,调皮捣蛋,现在看来,委屈你了。” 夏漓磨着墨的手一顿,低着的头眉头抽搐,她当没听到,继续磨墨。 黎寻之心中一跳,先看了看她,再揖手对皇帝稳声道:“陛下,长公主很好,臣也并未有半点委屈。”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他挑中的妹婿,话虽少都说在点子上。不像他妹子,话多点子更多,他不满的看向身侧的夏漓。 夏漓正稍侧着头,无辜的看着皇帝,皇帝眼皮一跳,道:“朝阳,你看着朕做什么?” “陛下这么嫌弃我,我想我阿娘了。” 她的阿娘,从她会从嘴里单个往外蹦字开始,对她没有半个不字,温柔可亲的不得了。 “想太妃?然后呢,你想做什么?”皇帝心惊肉跳,总觉得她要闹妖蛾子。 “我想去妃陵拜祭我阿娘。”夏漓用食指与大拇指揪住皇帝的大袖摇了摇。 让他料中了,皇帝无语:“凭你的记性,想必现在还清楚的记着太妃的音容笑貌,倒不必这会儿去拜祭,以后再说。” 夏漓低着头,再摇一摇。 皇帝心一软:“知道了,下个月再说。你这才出完事,那邓柯还在京外蹦哒着,现在出什么京?” 夏漓一副乖巧听话状:“嗯嗯!”抬起头笑靥如花。 皇帝被她笑的晃花眼睛,没好气道:“笑什么笑,没个正经!来半天了,戳在朕眼窝子里,硌的慌,还不走?” 夏漓的笑颜裂开,她这不是在讨好他,让他放她出京祭拜她阿娘么?她收起笑,肃容一礼:“臣妹告退。” 黎寻之自然也跟着她一起行礼告退。 出了承明宫,夏漓发现身边之人仍和来时一样,看得自己起鸡皮疙瘩,她无奈道:“怎么,难道我摔一胶,摔的灵魂出窍,换了个人啊?” 黎寻之失笑:“我只是没见过殿下撒娇的模样。” 夏漓尴尬,她那不是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吗?她道:“那是我兄长,有求于他,不那样,我难道还能硬来啊?” “那,殿下,你什么时候能对我也这样?” “咳……,你,你等着吧!”你想得倒是挺美! “好。” 好什么好?夏漓看着身旁同行之人,疑惑:“黎寻之,你是从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厚脸皮的?” 从前,他也不这样啊!撩拨她的时候还会红一红脸,如今已经是面不改色了。 “大概是从知道殿下不想嫁我,数次想与我退亲开始。”黎寻之看着前方微笑。 “……,我不是说了不退了么,你怎么还提这一茬?”夏漓抬头望苍天,想让老天给她来个霹雳,雷死她好了。 黎寻之停下脚步,拉住她手臂,让她也停下,口中道:“记忆深刻,总是时不时的想起来难受一下。” 夏漓不得已看着他,觉得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在她面前这么的有些作戏,可他的眼神好像是挺难过的哈:“额……,那你想怎么样?” 黎寻之双手扶住她的双肩,固定她的视线,让她看着他的双眼:“殿下多看看我。” 夏漓眨眨眼,她得扛住,要是再躲开,这人以后会更得寸进尺,动不动的就要撩她,她左手将他放在她右肩上的手拉下来,然后双手将他的大手的手指抓住,再开口:“你看看这周围。“ 他被她双手抓住,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到他的左手上,只觉触感柔和而温软,似乎他的心也被捧在她手心,温暖且酸软,不由温柔道:“怎么了?” “半年前,我在这儿听见刁蛮三公主娇声软语叫你‘彦哥哥’,差点把我麻出个好歹,你那会儿冷飕飕的瞥了我一眼。所以,现在你这样……反差太大,我适应不了。”说着松了双手。 黎寻之怅然若失,将手背在背后握紧,想留住这样的美好感觉,他抬眸扫视周围,半年前,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她的记性这也太好了,这可怎么办?他决定装傻:“我不记得了。” 夏漓讽他:“也是,世子桃花旺,我家小三儿这么的应该不起眼。” 他弯腰凑近她的玉雪小脸:“……我只有阿漓这一朵桃花……” 俊逸的面孔在她眼中放大,夏漓退后一步,双手抱胸,趾高气昂:“你瞎,我不是娇花,是老虎,专门踩踏娇花的那种。” 黎寻之失笑,这样的她,真是不解风情,次次和他一起的时候,都致力于破坏气氛,半点不给他靠近的机会,可是这样的她,特别可爱,他完全拿她没办法,他直起腰伸手,想摸摸她这颗永远能想到各种说词,逗他笑的脑袋。 夏漓再退后一步,转身疾走:“别动我的头!我的尊严所在,不容他人乱碰。” 黎寻之跟上她的脚步:“殿下的尊严也好,威严也罢,不在这具体的部位上,而是存于骨中。” 说着,他仍是抬手摸了摸她后脑勺上的柔顺青丝,她的头发并不是乌黑色,而是散发着光泽的沉棕色,与她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 夏漓郁闷至极,这还没完没了了,这家伙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中,如今真是想上手上手,想动口动口,她真是无语问苍天,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她忍无可忍,威胁道:“你是不是想和死老二一样挨揍!” 