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准备满载而归之际,分队长张守心挥退同僚,追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转入迷宫般的巷道。 在巷道深处,披着深色长袍的男人缓缓拉下罩衣,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二师叔!!” 张守心高兴极了,他没有丝毫顾虑,更没有怀疑他怎么会在这里,翻身下马,憧憬敬仰之情一如往昔,“当时引导我们迷路,不小心闯入漠南流沙区的时候,是二师叔你给信,引导我们走出来的吧?” 赵义看着他喜形于色的脸,无奈叹了口气:“……我原是不想你发现的。” “我知道!二师叔特意变了字迹,只是,我对二师叔的字迹太过熟悉,才能认出来而已!二师叔,我们一起回去吧,要是小师叔知道你在这里危险的地方,她肯定会担心!” 言辞亲密,感情真挚,仿佛不是身处异族王庭,而是在风平浪静的上清观。 赵义眼神动了动,试图婉拒,却没扭过张守心热情的邀约。 因为有过命的交情,即使张守心中途带来一个陌生人,他们也没有丝毫怀疑,反而将他当做自己同僚一样对待。 这晚,一行人夜宿沙漠。 吃饱喝足后,赵义却有些睡不着。 当他起来散心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巡夜回来的张守心,不由有些震惊:“守心还这么小,也要守夜吗?” 张守心骄傲挺起胸膛:“我比大家都年轻,精气神更充足,恢复得也更快,当然要守夜。” 他得意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同僚们就跟他勾肩搭背笑闹起来。 最后,张守心陪着赵义在漫漫黄沙中排遣愁绪。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分别之后的事,偶尔,也会聊起渠月的事,只要一说起渠月已经成亲,赵义就沉默下来,似在悲伤。 张守心安静走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广袤的荒漠反射着莹莹月色,仿佛行走在晶莹的水面。 悠长的夜风,吹拂着黄沙地,隐隐可以听见砂石行走的声音。 沉默良久,张守心出声问:“二师叔,咱们回去后,你会去看望小师叔吗?” “会罢。” “那……你会带她走吗?” 张守心低着头,双拳微微攥紧,“虽然小师叔已经成亲了,但我知道,她一直喜欢的人,只有二师叔你。” “……我知道。” 赵义仰头眺望天空皎月,微微出神。 虽然被白扶苏逼入绝境,但他还并没有输。 从京中最后传来的讯息,赵义已然清楚,白扶苏到底是入了瓮。 就像那些甘心跪伏母亲脚下,做她裙下之臣的男人们一样,白扶苏也迷恋上了驯服别人女人的感绝。 甚至为了她,就连包庇赵氏的王家,都舍不得株连到底。 赵义压制着上扬的唇角,脸上摆出落寞的神情。 正得意着,他又想起渠月曾经给他写过的封封情意缠绵的信笺,上面,她曾不止一次提到过,想要跟他结为道侣,想要跟他儿女双全。 如今,结为道侣已然不现实,但,让她儿女双全,却还能实现。 念及此,赵义脸上重新浮出一丝舒心的笑。 同时,也不由暗暗感慨,上清观不愧是母亲的龙兴之地,纵然母亲已经死去,却也依旧在庇佑着他。 渠月在帮他,就连原本就该死去的张守心,也在帮他! 张守心一行人因为迷失方向,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来自京中的消息,自然,也就不知道京中风起云涌的事实。 只要合理利用他,再次跟渠月沟通消息,就能重新置之死地而后生。 ——瞧啊,天都在帮他! 赵义再也压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他已经迫切想让白扶苏也尝尝,失去一切的痛苦。 电光石火间! 利刃出袖,裂空而来。 “噗呲——” 伴随着利刃入肉的撕裂声,赵义只觉心口一凉,眼前明亮的皎月,瞬间黯淡下来,仿佛坠入水中,濛濛月色再也看不真切。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带她走?” 阴鸷冷漠的声音自赵义身后缓缓响起。 “……守、守心?” 赵义视野模糊。 他茫然低下头,只见闪着寒光的短刀已经破胸而出,殷红的血汇集刀刃,啪嗒啪嗒往下流。 “说到底,不过是你从未真的喜欢过我小师叔而已。” “你是在利用她。” “你一直以来的都在利用她,算计她,甚至,还想利用我去伤害她……二师叔,你背叛了我们的同门情谊,也作践了我小师叔的真挚感情。” 张守心如是说着,狠辣转动手中短刀,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将他的心脏内腑绞碎,即使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我给过你机会,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你嘴里也依旧没有一句真话。” “甚至,你还想破坏我小师叔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生活,将她再次卷入你跟白扶苏的对弈中……不可饶恕!” “绝对不可饶恕!!” **** 在张守心早早死去的时候,他这位二师叔回去过谷里。 然而,他的到来,却只带给渠月噩梦一般的经历。 在章屠将军受命带渠月入京之前,赵义在发现小师叔保留了所有信件后,特意避开所有人,来到了谷里,无视小师叔的拒绝,强迫跟她纠缠到天明。 甚至,还可恨地让她狼狈的姿态,毫不遮挡地出现在章屠眼前。 “求你……不要告诉我大师兄!” “是我棋差一着,一切都是我活该,你不要再问了……” 即使自己被狠狠羞辱一番,可她最担心的,仍然是张渠明,生怕他会别牵连到那份恩怨里。 而最后,他小师叔也确实做到了。 