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尚对上座的昭成帝愧然道:“太后归宁这段时日,逸王姜尤一直在臣身边教养,臣家风不严,让逸王口出恶言,在百姓和朝臣面前辱没公主,臣深感愧疚,前阵子施以家法,这逆孙倒是有所悔悟,今让逸王在百官面前给公主赔礼谢罪,请求皇上和公主的谅解。” 安平王妃瞪大眼,震惊地望向林尚,“舅舅!”见林尚不为所动,又转头望向太后,“姨母,舅舅先前分明答应不让尤儿出席的,尤儿身上还有伤……” 太后脸色也不大好看,抿嘴不语。她这兄长的脾性如此,哪里是她能够左右,对昭成帝,她还有母亲的身份镇压,对她的兄长,她是一点儿法子没有。 太后不作声,安平王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尤从殿外走进,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一看便是伤势未愈,往日跋扈蛮横的郎君神色收敛,让她心疼得恨不得立刻抱住他。 她不敢对昭成帝不满,只能恶狠狠地瞪向姜念兰。 都是她,自从这个所谓的公主回宫,她们的日子再无往日舒坦! 昭成帝微微眯眼,对姜尤,这个皇兄留下的独苗,他是厌恶至极,林燕娇纵却到底是个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姜尤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他是一清二楚,若将皇位交到姜尤手上,不出三年,江山改朝换代,黎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因此即便太后怨他恨他,他也绝不会将玉玺传与姜尤。 姜尤怨恨得胸腔火烧般,却在林尚竖瞳冷眉的注视下,不得不装着样子,一分疼痛演出十分,走到殿前,规规矩矩地伏首叩拜。 “臣一时失言,对公主言语不逊,求皇上,永乐公主谅解。” 四周悄然无声,姜尤万分屈辱地背诵着罪己书,只觉颜面扫地,恨不得用世上最恶毒的词汇辱骂姜念兰。 姜念兰眨着眼睛,对席的哥哥正在望她,似在问她是否满意这个结果。今晨互贺新岁时,两人之间逐渐疏离的关系稍稍回缓,哥哥似乎毫不计较她总避着他,仍如往常般温和。 姜念兰对他回以笑容,她从不在乎姜尤的话,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何必放在心上,但见姜尤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倒有几分引人发笑的滑稽。 听完姜尤的罪己书,林榕像是想起了什么,美眸轻敛道:“上次冒犯了公主,臣女亦深感歉意,曾应下会给公主备上一份薄礼,东西放在雅间,不知公主可否赏个颜面,散席后与臣女一同去取?”
第54章 姜念兰并不觉得林榕冒犯了她, 也就没把林榕应下的赔罪礼往心里去,但林榕一副负罪难安的模样,让姜念兰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左右她有话要问孟景茂, 若有人陪伴更好,便答应了下来。 林榕是她交的第一个朋友,她不知怎么和朋友相处, 见旁的小娘子都是腻成一堆, 亲密无间地谈话, 依葫芦画瓢, 有什么喜欢的吃食,都往林榕那边推。 她这厢因新交了朋友而喜悦,那厢的楚南瑾却笼着无形的阴霾。 他并不嗜酒,庆岁之日却少不了浅酌两杯, 眉眼低入茶盏时,正巧瞧见对席的小娘子言笑晏晏,和身边人相谈甚欢, 一个眼色都没给他。 嘲讽的笑意抿进浓醇的果子酒间,洇了点细碎的暗影。一抬眼,却又是惠风和畅,碧空如洗。 唯一欣慰的就是昭成帝, 他怕姜念兰一人闷着, 就想她多结交些好友, 深宫孤寂,也有人入宫作伴。但交友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他也不可能掺和到女子之间的事。 见女儿笑靥如花地同身边人谈话, 虽是个陌生面孔,却无端放下了心, 御撰一道道地往女儿跟前赐,自己案前却空了大半,惹得太后脸色极为难看。 林榕跟着沾了光,边嚼着酥果边轻笑着打趣:“方才公主可是在瞧孟世子?臣女瞧您望向的方位,独太子和孟世子风采最盛,太子是您的兄长,朝夕相处,无甚好瞧,便推断是孟世子了。” 姜念兰心思单纯,没听出林榕话里的试探,但也知晓话篓不能随便往外捅,折中道:“唔,两个都看了。” “我听闻,公主和太子比一般兄妹更甚亲密。” 姜念兰往嘴里塞食的动作顿了顿,警敏道:“我与兄长就是一般兄妹,莫要听人乱言。” 林榕温婉的笑意有了丝碎散,她惯会察言观色,怕姜念兰生惕,忙道:“瞧我这嘴,话到嘴边怎成了这个意思。” 林榕出身后宅,上头有嫡姐嫡母,下头有牙牙学语的幼弟,对付姜念兰这样毫无心机的娘子,都不捎动脑。 哄好了姜念兰,林榕仰头望向一处,视线交汇片刻,轻轻颔了下首。 眼下章程只是预备宴,重头戏放在傍晚。膳席过后,男宾和女宾会分别安置在南苑和北苑歇脚。 想到给太子安排的要紧事,席到中途,昭成帝放下杯盏,请众贵女前往毗邻北苑的东临阁赏雪,此地雪貌荧荧,筑有不少环湖抱石的小亭阁,正是赏雪景的洞天福地。 随后小声问姜念兰:“永乐是继续留在宴席,还是跟着贵女们去赏雪?” 姜念兰既已应下和林榕去取物,自然不能留下来。 