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翎慢慢起身出来,凝结的温热水珠从她细长白腿落下水面,她只轻轻歪头随意擦净身子,穿上整洁的素净里衣,系住细带,又披件挡凉风的雪青绣百蝶外衫,这才过去把雪貂抱在腿上,坐在榻边拿条干净帕子给它擦小爪子。 它吱吱凶叫,嗅见是她气味后才安静下来,又似乎嫌她几天都没理它,气呼呼似的留个屁|股给她。 虞翎被水沾湿的发尾垂在胸前,她禁不住一笑,想起她姐姐以前常写信说这东西通人性,脾气大。 摇曳烛光衬出夜晚宁静,陆嬷嬷放下一边蝴蝶金钩,道:“听说侯爷此次回京路过满城,姑娘以前最爱那里锦缎,要早知道,托侯爷带些回来也好。” 满城锦丝细似雨,质地尤为轻薄光滑,价格昂贵,虞翎轻抚雪貂,开口道:“我只是姐姐的妹妹,与谢家又没什么关系,不敢奢求姐夫为我带好东西。” 谢沉珣对她姐姐的感情,她看不明白,但他对她的爱屋及乌,也是因为她姐姐。 在他面前闹脾气不是好法子,至少现在不是。 …… 谢家子嗣不丰,出了一个举世无双的谢沉珣,却是足够惊艳,谁提起都是望子似谢家郎。 他十六岁中状元,入翰林院,继承侯位,至今提拔任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也不过七年,同年进士还在熬资质,他已然是圣上未来的左膀右臂。续弦娶妻,女方身份也不会低。 若是另一位姑娘嫁进侯府,长久之后,别人在谢沉珣面前提起侯夫人,他心里想的会是她姐姐,还是那位继室?不言而喻。 京师夏季灼|热,早晨却尤为清凉,飞鸟停在树间叽喳不停,虞翎清晨起得早,陆嬷嬷在她出门前叫住她,给她披上件披风,提醒她不要忘了去寻谢氏。 虞翎轻捏帕子,慢慢走在路上,等拐过廊檐,见到几个侍卫守在一边,步子突然顿住,抬头发现了前边的高大人影。 湖边畔角堆龟纹石,纵横交错的纹路一条条清晰。 谢氏曾言谢沉珣以科举入仕,晨起通读,无论春冬,一日三省,反躬自问。 平静湖面落片绿叶,男人单手背于身后,站在湖边看书。月白长袍下的男性身躯健壮有劲,只是过于清冷寡欲,让人想象不到他动|情的样子。 虞翎静静站在檐下,精致绣鞋绣团花图案,她这位姐夫在同辈中是望尘莫及的翘楚,样貌才干皆是,寻常官员在家着的常服,穿在他身上,都能让人看出淡淡的稳重。 旁边有个侍卫在向他禀报什么事,虞翎手捏绢帕,回头对丫鬟道:“姐夫看书时不喜别人打扰,我们先回去。” 她声音温和雅润,在安静清晨里像清脆悦耳的莺啼般,虽是细微,但还是传到了男人耳朵里,他淡淡转过头来,深黑的眼眸让人无处可逃。 檐角在明媚晨光中拉长影子,廊下少女凝脂白玉般的肌肤在日光下泛莹润光泽,清透洁白,冰肌玉骨,虞翎干净眸眼同谢沉珣对上,她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发现了自己,只得从阴影中轻步走出来,福身唤声姐夫。 “怎么来这么早?”他摆手让侍卫退下。 虞翎手轻按被风吹起的一缕青丝,她精气神比昨天好上许多,道:“几个时辰后要去见姑母,又想早些赴约,便起早了。” 谢沉珣身如松笔直,道:“可用过早膳?” “喝过碗粥,”虞翎对他笑了一下,双颊薄红若桃花嫩蕊,“最近食欲不佳,吃不下太多东西。” 谢沉珣只点了头,合上手里的书,让她跟过来,虞翎接过丫鬟手里装书帖的花梨木匣,款步姗姗,听话走过去。 早晨回廊外有小厮在扫庭院,熹微晨光洒在屋檐一角。 