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赢,一回输。 姜念兰没敢自大,颤着声让楚南瑾抵偿先前欠下的债。 可她接下来像转了霉运似的,回回都是输。 渐渐地,随着数量增多,姜念兰哪里还能专下心,眼前冒起金花,已是强弩之末,浸在水里的一双腿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以不住颤抖无声地抗拒着,荡漾浮沉,风雨飘摇,零零落落地栽入一池融化的春水中。 楚南瑾噙着得逞的微笑,随着她的拖拽倒了下去,在水中将她揽入怀,轻声道:“哥哥不是教过你如何憋气吗?” 感觉到怀中小娘子气息渐稳,楚南瑾勾唇一笑。 姜念兰反应过来中了他的圈套时,大脑已陷入了混沌状态。 她已经完全分不清何是翡翠珠子、何是葡萄,迷离恍惝的深水中,唯独那双有力的臂膀是她的救赎,她晕晕乎乎地探寻,又乖顺服从地吃下去,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感知,像被抚慰逆鳞的蛟龙,灭顶的缱绻从头贯尾。 池水溅起又落下,将池岸拍打得潮湿一片,潮起潮落,久未停歇。深幽寂静的空谷中,似有莺啼啭。 —— 气候渐渐转暖,素日厚重的棉服进了箱笼,即便公主不缺衣物,来年冬日,这些旧衣也都没了用场,春香仍一丝不苟地将衣裳折叠好,不留一条褶皱。 “奴婢将东西整理归纳好了,只等皇上下旨,咱们就能立刻搬回玉和殿。这东宫环境好是好,可就是太冷清了些,守卫也都是冷心肠,一点也没人情味儿。” 春香和夏凉都是聪慧之人,在公主身边伺候的时日,早就将她的脾性摸了个清,胆子也比最初大了许多,春香活泼,夏凉沉稳,春香平日与姜念兰谈笑之时,夏凉总站在一旁,眼眸含着笑意。 见姜念兰撑着下颔,认真听她说话,春香拧着眉头继续抱怨,“上回太子身边的那个侍卫统领找上我,问奴婢有关公主的事,板着个脸,好似奴婢欠了他银子似的,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太子殿下那般温和的人,怎身边的侍卫这般凶神恶煞,极不好相与。” 姜念兰“噗嗤”一笑:“我见过常守,哪有你说的那般可怕。” 春香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是因为公主您身份尊贵,一到我们这些婢子跟前,他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奴婢给您模仿一下他当时的脸色……” 嬉笑打闹了许久,门外传来尖细的嗓音。 春香从窗户望了眼,道:“好像是皇上身边的邵公公,奴婢出去看看。” 一刻钟后,姜念兰穿了件折枝海棠小袄,乘着步辇往太极宫去。 三三两两的臣子正从太极宫结伴而出,步辇在白玉石阶前停下,待臣子们下了台阶,姜念兰方才提起裙裾拾级而上。 “殿下见解颇妙,乃年轻一辈的楷模啊……” 姜念兰脚步一僵。 人群中,一身四爪蟒袍的楚南瑾最为惹眼,一眼攫住人的视线,几个官袍臣子围着,面上都是崇敬之色。 脑海里那些旖旎的画面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旁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次她可以说是巧合,可是接二连三的第二次、第三次…… 若是哥哥知晓,她竟在梦中这般臆想亵渎于他,不知会怎么看她…… 恍神间,楚南瑾已走到她跟前,轻声问:“念兰为何站在这儿发呆?” 姜念兰这阵子闭门不出,两人许久没碰过面,对视之间竟有些生疏,她不敢抬头,眼神飘忽不定,“我,是父皇唤我来的……” “陛下也召了我,那便一起进去吧。” 姜念兰想走,却没走动。 两人隔得这般近,她不禁想起那晚的游戏。分明是个梦境,她却在软在榻上躺了两日,虚空而又充实的饱胀感无孔不入,仿佛潮水般猛退又激进。 那种感觉又涌了上来,姜念兰双腿开始发软打颤,迈不动步伐。 楚南瑾走了两步,发现姜念兰仍定在原地,担忧道:“念兰身子不舒服么?”
