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已经没什么能取悦到你的了。” “白扶苏,定安王殿下,善士……看在我们之前相处也还算愉快的份上,我们……到此为止,好不好?” 渠月再一次提出自己早就有的念头。 此时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没有半分赌气任性的成分在里面。 只是,那哽咽的声音,仿佛在哀求。 哀求得到最后一丝体面。 “……好。” 渠月定定注视着他,旋即,莫大的惊喜涌上心头,大喜大悲之下,她再难克制内心解脱的欢欣,松开握着他的手,捂着脸,蜷在榻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喜极而泣,不停道谢。 白扶苏坐在侧边,大手轻拍着她颤抖单薄的背脊,轻声:“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 渠月感受着他炙热的手心顺着自己的身体,缓缓来到她腹部,轻轻贴着,不动了,正奇怪着,就听他道:“阿月,你有孕了,按照月份,应该是我带大黑去找你的那次。” “不可能!” 渠月触电般一把拍开他的手,猛地坐起来,不停往后退,直到后背碰到冰凉的墙壁,才堪堪停下,防备地瞪他,“我有吃药!每一次、每一次,我没有一次遗漏过!!” “我知道。” 白扶苏没有再试图去碰她,而是保持着端坐榻边的姿势,望着惊魂不定的渠月,净水眼底闪过异样的神光,“只是,我从来没说过,你喝的是凉药。” 渠月呆了呆。 是啊。 他确实从来没说过。 那药只是会在他离开后送过来而已,她就默认是凉药了。 “你心思重,还落过水,即使有唐大夫从旁调理,也是不容易怀孕的,阿月……这大概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吧。” “缘分?” 渠月怔怔望着他,唇瓣惨白哆嗦,哑声呢喃,“一个根本不受期待,将要重蹈我人生覆辙的孩子,也是……缘分?!” “不,我不要生……绝对不要生!” 白扶苏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强行将她扣在怀里:“不会发生那种事!” “阿月,不会发生那种事!” “他会是我们心爱的孩子,以后,还会成为新朝的统治者,我保证,我向你保证,他将会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万一是女儿呢?” 渠月挣扎不开,内心陡然爆出无尽的凄凉,尖叫着打断他的如梦似幻的承诺,“万一是个女儿呢?!!” 白扶苏:“我会给她寻一个体贴温柔的驸马,绝对不会让她……” “那她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渠月痛苦地合上眼,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从她眼里涌出,“既然在生下来的那刻,就要被分出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就连未来都已经可以一眼望到底,与其活在世上重复我的过去,还不如立刻死了!” 白扶苏拧眉:“也不一定就是女儿,就算真是……” 渠月的回答更直接。 她恶狠狠咬着困住自己的手臂,趁他吃痛,慌忙掰开他的手,径直跳下去,连件衣服都没来得及披,就穿着单薄的里衣,赤脚拉开门! 也许是情绪起伏太过激烈,又也许是门外涌进来的风过于寒冷,泡在温暖热度中的渠月打了个寒噤,还没有跑就出去,肚子就抽筋般痉挛起来。 仿佛有刀子胡乱搅动。 渠月脚下一软,呻、吟着跌跪地上。 “阿月!” 白扶苏及时抱住着她,忙让吓呆的下人们去请唐大夫。 而唐大夫如今已经住在定安王府,听下人说渠月跟白扶苏起了争执,腹痛不止,道了声“作孽”,也不敢怠慢,在下人的搀扶下,紧赶慢赶跑过去。 所幸,经过诊脉,只是情绪波动太过剧烈引起,胎儿尚且康健,也不需要用药,只要注意心平气和,切勿与孕妇相争后,唐大夫就恭敬退下。 白扶苏松了口气。 渠月却道:“即使你将我困在这里,也是没用的。我不会生下根本无法掌控自己人生,要依托男人,才能活下去的孩子。你不尽快给我药,那我就只好带着她一起走了。” 闻言,白扶苏却只是笑了笑。 事已至此,他根本并不怕她不配合。 他握着渠月被寒风吹凉的手:“不看僧面看佛面,阿月,你的大师兄和小师侄,再过不久,就要凯旋了。” “你舍得离开他们?” “即使舍得……你就不怕他们追随你而去吗?” 而渠月则是怔怔望着帐顶,沉默半晌,才回答:“事有轻重环境,人有亲疏远近。虽然不舍,但我只是为了不作孽,想必他们也会理解我的。” 霎时间,被捏在掌心的手仿佛要被捏断了一般。 渠月面无表情。 白扶苏:“阿月,你这样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渠月:“谢谢,大师兄也这样骂过我。” 白扶苏:“……” 白扶苏唇线抿紧,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依你!不管你腹中孕育的究竟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会成为新帝!” “你敢推一个女人成为皇帝吗?” 渠月乜斜而来,表情说不出的轻蔑鄙薄,“嬴姞占据天时地利,尚且不能!” “我如何能信你能让一个不知资质如何的孩子,得到最好的一切?” “白扶苏,我不会信你,更不会拿着孩子去跟你赌。” “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扶苏死死捏着她的手,好像这样的话,自己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占据上风了。 “我要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寄在玿公子名下,为他承嗣。” 白扶苏脸上风云突变,半晌,才道:“可。” “再用你母亲和兄长起誓吧。” 白扶苏沉默注视着,到底还是顺从了。 渠月这才终于松了口气,绷紧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并说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要求:“生下这个孩子,我就要走!” “……你不要她了?” “没有我,她会过得更好。” 白扶苏声音冰冷:“阿月,你还别太得寸进尺了。你知道,我原本可以什么都答应你,却在你生下这个孩子后反悔……到时候,别说你的女儿,甚至是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乖乖做我的定安王妃,还是被我关起来,做阶下囚,你自己选。” 闻言,渠月低低笑出声。 她侧过头,苍白羸弱的小脸陷在如瀑的鸦羽长发里,更显得她虚弱不堪:“从我意识到自己被彻底抛弃的那天起,对我来说,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能跟心爱自己的母亲死在一起。” “苟且的活,远没有同生共死来得有吸引力。” “白扶苏,你尽可以欺骗我,也尽可以折辱我的孩子,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你不砍掉我的四肢,拔掉我的牙齿,挖出我的眼睛,迟早,我都可以带着孩子一起走。” 她笑颜温婉,眸光缱绻潋滟。 她看起来是如此柔弱可欺。 然而,她的话却是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白扶苏定定盯着她。 很快就意识到,她并非是在说狠话。 在那些烦人的梦境里,她就是如此处置了他的孩子。 甚至,后来她逃跑被抓,她想必也是看穿他的想法,所以,才会那么果断地趁侍卫不备,引颈自裁。 只要被逼入绝境,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拥有无与伦比的狠心和觉悟。 越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白扶苏越是不敢小瞧了她的话。 可同时,他也更清楚地意识到一点: 他大概是真的有点喜欢她。 **** 达成共识后,渠月终于消停了下来。 白扶苏也终于彻底松了口气,但同时,他也忙碌起来。 经常是宫里府里连轴转。 毕竟,推女儿上位,与推男儿上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困难程度。 他必须要做好最坏打算。 他整日奔波,偶尔回来,也是已经深夜,是连安心养胎的渠月都为他感到辛苦的程度。 小春提议,不如给他送件礼物,聊表心意吧。 渠月觉得不错。 年后,当白家主母邀请她去寺庙烧香祈福的时候,她就顺手从寺庙给他求了一串白玉菩提佩珠,听说是有大师开光,很灵验。 白扶苏捏着佩珠打量一圈,表情古怪。 渠月莞尔:“这手串很衬你。” 白扶苏俊眉一挑。 渠月没说假话。 白扶苏骨相很美,皮肤也很白,那串通体莹白的白玉菩提,滴溜溜挂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时,莫名就有种说不出的禅意和谐。 仿佛天生就该是他的陪衬。 渠月:“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寓意很好。清业障,增福报,我发自内心希望你能活得长久一点。” 白扶苏慢吞吞:“……不,我只是在想,你自小在上清观长大,这么坦然就接受去佛寺祈福烧香吗?这些年,我也听了不少佛道相争的传闻……” 渠月:“争有什么用?自古是哪里灵验去哪里,不过是一群泥塑的石头罢了,普通人光是活着,就很不易了,谁还愿意掺和他们之间自讨苦吃?真是活腻歪了……” “这倒也是。” 白扶苏笑了笑,将白玉菩提佩珠戴在手上。 草长莺飞的春三月。 疆大军凯旋,俘获异族王子亲王部下,不知凡几。 无数人功成名就,但也有无数人留在了荒芜的北疆,倒在了胜利的前夜,再也无法跟自己的同袍分享胜利的喜悦。 那时候,渠月怀孕四个月,也已经显怀。 小春他们比较紧张,没有让她去城门迎接观看北疆大军入城,说是怕煞气冲撞看她,不过,却在论功行赏后,特意留下已然成为将军的张渠明与张守心,让他们陪着渠月说话。 小春领下下人退下。 张渠明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一下。 渠月很有自知之明,她靠坐柔软的椅子上,摸了摸脸:“是不是我长胖了?” 自从不会恶心反胃后,她精神就好了起来。 没有什么需要忌口的了,她吃起来就没什么顾忌了。 “没有没有!” 张守心高兴跟她打招呼,蹦到她身边,“小师叔的气色,比先前好了不知道多少,看起来更明艳动人了!” 张渠明也摇摇头,一边让张守心顾忌些,小心冲撞了她,一边上前想要去摸她的脉搏,却在将要碰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两人的身份,倏然收回手。 渠月像是没看见他的动作,将手腕递到他跟前,空着的那只手侧首支颐,手指透揉着额头,轻声道:“最近,我总是感觉有些头疼,大师兄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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