谢沉珣日理万机,就算还在丧期,也是纷杂大事小事不断,一边要顾着谢府,一边要处理朝政,能抽得出时间给她,大部分是看在她姐姐颜面。 拐过月洞门,进入条花廊,尽头是块宽大平地,高脊正檐肃穆,有侍卫把守,这间辟出来的藏书阁在侯府称大书房,离谢沉珣住的院子不远。 丫鬟和小厮候在门口,没进去。 虞翎跟在他身侧,看他高大身影:“我最近读的书有许多不解之处,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姐夫时间,还想请姐夫帮我看看最近写的字。” “小楷清丽瘦洁,你平时写的亦是不错,”谢沉珣说,“若想习我的字,需手腕有劲,你不够力气。” 虞翎微微一顿,琥珀般的眼眸抬起,她睫毛卷长,轻回一声知道了。 她走得离他近,从肌肤里散出来的少女幽香沁人肺腑般干净,呵气如兰,他是状元郎,学识修养远胜他人,得他教导自然是好事。 虞翎当年初来谢府时就曾在他书房看过几副挂墙上的字墨,合她心意,特地问过一声,他神色有些怪异,后来虞翎才知道那是他亲手所写。 侯府另外两个小主子都不爱念书,平日里能进来的也就是虞翎,如果谢沉珣在,也不会和她待很久,他只会给她选出适合的书读。 避嫌。 但谢沉珣才跨过门槛,后面的一只小手便轻轻握住他的宽袖,他步子微顿,袖口绣的青竹被少女纤长白皙的手指衬得修长挺拔,开口问:“怎么了?” 束在红柱边上的纱幔厚重,宽敞书屋正侧有三间屋子,拐角楼梯转上去,摆的又是一排排林立书架子。 底下左边最里的一间,是谢沉珣以前小憩的内室,他不在时不会开。 虞翎才到他肩膀,轻声道:“我知姐夫一会儿就会走,可我许久没见姐夫,想和姐夫多待会。” 她自幼患有心疾,喜欢黏着亲近的人,情绪又不可波动太大,犯了错都只能含蓄指出。 “只今天一回,”谢沉珣微有沉默,他不常拒绝她,也没怎么应她,只走进书房,“下次不可再如此。” 作者有话说: 小修结尾 拍拍,房开好了,床铺好了(bushi)
第5章 侯府除了谢沉珣外,其他主子皆年幼,谢氏免不得劳累些,她昨晚深夜看账簿,今天起得有些晚了。 她呷口茶汤漱了漱口,又拿温热巾帕擦脸擦手,随口对丫鬟道:“让厨房去备些枣泥糕,翎姑娘和四姑娘都爱吃。” 丫鬟福身应声退下,谢氏披上素净蓝衫,出厅堂来用早膳。服侍她的沈姓嬷嬷在点沉香,圆形盘螭纹香炉纹路繁复,立在香几上,缥缈烟气袅袅升起。 沈嬷嬷盖上香盖,过来跟谢氏说起虞翎又去了藏书阁。 红木桌上只摆些清粥小菜,一碟炸糖果子,一屉肉馅包子,青玉筷箸并列放筷枕。 侯府现在不宜太过奢侈铺张,谢氏发髻用木簪绾起,只叹道:“翎姑娘聪慧,很多东西一教就会,可惜身子实在差。” 沈嬷嬷回:“京中大夫多,再养几年说不定这病就过去了,现在谁见翎姑娘都要说声好运气,四皇子乃人中龙凤,以后还说不准会怎么样。” 谢氏拿勺搅清粥,道:“当年她姐姐还叫我一声干娘,现在我都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提,好好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就在侯府得了恶疾?” 虞翎姐姐叫虞泉,样貌虽不及虞翎,但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生了一张爱笑的脸。 这两年侯府实在是不太平,虞泉走后,谢氏大哥也没了,现在连大嫂都不在了,外边不是传侯府风水不好,就是暗指有个天煞孤星,克妻克父克母。