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口无遮拦,惹得张渠明当即皱眉,冷声训斥:“胡说八道!” 训完,张渠明到底还是搭在她手腕上,认真帮她把脉。 张渠明收回手:“并无大碍,只是稍微有些体燥而已,平日里注意休息,少吃辛辣之物即可。” 渠月望着他,笑盈盈:“这我就放心了,不然,我总觉得自己要死了。” 张渠明目露不赞同神色。 张守心靠在她身边,很有分寸地避免压到她肚子,耐心劝:“小师叔,不能胡乱咒自己,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渠月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逡巡,须臾,轻笑出声。 她抬手捏着张守心的小脸,抬起来,点漆眸子噙着柔和的笑,深深望入他眼底,却带着莫名凉意,看得张守心肝儿颤:“长命百岁?如何能长命百岁?我的大师兄,那么有主见,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我竟没想到,我的小师侄,竟然也这么有觉悟……怎么?北疆好玩吗?” 张守心求救地望向自家师父。 张渠明沉吟片刻,站起身:“我去帮你端点清热去火的茶水来。” 说着,便转身去了院外。 张守心瞬间哭唧唧。 尸山血海里,他没有哭;被敌人一刀劈在身上,他也没有哭;看着刚刚还跟自己谈笑风生的同袍,转眼间就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也没有哭。 然而,此时此刻,被小师叔捏脸质问,他突然就难过起来,抽泣着哭鼻子:“小师叔……我很想你,在北疆的时候,我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真的?” 张守心急切点头。 “倘若下次战事再起,你还会去吗?” “……会。” 渠月莞尔,瞬间冷下脸,使劲捏他的腮帮子:“那你还是别想我了!不然,我迟早被你们一个两个的气死!” 二人闹了一阵,张守心坐在地上,脑袋枕在她腿上:“小师叔,我遇见二师叔了……” 渠月抚摸着他头发的手一滞。 “他说,北疆天山的雪,真的跟你想象的一样好看,唯一的遗憾,就是你不在。” “之后,他就趁着夜色离开了,我也是想挽留的,但他走入了当地人称为‘魔鬼领域’的流沙带……” “小师叔,二师叔也许确实是众人嘴里罪孽深重的赵氏子,但,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即使……” “不必说了。” 渠月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话,“不必再说他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张守心点点头,没有反驳。 可不是嘛。 那时候,不管二师叔作何选择,他都会亲手斩去他的头。 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他都要给定格在“真情”上。 唯有如此,他的小师叔才能多少开心一点。 **** 大概是章屠的回归,给了白扶苏把控全场的底气。 在经历沈王之变后,嬴姞就已经光明正大临朝听政,如今,更是直接让小皇帝称病,自己大权独握。 ——变天了。 文武百官心里明镜是的。 果不其然。 当定安王府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年仅五岁的幼帝,就自觉禅位嬴姞。 改国号,秦。 史称,秦元帝。 是历史上第一位女皇。 此国号一出,原本因为女子为皇,恨不得撞柱死谏的大臣们瞬间息声。 ——秦。 他们面面相觑,咋舌不已,突然就有点搞不懂上面那位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这秦啊,那可是前朝的国号! 直到当世大儒方老,以百岁高龄,携家带口数百之众,从南郡迁徙京中,恭敬向她行礼,宛若定海神针一般坐镇国子监。再不见当初以“高龄”婉拒楚氏招揽的样子。 不仅如此,还不止有一个学子见过方老与女皇相谈甚欢,偶然兴致所及,还会捻着呼吸,高声夸赞女皇有明主之风,不愧是子卿亲女,深得子卿遗风。 子卿。 这个名字更是要命的熟悉。 稍微年长都知道,这是前朝太子的字。 而前朝太子,还是方老最后的关门弟子。 文武百官:“……” 于是,在方老的鼎力相助下,最有可能对着女子登基为帝指指点点的学子儒生们,也消停了。 嬴姞。 史称,秦元帝。 不仅是历史上第一位女皇,更是历史上唯一一位成功复国的皇帝。 而当她平衡好各方势力,终于坐稳着帝位时,她才终于第一次望着身边正在甜甜入睡的女婴。 孩子还小。 根本看不出像谁。 但嬴姞望着她的目光却很是怜爱。 “很像您。” 说这话的,是启朝最后一任新科状元方承儒。 他是方老玄孙,一表人才,能力出众,如今已是御史大夫,是新派的领头羊。 嬴姞摇摇头:“比起像我,她更像她的亲生父母。” 方承儒:“话虽如此,不过,这孩子身体里,也留着一半您与玿皇夫的血脉,会像您、像玿皇夫,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 嬴姞没有否认,“虽然不是我亲生,但她身体里确实留着我跟玿哥的血,伯安……” “微臣在。” “日后,你可愿意像你曾祖父辅佐我、辅佐我父亲一样,辅佐我跟玿哥的孩子吗?” 