第62章 “常守, 去将沈太医请来。” 担心太医又说出诸如“肝火旺盛”的话来,姜念兰急忙阻止:“不必请太医!我只是有些热,这儿又刚好是风口, 我想站在这儿吹吹风,等凉快了再进去。” 楚南瑾存疑地盯着她。 谎言拙劣,姜念兰说得没底气, 被他的眼神看得更是心虚, 只觉相顾无言的每一息都是煎熬。待双腿终于恢复了力气, 头也不回, 两步并作一步地飞奔入了御书房。 屋内一片肃静,昭成帝端坐在御案前,青釉瓶中置着一簇红梅,昭成帝斜眼掠过瓶身, 睥睨着底下战战兢兢伏地的宦官。 见姜念兰入内,昭成帝敛起厉色,眉眼缓和了下来。 “永乐, 到朕身边来。” 徐文德在昭成帝身边添了个座椅,姜念兰一步三回头,坐下后,仍狐疑地望向那抖成筛糠的宦官, 搞不清状况。 “这阉人曾在朕面前诬告永乐和太子, 朕将你们二人召来, 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该如何惩治这胆大包天的阉人。” 宦官曾服侍过先帝, 后又被分配到太后身边, 在宫中地位算是德高望重,故而, 昭成帝最初对他的话信了三四分。 新岁宴风波,让昭成帝彻底相信永乐和太子之间的清白。只是不确定这宦官的行动,究竟是出自安平王妃,还是太后的授意。 安平王妃愚蠢,若这阉人是听从于她,昭成帝当初半个字也不会信。 这阉人十分狡猾,却也忠诚,表面诚惶诚恐,却三缄其口,连锦衣卫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任何东西。 姜念兰疑惑地望向楚南瑾,她不知父皇口中的“诬告”指代何事。 楚南瑾与她对视一笑,此情此景,也不是解释的时机,对昭成帝道:“这阉宦是太后娘娘的人,臣与公主怎可越俎代庖,代陛下之权。” 昭成帝正要说话,却被一道脆亮的声音打断。 “说得好!” 戴着护甲的葱指搭在梅音手上,随着走动,髻上的珠钗安稳如磐石,不发出一丝声响,不怒自威,端庄大方,凤眸扫过屋内众人,讽刺道,“哀家没想到,这宫中最尊重哀家的,不是皇上,而是太子,皇上要处理哀家的人,也不知会哀家一声,若不是哀家赶来,怕是许多日后,才能知晓身边竟少了个人。” 昭成帝瞧见太后的一瞬,脸色微沉,怕女儿被太后的咄咄逼人吓到,在案下拍了拍姜念兰的手背,以示安抚。 姜念兰对这位不喜她,又气质威仪的皇奶奶自是惧的,一席话出,她敏锐地察觉出太后亦不喜哥哥。 哥哥这般好的人都不招太后喜欢,那她也不稀罕太后的青睐。 她回以昭成帝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昭成帝松了口气,继而沉声说道:“母后做的那些肮脏事,朕心照不宣,只佩服母后驭犬有道,养出来的狗一条比一条忠诚,磕碎了牙还硬着一把骨头,在朕的锦衣卫面前都能守口如瓶,倒枉做了一世的阉奴。” 太后淡淡睨了地上的宦官一眼,眸底划过几不可察的痛色,抬眸又是风平浪静。 “皇上是天子,龙威之下,孰敢妄语,既是抵死不认,那必不是空穴来风,皇上自欺欺人,只信自己相信的,却不信侍奉多年的老奴才,姑息养奸,迟酿大患。” “好一句姑息养奸,迟酿大患。”昭成帝低低呵笑,“太后在新岁宴上放纵侄女胡作非为,毁了一国之宴不说,犹觉不够,非得诬陷朕的女儿与太子有私情吗?” 太后丝毫不惧地对上昭成帝的神色,多年玩弄权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又怎会生出一丝退缩之心,两人如出一辙的倔犟,不过来回几句,硝烟一触即发。 “便是有,那又如何?太子至今未上玉牒,与永乐称不上是兄妹,何有母后说的兄妹背德,秽乱宗室?” 昭成帝一语震四方。 楚南瑾知晓,昭成帝是气急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姜念兰却是十分震惊,耳膜一片嗡鸣,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难道她这阵子的愧疚自责都不过是庸人自扰,原来她和哥哥……并无血缘关系? 太后没想到昭成帝会以这番话来刺她,凤眸微敛,旋即挂上自嘲的微笑,道:“皇上的意思是,今日非要处置哀家的人?” “造谣皇室,欺罪当诛。” “好!” “太后娘娘!” 横在剑架上的宝剑出鞘,银光一闪,伏地的宦官人首分离,血淋淋的脑袋滚落几圈,仍睁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珠子。 御书房一片惊呼,楚南瑾立刻去看姜念兰,索性在太后拔剑的一瞬,昭成帝就猜到了她的意图,立即捂住姜念兰的双眼。 太后扔了剑,饶是一路踏着尸山走来,身居高位,从来不必亲自动手,却是亲手解决了自己的心腹,掩在袖下的手微微颤抖,面上不显,仍就冷笑道:“太子既让哀家自行裁决,这便是哀家给皇上的答案,若皇上仍不满意,就将哀家这把老骨头扔出宫去,喂豺狼虎豹,以泄皇上心头之恨。” 昭成帝紧掐着鹿骨扳指,掌心深陷出一道血痕,咬牙切齿道:“母后杀伐果断,朕还有何不满?来人,恭送太后回宫。” 太后在宫婢的簇拥下踏出御书房,却在半阶上突然顿住了脚步。 身后宫婢惶恐止步,去瞧太后的脸色。 太后却是忽然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浓血。 宫廷大乱。 当日御书房外聚了许多老臣,亲眼看见太后吐血,不知怎的,谣言四起,将昭成帝与太后不睦,太后御书房外呕血的传言飞速传开。 翌日太后卧病抱恙,更是在朝廷炸开不小的风波。 太后有个首揆兄长,林家更是乌衣门第,根深叶茂,追随林尚的臣子只等上峰示意,便要齐齐跪倒在御书房前,劝谏君王。 林尚寂然不动,让一众还在观望的臣子摸不着头脑。 翌日,林尚没告诉任何人,以看望妹妹的名义,独身入了宫,外人瞧着林尚面色凝重,似要与昭成帝对骂上一场,以为朝廷又要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实际上,林尚并没有和昭成帝大闹一场的意图,一路上话出奇地多,问了随从不下七次同样的问题。 “这糕点可好吃?” 随从回味起滋味,郑重点头:“好吃!可是太后娘娘不喜这些甜腻的食物,您的一片心意……” 他想起林大人听闻太后吐血的消息,并不着急,反而从容不迫地打听这京中哪家糕点铺子最受欢迎,一时摸不清林大人的想法,太后重病在身,哪儿还吃得下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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