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花是第一步,杀了人心里必定是惊恐的,即便记得没有东西掉落,也会在不断怀疑自己,趁此时再捏造一个子虚乌有的抓痕,惊恐之下便有了奶娘捂住手臂的动作,这个动作等于不打自招。 短短几句话,章如寄原本还强忍着泪水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 她竟一下子跪在奶娘身边,挡住奶娘不断打着哆嗦的身子,泣道:“昭仪,老太太,夫人,你们不要怪我的妈妈,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她这么干的!你们要罚,就罚我吧!” “如寄,你......”章氏站起身,指着章如寄半天没说出话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氏却已经忍不住,冲上去朝着章如寄劈头一巴掌,打得她登时发髻散乱。 沈琬才刚让人把卢姨娘拉住,就见章如寄的奶娘抱住章如寄,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哭求着道:“不是我们姑娘的错,这件事她不知道,都是奴婢鬼迷了心窍,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为了救奴婢才把错往自己身上揽的!” “家里大姑娘做了皇妃,二姑娘也马上要去做王妃,我们姑娘明明和两位姑娘年纪一般大,而且也是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的,论起来还比两位姑娘更亲近,也更听话,与老太太更贴心,结果前些日子章家来和老太太商议我们姑娘亲事,到最后却挑了个三十多岁的鳏夫,我们姑娘是老实人,只说这是她的命罢了,但奴婢却怎么都不能甘心。” “先前主意也是卢姨娘出的,大姑娘嫁不了定安王,便让二姑娘替上去做妾。不过就是个妾,二姑娘能做那我们姑娘也能做,奴婢便想着要是二姑娘也不成了,那可不就轮到我们姑娘了?” 卢氏冷笑道:“你倒把错往我们身上推,她长这么大,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老太太可曾对她有苛待过半分?你一个下人,如何能做得了她的主,依我看竟是你替她担去过错。” “你先给我闭嘴!”章氏怒道,“你先管好你自己的女儿,虽是有人故意陷害,但若是她注重品行,又怎会令人有可乘之机?” 闻言,沈琬轻嗤一声,便不再理会这里的事,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李屈倒是凑上来,小声问:“昭仪相信吗?” 沈琬慢下脚步:“相信什么?” 李屈笑了两声:“相信那个奶娘说的话吗?” “我信不信其实并没有意义,只要证明了瑜姐儿的清白,救下她一命,便与我无关了。” “那也不一样,”李屈的声音越发小下去,“若是到最后真让章家姑娘嫁了,往后怕是要给侯府抹黑。” 沈琬笑而不语。 李屈也看出来了,奶娘怕是没有说真话,这事起码是章如寄和奶娘一起合谋,至少章如寄不是一无所知的。 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沈琬算了算时间,离太后给她的三日之期还早,但她也不欲再在宫外多做停留,回到静影阁便让丹桂她们开始收拾东西。 隔了一会儿,崔若仙也回来了。 据崔若仙所说,此时的萱华堂已经乱作一团,卢姨娘吃了这一个大亏,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章如寄的,她对女儿一向很是珍爱,如今虽然沈瑜还是处子之身,但终究名声已毁,卢姨娘便是拼着被章氏厌烦,也是要闹这一场的。 而章氏却又另有打算,章如寄的奶娘是当场让章氏叫人拖下去打死了的,任凭章如寄如何喊冤都无用,但章氏却留下了章如寄。章氏的意思也不言而喻,沈瑜已是不成气候,以后都嫁不了好人家了,所以章如寄便更不能出事了。 章氏也不是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到底为何,更不是不怨恨章如寄和她的奶娘毁了自己的亲孙女,但此时若再折一个章如寄进去,章氏自己多年来的好名声就没了,她一直循规蹈矩,恪守礼节,却把自己身边的女孩儿们教成这样,让所有人都怎么看她? 已经毁了一个,章氏不愿再毁另一个。 她甚至没有把章如寄的事通会给章家知道,亦没有在侯府替沈瑜澄清事实真相。 沈瑜还是那个自己不爱惜自己,让祖母和父母伤心的不贞不洁之人。 再晚一些时候,便听说沈瑜被放回了卢姨娘那里,但卢姨娘从萱华堂回去之后便气得晕厥过去,章氏以让卢姨娘母女静养为借口,直接封了她们的住所,将她们禁足在里面,连卢姨娘所出的长子也被接到了萱华堂暂养。 崔若仙听了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好在你已经嫁出去了,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愈发冥顽不灵,不提也罢。” 沈琬道:“老太太也是糊涂,难不成还真的要让如寄嫁过去?” 崔若仙的头摇得更厉害:“不成,若是从前倒也罢了,我是不管这些的,但眼下看来,如寄真的嫁了,反而要出事,等到了日后出点什么事,岂不是更糟?” “老太太怎么就有这种自信,给他一个妾他就会要?”沈琬一时说得有些没好气,“他又不是非咱们家的女孩儿不可!” “阿茕,你在说什么?罢了罢了,你不必再掺和这些了,由着他们去吧,你快些回宫去。”崔若仙皱眉。 沈琬想了想,对崔若仙道:“我再陪阿娘睡一晚上,阿娘把爹爹叫来,咱们夜里一块儿用饭。” 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沈夔是想避都避不了的,早就被章氏从外面叫了回来,崔若仙原本也懒得搭理他,但既是女儿有所求,便也应下来。 