黎寻之垂下眼睫唇角的笑意明显,想要靠近她,被揍几下也不算什么。 第67章心思不定想阿娘 夏漓回康宁宫后,才觉得她被皇帝忽悠了,下个月可有三十天呢,她哪一天才能去祭拜她阿娘?总不能等她都嫁了,再去祭拜吧? 夏漓的眼前浮现那个面对她时是总是笑意温暖的女子,即便是受了别人的委屈,红着眼眶也会笑着哄她的阿娘,她真的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最娴静温柔的人,说的最多的就是:阿娘听我们小阿漓的。 她的阿娘不过是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因实在家贫,被父母送进宫中做了宫婢,在家听父母的话,进宫先是听嬷嬷的话,后来因貌美成了先帝后宫中的一员,凡比她位份高、资历深的的宫妃的话,她都不敢违背,活的瑟缩而小心。 终于有了夏漓后,才因夏漓心疼她阿娘,不过刚刚能走的年纪,仗着早慧且是先帝的老来子,在先帝面前卖乖讨好,她阿娘才从选侍升为美人。 直到今上登基后,才得了太妃的位分。 在夏漓的记忆中,她的阿娘是一个很知足的人,从不为得不到的有半分期待,只会笨拙的抓紧自己拥有的东西,待夏漓都不像母亲对待女儿,更像是在对待个小祖宗,不肯对她说半个不字。总是将她搂在怀里问:我们小阿漓要什么啊?,在得到夏漓的回答后,总是那句:好啊,阿娘听小阿漓的。 可就是这么个一生不曾做过半点出格之事的女子,在没有人欺压,一切都顺心如意之后,反而一病不起,太医说是因为在心中压了太多的事,一朝心神放松,前些年吃过的苦,再也得不到压制,反噬到了身体上,药石无医。 在临死之际,她都在微笑着对夏漓道:阿娘的小阿漓是公主,又有陛下相护,阿娘先去个远点的地方,将来等见到阿漓的时候,阿娘什么都听阿漓的。 ……阿漓……,别怕。 夏漓站在康宁宫郁翠阁二楼,凭栏望向她阿娘生前所住宫阙的方向,那座陛下赏给她娘的宁安宫,在宫中最西边,是个安宁静谧的地方,她记得很清楚,宫中种了不少薄荷,因为能除蚊;还有几株茂盛的凤尾蕉和冬青树,夏日的时候她阿娘喜欢和她一起在树下乘凉。 夏漓这一点和她阿娘很像,两个人对花花草草的兴趣不大,倒是都喜欢常青树木,特别是凤尾蕉和冬青树,四季常青,生机勃勃,看在眼中就觉得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公主府的怡康轩一眼望出去,就有两颗对称的蓬松冬青,树冠修成了伞状,春天的时候会开淡紫红色的花,现在十一月初已经结成了深红色果实,藏于茂密的树叶中,经冬不落,远远看着养眼又养神。 她皇兄倒是与她不一样,他酷爱被修剪的如庙内身披袈裟的罗汉的罗汉松,在他的承明宫中,这样的盆栽,小到双手能捧住,大到一人多高的立于院中的,比比皆是。她的康宁宫也得了不少她皇兄给的这些盆栽,更别说公主府了,也不少。 额……,她其实是想回公主府了。要是她阿娘在就好了,接她去住在公主府,想必她会很开心。 她要是知道陛下给她选了英国公府的世子为婿,也会高兴的吧…… 阿娘,如果女儿当真不愿嫁,想必会难得看到你为难的样子吧…… 她想嫁给他吗?除去他的家世,除去他父亲手握重兵,仅凭他喜欢她,她愿意嫁吗? 阿娘,有那么个人,与阿漓没有血缘牵绊,不受阿漓公主身份影响,仅凭他将阿漓当成普通女子喜欢,阿娘,阿漓要嫁他吗? 夏漓眼眶酸涩,嘴角含笑,仿佛看见她阿娘笑着说:阿娘都听阿漓的。 夏漓自己知道,她终还是被黎寻之的步步靠近所感动,否则不会这么摇摆不定,想放弃又放不下,想接受又总觉得不安。 她的不安,来自于黎寻之越来越明显的言行举止,受到影响的她,对掌控自己的情绪力不从心,她的心悬空,总觉得不安。这种不安,让她的心来回摇摆、纠结,总觉得一旦落下,结局未知。 这种不受掌握的结局,超出她的预料,他们会像帝后一样吗,少年夫妻,老来相疑?到了最后,不到必要时候,连个面都不必见? 夏漓在心中嘲笑自己,还说将来不管嫁谁,大不了就是同住一府,老死不想往来。一遇上黎寻之,便开始担心会真是这种结局。这样的她对他,是喜欢吗? 不知道,她也没喜欢过别人,她怎么知道? 他曾经问过她喜欢杨誉吗,她说不喜欢,……她会不会,其实也是喜欢过杨誉的,否则为什么她至今仍为与杨誉成为陌路而感到遗憾。会不会她与黎寻之,最后如果不能相处,也不过是像这样只会感觉到遗憾呢? 不知道……,无论问了自己多少遍,都是不知道,她没有人可以商量。 从记事起,到现在,所有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决定,一个人向前走。即便是当初出京,她皇兄提议,她也没有多想,便决定跟着秦大夫走。 她的内心与身周,与人有一个固定的距离,她不喜欢走出去,也反感有人靠近,她,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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