要不是谢沉珣有出息得圣上重用,明面上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姑奶奶仁善,换了别家,定不会对两位虞家姑娘这么好,可……”沈嬷嬷犹豫一会,朝后摆手让丫鬟出去,俯身低声道,“老奴听下人说以前侯爷领虞姑娘进藏书阁后,经常会待很久,这孤男寡女待在一块,传出些什么都不清楚,不如以后派个丫鬟去看着?” 谢氏手一顿,抬头打量眼前这位老嬷嬷,脸上似笑非笑,道:“你是想把你女儿送到沉珣房中?” 侯府规矩严,不允许有下人爬床的事发生,有违礼数,沈嬷嬷没想到小心思被戳破,脸色一变,立即跪下来道:“老奴不敢。” 谢氏能被请回谢家暂代事务,自不仅仅是因为先平阳侯妹妹身份。将军府上下唯谢氏命是从,就连宣武将军也是个妻管严,手段可谓老练。 她把掌家权交给虞翎,是觉得这小姑娘手脚干净,守规矩,即便是日后新妇入府,两人也不会起太大争端。 “如果沉珣在,你一家我是要发落出去的,”她两句话就把地上的沈嬷嬷吓得满头大汗,正急急忙忙要解释,又听谢氏话锋一转,“不过沉珣修身养性,不近女色,还信老和尚的话二十五之前不碰女子,我确实不满,你女儿长得是有几分姿色,如若自己成了事,让沉珣怜香惜玉,那我管不着。” 沈嬷嬷险些没反应过来,一脸错愕,回过神后才发现她并不反对这件事,又惊喜起来,连连千恩万谢。 谢氏只淡然而过,曾有大师批命谢沉珣命中带煞,不宜入世,倘若入世,未满二十五不能动淫|欲之念,易造杀戮,他父亲特地去普光寺求了高僧开光的珠串。 她随军多年,不信神佛鬼怪,也不可能像别人样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谢氏担心的是他有难以言喻的隐疾。 “沉珣受圣上重用,翎姑娘又是未来的四皇子妃,清白人家,若你把消息传出去影响沉珣仕途,”谢氏喝口粥,眼睛都没抬,“缝了你的嘴。” 沈嬷嬷本就是臆断之言,顿时被这话吓得不敢再说模糊的话,连连应声。 …… 让男人不娶妻的法子不多,都上不得台面,可虞翎只有一个姐姐。 虞翎和谢沉珣呆得久了,来谢氏这就比预定时间要晚些,但也没迟到,手里牵着半路遇上的谢四。 她素来对别人的视线敏锐,刚踏过门槛就抬起头,对上一道目光。 是个四五十的婆子,那人立马心虚躲开。谢氏院子清静,因谢大夫人丧期能用的丫鬟不多,里边下人长什么样同谢氏关系如何,虞翎大多都记得。 虞翎眉梢微抬,上前给谢氏请安。 雕刻吉祥纹的窗子被支起,屋外庭院种常青小叶黄杨,鸟停在树间叫鸣。 谢家家大业大,有三位管事管田产庄子收租虞翎,两位管事负责库房出入,另有位大管事,姓冯,在谢沉珣手下办事。 冯管事今日出门办事没到,面前几位虞翎只认得一个,这回站在谢氏身边认了全乎,细细问过几个末节,便算是晤过面。 这五人里有两个是今年年初上来的,头前的因为犯事被谢沉珣杖责撤了,以儆效尤,现在都缩着尾巴恭恭敬敬。 正厅两侧垂绛紫帐,挂山水画,谢氏摆手让他们下去,管事拱手而退后,她这才揉着腰,牵起谢四,让虞翎跟过来,道:“先来尝尝府里煮的新茶,说是能调养身子,指不定能治治你那些小毛病,等下个月我再给你调一个老婆子过来,要是谁敢欺负你和四姑娘年纪小,你就告诉你姐夫,有他压着,翻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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