昭成帝露出慈爱的笑容,“若是有什么事,就让宫婢来找父皇,不论对错,父皇都会给你撑腰。” 姜念兰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被父皇护短的话一激,竟有种热泪涌眶的冲动。 她知道那是属于小花的情绪,一个从没得到过疼宠的孩子,一旦有了遮风挡雨的港湾,寥寥片语就能感激涕零,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回报。 她取下故意挂在后腰,用氅衣遮挡的荷包,羞涩地递了过去。 “这是我给父皇绣的荷包,寓意平安吉祥,国泰民安。我知道父皇地位尊贵,不缺贵物,我这荷包也绣得丑,只是小小的心意……” 她努力了许久,只能绣出这样一个小小的荷包,还绣得很丑,本想偷摸摸地扔了,却因着父皇这句话,鼓足勇气送了出去。 昭成帝端详许久,担心伤害女儿的自尊心,委婉道:“这是何种鸟类?” 姜念兰红着脸,厚着脸皮道:“这是云鹤。” 将荷包收拢掌心,昭成帝朗声道:“永乐的心意于父皇而言,胜却无数金银珍宝,父皇定会好好珍藏。” 走出很远,姜念兰仍有些脸热,林榕在她身侧,定是看见她荷包上绣的“云鹤”了。 姜念兰等着被嘲笑,林榕却压根没提起这茬,而是道:“从前那位假公主隆恩甚嚣之时,也从未让皇上如此和颜悦色过。皇上对公主您的偏爱可见一斑。” 姜念兰想起入席时那道不善的目光,忽就笃定了那人的身份。虽然林燕鸠占鹊巢多年,但也是不知情的受害者,一夜之间被剥夺一切,定然接受不了,对她有敌意也在常理之中,她并不会因为两厢对比一厢落败而生出优越感。 林榕借言更衣,让姜念兰在廊庑候了一会儿,笑盈盈赶回来时,其余贵女早已远去。 她们身后跟了四五个宫婢,跟丢了队伍,林榕也不慌不忙,从容地与姜念兰说笑。 存放贵物的雅间路经南苑,男宾们还留在席间交杯畅饮,现下并无人影。姜念兰算了算时辰,等折返时正好席散,她恰巧能在南苑碰上孟景茂,问他梦境之事。 倏然想起,哥哥现下应已不在席间了。 东临阁和此处隔了数个假山湖泊,姜念兰却好似望见哥哥登月台瞭望的身影,不知他会点哪位贵女,将其眉眼描绘纸上,她内心焦灼得不能平静,连林榕何时捧了个匣子在眼前都没发现。 “公主,公主?” 姜念兰定了定神,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走了神,你方才说什么?” 林榕笑了笑。情报不曾出错,这果然是个傻公主,哪有身份尊贵之人向卑者赔礼道歉的? 她再怎么照猫画虎,却是浆糊的饼,一戳就漏了馅。 “这便是我给公主准备的赔罪礼了。” “这是?” 林榕打开黑匣子,里面躺着的是几罐不同颜色的口脂,她用指尖蘸了一点,匀在姜念兰的唇上,轻笑道:“这些口脂不但颜色不同,口味也不同,并不金贵,胜在新奇。” 姜念兰抿了抿唇,这口脂与她以往用的都不同,竟有股淡淡的果香,甜腻腻的,让人忍不住想去舔舐。 姜念兰知晓现在冠着公主的名号,要端庄娴雅,时刻注意身份,忍住想舔唇的冲动,轻声道:“既拿了东西,我们便回东临阁吧。” 林榕合上匣子,却没动,见姜念兰疑惑地探了眼神过来,不急不缓道:“走了这么久,公主不口渴吗?要不喝杯茶再走吧。” 她这么一说,姜念兰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微微点头。 —— 贵女们走后不久,昭成帝借着取宝砚的名头,将楚南瑾遣去了东临阁。 楚南瑾慢悠悠地走着,官靴揉碎一地的细雪,矜贵的面容融在飘卷的雪花中,无悲无喜,好似瑟风残歌中倚立的挺然修竹。 江公公十分重视这场看媒,早在席间,他就相中了几名女子,到时直接为太子指出,简化章程,提早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最重要的是,早早定下太子妃,省得和那永乐公主纠缠不清。 谁料,太子脚步一转,压根就没往东临阁去。 江公公大呼小唤地跟上,“殿下,您可是走错路了!” 常守抱剑嗤笑,十年如一日,江公公竟还存着天真的想法,以为太子会按部就班,真去挑什么劳子太子妃。 楚南瑾入了书房,便许久没再出来。江公公在门外急得直跺脚,见常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恼怒道:“就你各人自扫门前雪,好似就我一人操碎心,陛下可说了,一定要给出一个答复,今个儿就算是你扮成女子,也得作副画送到陛下面前去!” 常守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这老太监,怎么能想出这样阴损的主意。” 江公公哼道:“你若不想,就去劝劝殿下,将人带到东临阁去。我粗粗看了眼,有几位小娘十分不错……” 常守冷笑道:“你喜欢,你去娶好了。” 江公公面红耳赤,“你!” 这时,楚南瑾敛袂跨出门楣,随手将手中画筒一扔,淡淡道:“拿去交差。” 江公公接宝似的接住画筒,正喜上眉梢,欣喜太子怜悯他劳苦功高转了性,刚铺开画纸,像接了个烫手山芋,恨不得立刻将其扔入炭盆烧个干净。 这画纸上画的,赫然是今日盛装打扮的永乐公主! 楚南瑾赶到东临阁时,已过了一个时辰,刚登上月台,底下人面色匆匆地小跑过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0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