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 而她身上的衣物, 不知何时从大红刺梅斗篷,成了半透明的清爽纱衣。 习习凉风送来,她站在一颗梧桐树下,碧蓝的太液池水秋波澹澹,一片树叶打着旋儿落在鬓角,她踩着绿意,缓步走到池旁的一方桌案前坐下。 案上摆着一盘鲜嫩欲滴的葡萄,却比往日的更为莹润饱满,惹人垂涎,她只瞧了一眼,便馋得直咽口水。再抬头之时,对面多了一人。 波涛万顷的欲覆巢倾来时,楚南瑾深眸潮涌,眼眸被烧得灼红,点了十余根混魇香,才勉强将情潮压下,坠入无边沉沦的梦境中。 原本在他看来,安平王妃的计谋漏洞百出。 他绝非纵情声色之人,即便真按照她的计划,和皇妹同处一室,他也绝不会冒着被旁人撞见的风险,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下蠢事。 就算昭成帝赶来,明眼人也能看得出,两人是被人故意锁在屋内。虽兄妹私下相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损声誉,却也不过是遭几日攻讦,略施薄惩罢了。 直到吻落下的那一刻,他方才知晓。 皇妹唇上的口脂,才是安平王妃为他设下的陷阱。 皇妹桃红杏腮,水眸潋滟的模样,他不过初初一瞥,就生了暗欲,在那样的情形下,温香软玉绕指成柔,屋内都是她香甜的气息。 他尝过那样的滋味,可以忍住不碰她,但绝不可能不吻她。 他若入局,必是死局。 局破后,他竟又自请入瓮。 他想,若他在梦中遇到了皇妹,这次,他绝不会放过她。 粼粼湖水刺了眼目,眩晕片刻,眼前渐渐开阔。 对上一双无辜纯然,宛若桃仁般圆润莹亮的双瞳。 姜念兰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在见到他的一刹,像看到了救赎,心底的委屈和忧戚瞬间倾泻,“哇”地哭了出来,直直撞进他的怀里。 虽知梦里的哥哥只是个假人,她却忍不住一股脑地倾诉。说她很后悔没听他的话,不该因旁人三言两语就晕头转向,傻乎乎地跟着人走,蠢笨地走进旁人设下的陷阱。 雨雾涟涟地不知诉了多久,她扯着他的袖袍,脆生生道:“哥哥,你才是这世上最体贴温柔,待我最好的人,谁都比不过你,我以后再也不会自以为是,不听你的忠告了。” 她说得口干舌燥,便想在案上摸个葡萄解解渴,雪白的腕臂被攥住,纱衣如烟般层层叠在肘下。 姜念兰疑惑片刻,忽然想起,她从未自己吃过葡萄,每次都是哥哥为她剥去外皮,喂到她嘴里,再伸出玉白的手,让她将葡萄籽吐在他手心。 便乖乖停下动作,期待而又信任地望向他,像一只等待投喂的猫儿。 她如是的呈白,楚南瑾不知听了多少回。 以往觉得胸腔悸动,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西呈到她面前,娇养宠溺着她,今日却听着格外厌烦。 他不想听她那张小嘴里吐出的甜言蜜语,她惯会骗他,将他哄得七荤八素,转身却投入了旁的郎君怀里。 不听话的小娘子,他只想把她掐在怀里,狠狠地欺负。 无边的欲夹杂着滔天的怒意,他的眸色早已暗沉得乌云密布,姜念兰却浑然不觉,还眼馋地盯着案上的葡萄。 熠熠日光拢住尖小的下巴,水嫩的红唇好似嫣然的芙蕖。 楚南瑾拢袖收起那盘葡萄,用轻佻魅惑的嗓音说:“念兰想吃葡萄,可要付出些代价。” 姜念兰胸腔一震,错愕抬头,方才望见,哥哥那总是呈着温润柔情的琉璃眸,被浓厚的深色代替,蕰满强烈的占有和偏执,似要在下一刻将她吞吃入腹。 她看不懂他的神色,却察觉出不对劲来,生了怯意,却无路可逃。男人有力的臂似铁钳般禁锢着她,步步紧逼。 她被挑开唇齿,被迫容纳陌生的异物,像林间被饿虎扑食的麋鹿,褪去华美艳丽的外衣,露出令恶虎垂涎的嫩肉,贝齿被顶出血味,浓浓蔓延开来,却得不到一丁点怜惜,被凶虎无情撕咬啃食。 后脑勺抵着冰凉冷硬的桌案,姜念兰娇气地嘤嘤哭泣起来。 “哥哥,我是念兰呀,你为什么……唔……” 她不知哥哥为何突然变脸,成了那个让她惧怕的坏蛋。 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抽干水分,丢在荒瘠干涸的沙漠,却又在濒临渴死之际注入甘甜的水露。 是她的,还是他的,早已分辨不清。 “我知你是念兰。”他咬上她的耳垂,吞吐热气,“是我的皇妹。” 他似是清醒地吐出这一番话,实则早已成了丧失理智的兽。 尚在松竹院瞧见皇妹落入孟景茂怀里的那刻,他脑海的弦就难以绷住,若不是靠着强大的自制,他不会让孟景茂全须全尾地走出那间屋子。 他不知两人被关在一起的时辰,还发生了什么,孟景茂还碰了皇妹哪处,是否会像他一般情难自禁,碰了皇妹的唇。 一想到他珍爱的皇妹会被旁人触碰,胸中妒火将他燃烧得丧失所有理智。 他不再像往常一样,看见皇妹哭泣,便停了手上动作,把她抱在怀里哄。心里眼里全是恶意,她越是哆嗦哭泣,他的大脑越是兴奋,恨不得永无止境下去,将她囿于这一小方桌,看她身上绽开一朵又一朵青涩的梅花。 他用手摩挲她可怜的唇,声音暗哑,“你有没有让旁人碰过这里?” 