沈夔是天色暗下来之后才到的静影阁,此时正好菜都摆齐了,沈琬亲自在烫一壶酒,见到他便叫了一声“爹爹”,仿佛还在闺中之时一般,崔若仙则是让他过来坐下用饭。 因着沈瑜一事,沈夔便有些食之无味,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 沈琬夹了给沈夔,沈夔吃了,又喝了一杯酒,才问道:“陛下对你还好吧?” 沈琬倒不太想提慕容胤,但也不想父母担心,于是只是假装羞涩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你在宫里过得好,爹爹也就放心了,爹爹和你阿娘只有你一个孩子,当时入宫太仓促,什么都来不及说,爹爹心里也一直很是放心不下。”沈夔叹了叹,“陛下的身子孱弱些,你入宫之后倒是好些,太后也很高兴,这很好,以后也有小心侍奉陛下。” 崔若仙却道:“说这些做什么,在宫里过得如何,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那是是非之地,我怎么不知道?若有其他法子,爹爹也不会把你送进宫,这事却也是爹爹当时考虑不周,虽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已是很难不让你应下了。不过既然入了宫,其他倒都罢了,你还是要赶紧为陛下生下皇子,皇子才能让你有所依傍。” 沈琬听了却好奇笑道:“爹爹何时关心起这些来了?” 沈夔的眉头深深蹙紧,压低了声音道:“眼下陛下是好了,可是往后呢?若是有那么一天,你得有个孩子,爹爹不求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盼得到了那时你做个太妃,跟着儿子出宫去王府过,也算安稳了。” “这些都是谁和爹爹说的,”沈琬愈发奇道,“爹爹向来只顾眼下开心的,怎么倒替我先盘算起来了?” 沈夔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想摸女儿的头,突然又想起她已经为人妇而且是皇妃,只能停住,说道:“都是为了你这个不省心的而已。” “好了,先吃菜喝酒,不要说这些话了。”崔若仙再度劝阻道,并且破天荒地给沈夔满上了一杯酒。 沈琬先还笑着,看见父母一时又心酸起来,她这次能回来,已经是太后开恩了,往后再要有这样的机会,怕是难了。 这应该也是她和父母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最后一次,天家就是如此无情。 她对侯府这个地方说不上来喜欢不喜欢,但对于父母是有很深的孺慕之情的,特别是崔若仙,她自出生以来便一直与崔若仙相伴。 思及自己这回出宫来的目的,沈琬对沈夔道:“爹爹,家里虽人口简单,但你今日也见到了,有些时候还是防不胜防,我不在阿娘身边的时候,还要请爹爹多留心一些了。”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在宫里安安心心过自己的,”不等沈夔说什么,崔若仙却先赶在他前面道,“我能有什么?谁能真的欺负了我?再不济还有崔家,还有你的姨母。” 沈琬见状,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已经长大了,更是重活了一次的人,虽是女儿,但她也明白父母之间的事并非她一个旁观者可以去说的,只能由着他们了。 只不过此去宫里,她从不是为了安稳度日去的,她要报仇,这条路必定艰险,一着不慎搭上自己倒也罢了,只怕连累了父母。
第33章 陛下帮臣妾拿一下那边的…… 等用完饭, 三人闲坐喝茶,崔若仙亲自出去查看糕点,一时便只剩下沈夔和沈琬父女俩。 沈琬把茶盏握在手中转了一圈, 才对沈夔道:“如寄的事,父亲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由着你祖母去,”沈夔对此事不甚在意,“她这回要送如寄给定安王, 便看定安王自己肯不肯吧!” 沈琬皱了皱眉, 正色道:“这事不行, 父亲还是先去回绝了吧,免得慢了一步老太太又闹开。” “我本也想着早些说了,但你瑜妹妹的事……这如何能开口呢?” “不开口又能怎么办?总要说的, 再说了, 这事已经查明了,并不是妹妹的错, 妹妹原先就不想嫁, 正好趁此机会回了。” 见沈夔还是有些犹豫, 沈琬又道:“父亲放心去说, 不碍事, 慕容樾其实已经知道了。” 沈夔这才应下,叹了口气:“倒是让你操心。” “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沈琬说着顿了顿,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继续道,“阿娘一直不管事,家里也难免有些乱了, 父亲得空时多回来看看,就像这次的事情其实并不难查,但祖母为了体面和名声,打算就这么压下去,长此以往对侯府也不利。” “如寄眼下还在老太太那里,反倒是妹妹被禁足起来,老太太也没要还她个清白的意思,这却要父亲做主了,千万不要明日我前脚回宫,父亲后脚又甩手离开。” “我心里有数,瑜姐儿也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还有如寄,照我看来,她也大了,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虽然老太太坚持与她无关,但各人心里各自有想法,还不如让她回家去,老太太想给她说一门稍好点的亲事,她便是人在章家了也不碍什么。” 沈夔点头,这时崔若仙进来,沈琬便停下来不再继续说什么。 第二日清晨一早,沈琬只拜别了沈夔和崔若仙,便欲离开。 李屈从外面跑过来道:“昭仪再过阵子走,仿佛是那间坊市出了人命案子,这会儿正在到处拿人,恐要冲撞了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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