张守心也终于明白,小师叔嘴里“我会让他们不得好死”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梦里,他无能为力;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已然明白,但凡二师叔对小师叔有一丝不忍和真心,他就不会将小师叔困在谷里,更不会对小师叔成亲之事毫不在意。 甚至,只要他还活着,就势必会给小师叔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所以—— 绝对不允许再他活着见到小师叔! “你让我小师叔不敢信人,不敢再爱人,甚至,就连一丝好感都不敢对外表露,生怕自己给他人带来灾祸。” “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可你却让她过得那么苦。” “二师叔,我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如今……也到了你该偿还的时候。” 天地倒悬,视线反转。 奔涌而出血水溅了一地。 这是赵义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京里。 光是处理沈王两家,挖出各地隐藏的桩子,就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到事情渐渐有消停下来的趋势时,年都不知不觉过去很久了。 之后,接连飘了好几场冬雪。 洁白的积雪覆盖天地,遥遥望去,天地共色,是很美的景致。 然而,却让房脊树梢的鸟雀失去了觅食的地方,以至于很轻易就能被渠月简陋的陷阱抓一筐。 渠月在这里玩得乐不思蜀,白扶苏数次提议回定王府,她都拒绝了。 这天,缠绵几日的大雪再次放晴,冷琉璃般的日色照在身上,冷冷清清,一点也不热乎。 渠月坐在台阶上,果断将手插入大黑温暖的腹部,让它给自己暖暖。 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又有拜帖投入别院。 钱左的表情很奇怪,这让渠月隐隐有些好奇,接过来一看:唷,又是熟人。 ——王家母子。 而他们的目的更是简单,想要她去求求情。 曾经的王家主母毫无形象地在渠月面前悲泣:“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牵连无辜的孩子啊。罪妇知道,王妃殿下您受苦良多,可如今,您已经嫁给定安王,成为启朝金尊玉贵的王妃殿下,无人敢小瞧您。” “而若薇,虽然她不是罪妇亲生,可她也在罪妇失去亲女后,给了罪妇慰藉,让我的日子不至于太过难捱……还望、还望王妃殿下,看在若薇带您尽孝的份上,饶恕她吧!” “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渠月微怔,下意识望向王忞。 王忞避开她的目光,恭敬躬身伏地行大礼:“若薇她……并非是不懂事的女孩子。那时候,是罪民与母亲的谈话,不小心被她听到,她才会因为担忧和嫉妒犯下大错。” “她并非是真的想要夺取您的一切,她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一无所有,害怕自己会受灾殒命……” “求您,饶恕她这次吧。” “罪民和母亲会带她归家,从此以后,与青灯古佛常伴一生,替您祈福。” 渠月怔愣原地。 他们知道她是谁,却一直没有救她的意思,只是让李叔一家从旁照拂,她曾以为,这就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虽然不甘、不愿、不忿,却也无法怨恨。 可如今,这又算什么呢? 亲女不去救,反而为了养女不顾一切…… 她的母亲,她的兄长,在无视她的死活后,竟然为了跟自己毫无血缘的罪人之女,哭求到她面前,让她宽宏大量,让她理解养女的心情,让她不要跟养女计较……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这一定是梦吧?” 这样想着,渠月缓缓站起身。 不然,这世上怎么会如此荒谬的事情? 她想要离开。 不想再在这个梦里多呆一秒。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越过跪在跟前的王氏母子,强烈的眩晕感就冲上大脑,她只觉眼前一黑,强烈的窒息涌上心头,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昏了过去。 “王妃殿下——” 惊恐的呼唤四起。 等渠月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定安王府。 她愣了一下,旋即望向身侧的白扶苏,轻声道:“如果没有查明,我将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她王若薇就要得到什么下场!” “好。” “你不要对她手下留情。” “好。” “不不不。” 渠月很快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你留情也好,不留情也罢,都跟我没关系。毕竟,她也曾跟你春风一度,甚至,还差点成为你孩子的母亲,你会怜惜她也是很正常——这种事,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想开,只是……” 她紧紧握紧自己的大手,眸子执拗盯着他,“我只是个孤儿而已,给我太高的地位,只会浪费,根本没必要。” “所以,你去娶她吧。” “张云薇即使有万千不好,但我知道,她在民众有很高的声望,你跟她女儿成亲的话,有利于社稷安稳,民心归顺,远比娶我更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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