姜念兰不想答,却被他摁在手下,疼痛使她万分惧怕,只得乖乖回答,“没有,只有哥哥……” 楚南瑾的眸色温柔了下来,放轻力道,柔声道:“乖孩子。” 姜念兰本以为他终于要放过她,直到被疼痛贯穿。她想要惊声大叫,却全数被堵回了腹中,双眼鼓圆,在无尽拍打的浪潮中愈渐下沉。 不知数几,她含泪求饶道:“我不要吃葡萄了,我不贪嘴了。” “晚了。”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双双沉入清凉的太液池水,洗净一身黏腻。 —— 姜念兰醒来的一刹,心魂未定,浑身筋骨仿佛错位般,疼得她呲牙咧嘴。 她慌忙从床上坐起,先是检查衣物,又检查梦里那荒唐的青紫痕迹,见肌肤白皙如初,方才重重松了口气。 她的心砰砰直跳,乱了分寸。 她的梦怎会愈发离谱,竟梦到和哥哥行夫妻之事…… 她捧住绯红如云的脸颊,羞红的躁意击垮她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情绪,“噗通”、“噗通”,寂静的室内响着她剧烈而又不安分的心跳声。 —— 锦衣卫雷厉风行,一日之内便将事情原委查了个水落石出。 昭成帝勃然大怒,将林榕以谋逆罪打入大牢,听候发落,涉案宫人当场处死,稠血糅进霜白的残雪中,昏天暗地的哀嚎冲霄破雾。 诸臣瑟瑟发抖,恍然又回到了去岁那日,见证昭成帝血洗朝堂,疯魔狠辣的模样。 好好一个新岁宴,却血流成河。 安平王妃素日仗着有太后撑腰,为虎作伥,好不威风,今日涉入其中,亲眼所见昭成帝的狠戾,终于知晓害怕起来,跪在太后膝下痛哭不止。 “姨母,您救救我,救救我啊……” “蠢货!”太后掐紧鸡翅木桌案,气得胸腔震动,失望而又愤怒地瞪着她,“哀家埋了林榕这手好棋,你却自以为是,私下安排她行动!如今哀家是保不住你了,皇上只是褫夺你诰命夫人的名号,能保住这条性命,已是哀家拉下老脸,在皇上面前千求万求的了。” 安平王妃哀嚎,“可是皇上竟要替我的夫君休了我!亡夫九泉之下怎能安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趿膝往前两步,“姨母,都是因为那个贱女人,妹妹死不瞑目,如今她的女儿又来害我,姨母,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了!” 太后瞳孔一震,似一下苍老了十岁,所有的怒气和责备在她这一席话中烟消云散。 她回想起豆蔻年华,她和妹妹满怀憧憬地待字闺中,相互约定,今后不管对方诞下的是男是女,都要一视同仁,同对待亲骨肉一般好。 后来,妹妹为了护她,纤弱的身子倒在她面前,渐渐断了气。 妹妹留下的这双女儿,她是千宠万护,待她们甚至好过亲骨肉。 百般算计地将妹妹的小女儿送入宫,封为贤妃,本以为从此锦衣玉食,安享荣华富贵。 却是亲手被她送入了葬命的坟场。 贤妃下葬那日,太后肝肠寸断,紧握着安平王妃的手,誓要护她终生。 可惜她聪明一世,能在后宫的明枪暗箭中杀出重围,却教养不好妹妹的女儿。 “你且先听圣旨,去与青灯古佛相伴,过阵子……哀家会想法子,将秦爻送来。”
第58章 宾客被囿于南北两苑一天一夜,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方才被准允离宫。 一场平地风波,遭致热闹喜庆的新岁宴成了血光之灾, 本是重头戏的晚宴被推迟到春时,臣子们心惊胆战,仿佛劫后余生, 对那只谋过一面的永乐公主更是心生忌惮。 楚南瑾因临时起意, 未涉入这场风波, 成了宫中最闲暇之人, 江公公贴身伺候,是肉眼可见太子的愉悦,却十分摸不着头脑。 太子素日不是与那永乐公主感情甚笃,对其关怀备至, 公主昏睡未醒,太子眉间怎不见一丝忧色,反而春风得意? 楚南瑾往日的笑意总带着几分凉薄, 今日却尽了眼底,研笔墨、画山水,颇有闲情雅致。 江公公在门外对常守挤眉弄眼,想让他探听太子可是开了桃花, 常守自是不愿去趟这个浑水, 安稳站定, 不动如山。 直到圣令召见移步御书房,楚南瑾方才敛下唇角餍足。 御书房除了太子楚南瑾, 还有身兼按察使的左都御史杜鸿, 及随行的骨干官员。 杜鸿将这几日整理归纳的卷宗呈递御前,有关官吏贪墨、勾结外邦的证据一一罗列在上, 和楚南瑾先前誉抄的述职文书摆在一起,方便御上查阅。 昭成帝眉目揪成一团,怒道:“害群之马!州府雪患不止,这些人却中饱私囊,将拨下的赈灾款项层层克扣,黎民百姓水深火热,他们倒是朱门酒肉臭,不问路边冻死骨!” “边关将士浴血奋战,他们却为了一己私欲,与外邦结营,倒卖军械敛财,此不忠不义、大奸大恶的行径,不将其头颅悬挂市井街头,怎对得起荫庇他们的列祖列宗!” 昭成帝当年遭受大皇子追杀,与太后流落异乡,见过世间百态,最是痛恨头顶乌纱帽,却背信弃义的贪官污吏,立心四海昇平。如今他稳坐御上,治下却出了这般胆大包天的乱臣贼子,怎不大动肝火,深恶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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