方承儒丝毫不慌,振袖跪在地上,恭敬起誓:“臣必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嬴姞亲自扶他起身,目光重新落在那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在沉睡的女婴身上,唇角微不可查向上扬起。 当时,她跟白扶苏约定,倘若渠月生了男儿,便由他做皇帝;反之,则由她。 渠月能生下女儿,真是太好了,帮她省了很多事。 不愧…… 是她亲侄女。 嬴姞脸上依旧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和煦笑意,心里却暗暗期许,如果这个孩子,稍稍继承一下她们一脉相承的狠心和天分,就更好了而被嬴姞念到的渠月,已经离开了京城。 跟她一起离开的,还有白扶苏。 ——新朝不需要两个摄政王。 他们并没有特意同行,只是,机缘巧合下,他们还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深夜相遇了。 白扶苏孤身在外,却被残存的赵氏余孽围剿,眼见就要身死魂消,偶然遇见了同样在树林中休息的渠月。 他惊了惊,本能就要将敌人引走。 不曾想,渠月却跟了上来,直到他逃得再也跑不动,向来干净的衣袍都被淋漓鲜血染湿,她才款款而来,噙笑眯起的点漆眸子说不出的微妙。 “赵义已死,他们已经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 白扶苏心平气和,“即使想要看我的下场,也没必要拿着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渠月笑盈盈:“并不是哦。” 她仿佛看不见那些纵身扑过来的武者,慢条斯理从袖里掏出扁平如匣的银制暗器,拉开,霎时间,空气中想起一阵激射入肉声! 二十七枚银钉从三排微孔中激射而出,速度之快,即使一顶一的好手都反应不过来! 呼痛坠地声此起彼伏。 暗器虽小,即使不伤及要害,也活不了多久——那上面涂有剧毒。 渠月没回头看一眼,却精准扼住最后一个扑过来的杀手的脖颈,纤细无力的手指微微一动,便又是清脆的骨裂声。 饶是见多识广的白扶苏,也不由觉得脖子痛。 他哑然失笑:“……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算是吧。” 渠月丢开手里的尸体,点漆般的眸子在清凉的月色下熠熠生辉。 她抿唇莞尔,一如他初见时温婉多情,“虽然我师父同样也是张云薇的裙下之臣,但跟你爹不同的是,他稍微还有点人性。” “在将死之时,将他几十年的苦修功力,都传给了我。” “如你所见,虽然我依旧不会什么身形功法,但,我手很稳。” 白扶苏刚想笑,胸口的震动就牵扯到脏腑内伤,痒意窒息爬上喉咙,让他还没没有笑出声,就声嘶力竭般咳嗽起来。 “咳咳咳……看出来了。” 好半晌,他才勉强平复了气息,咽下喉咙里的甜腥。 他背靠着树干,踞坐,点尘不惊的深褐色眼睛,越过重重夜色,缱绻地注视着:“要杀了我吗?” 渠月:“如果想你死的话,我刚刚可以什么都不管。” 白扶苏:“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你担心放任赵氏余孽,会祸害咱们孩子呢?” 渠月笑目盈盈:“当然不是。” 白扶苏眼神微微一动。 “我只是担心,你死了,将无人钳制嬴姞而已。” 渠月笑眯眯打破他的幻想,“虽然救你不是本意,但我也救了你,白扶苏,你说,你的命该值多少钱?” 白扶苏这次惊讶了:“你没钱了?!” 渠月点点头:“真正走出去,我才发现,钱真不禁用。即使满满一箱真金白银、古董字画,也撑不住挥霍,很快就被消耗殆尽。” “……这就是你睡树林的理由?” 渠月再次点头。 她摇了摇手里的银制暗器,坦言:“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明天可能就要进城把这个东西换成钱了。” 白扶苏:“……” **** 不久之后,嬴姞收到线报,说是白扶苏已经重新跟渠月同行,遵请示下。 嬴姞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下属的担心。 这世道,男子生下来,就注定拥有比女子更名正言顺的权利。 如果白扶苏与渠月重新生下孩子,落入有心人手里,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权利斗争,这对于刚刚安定下来的新朝,是极其不利的。 但…… “由他们去。”嬴姞道。 他们同行后,二人之间气氛也逐渐缓和了起来。 白扶苏问:“你知道为什么启朝的时候,我会接受定安王的封号吗?” 渠月想了想:“你觉得摄政王太过威武霸气,不符合你的气质?” 白扶苏失笑:“不是。” 旋即,他给渠月讲了他跟兄长之间的约定。 他日,兄长登基为帝,他就做定安王,为兄长之国定国□□。 稚嫩承诺言犹在耳,然而,却已经物是人非。 渠月同情了他一瞬,旋即宽慰他般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拒绝跟你同行吗?” 白扶苏沉默一息:“因为我有钱?” 渠月拍拍他肩膀:“我是这种俗人吗?” 白扶苏:“你是。” 渠月也不恼,甚至,更加温柔地瞧着他:“我只是怕你跟别人生孩子,影响到皇太女的地位而已,毕竟人都是自私,而至高无上的权利,更会让人变得面无全非……当然,你也不必露出这种表情,有王若薇的前车之鉴,哪怕只是给你戴绿帽子,扣在你头上的便宜儿子,我都不许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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