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可赵怀谦为了保全刘福三,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赵益,而是等立储一事传得前朝后宫到处都是时,才去了乾清宫。 “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赵益决定立储之后,心情都轻松了。 赵怀谦面色晦暗,许久突然跪下。 赵益顿了顿:“这是怎么了?” “儿臣前些日子去太医院为父皇煎药,突然瞧见先皇后在世时用的药方似乎不对,又怕只是儿臣疑心,最后只会徒惹父皇伤心,所以一直没敢告知,如今查明真相了,才敢来禀告父皇。” 赵益眉头皱了皱:“你这是何意?” 赵怀谦看了他一眼,将齐贵妃毒杀先皇后的证据一一呈上,赵益越听越沉默,脸色也逐渐难看。 末了,赵怀谦缓缓开口:“儿臣思来想去,都觉得大哥哀宴之上不太对劲,毕竟他酒品一直不错,就算喝醉了,也不该狂性大发才是,所以儿臣又顺手查了查,发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说罢,又交上一些东西。 赵益沉着脸一言不发,脸色却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这么大的事,你先前怎么不告诉朕?” 赵怀谦红了眼圈:“大哥才去了几日?儿臣也是刚查出来,便赶紧给父皇送来了。” “哦?不是因为朕打算立你二哥为储君了,你才坐不住?”赵益咄咄逼人。 赵怀谦沉默一瞬:“若毒杀大哥一事为真,二哥的确不配为君,但不论父皇做什么决定,儿臣都无条件支持,只希望二哥登基之后,父皇能看在父子亲情一场的份上,保全儿臣性命。” 说罢,他郑重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开了。 赵益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一股急火突然涌上来,眼前一黑栽倒过去。 赵益又一次病倒了,这一次病得昏天暗地,足足三五天才醒。睁开眼睛后,看到齐贵妃和赵良毅都在,又是一阵怒气冲天,发着疯叫他们滚了出去。 接下来十余日,他都没有再见齐贵妃二人,外头都在传言他们已经失宠,可至于为何失宠,却是议论纷纷没个统一答案。赵良毅甚至想过去问赵怀谦,可见赵怀谦也整天窝在府里不出门,便推测他也被迁怒了,所以索性也不问了,专心思考该如何哄好赵益。 赵益一个人在床上待了半月余后,某次夜间醒来,便看到齐贵妃一身简装,挽着长发正在擦擦洗洗。从前在王府时,她便总是这样清水出芙蓉,进宫之后便开始喜欢华丽的衣裳首饰。 他已经不知多少年没见过她这样的装扮,一时间有些恍惚。 齐贵妃听到床上动静,看到赵益醒来后大惊,连忙跪下求饶:“臣妾这就走,臣妾马上就走,圣上切莫动怒。” 说完,不等赵益开口便低着头跑走了。 赵益眼眸微动,看向旁边侍疾的宫女:“她何时来的?” “贵妃娘娘每日都来,一陪就是一夜,只是从来在圣上睡后来,醒后走,圣上才一直没见过她。”宫女温声回答。 赵益静了许久,疲惫地闭上眼睛。 翌日一早,他将赵怀谦叫了来。 “父皇。”赵怀谦一看到他便红了眼眶,“父皇这次病下,可是因为儿臣说的那些事?儿臣不孝,还请父皇降罪。” “过来。”赵益缓声开口。 赵益立刻上前。 赵益定定看了他许久,才道:“朕这些日子想了许多,才发现这么多年其实是亏待了你的,是父皇的不好。” “父皇……”赵怀谦喉结动了动。 赵益苦涩一笑:“朕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朕今日叫你过来,便是想问问你,可愿意随父皇去行宫住一段时间?” 赵怀谦微微一愣,回过味后只觉得荒唐。 “京都的烂摊子,就先交给你二哥吧,你就什么都别想,只管陪着父皇享福,反正你也一向喜欢远离纷争不是吗?”赵益定定看着他。 赵怀谦沉默与他对视,许久之后荒唐一笑:“父皇准备包庇二哥?” “根本莫须有的事,谈何包庇?”赵益反问。 赵怀谦静了好一会儿,懂了:“儿臣听父皇的。” 赵益见他还算识趣,满意地笑了笑。 赵怀谦无心陪他,转身直接去了司礼监。 “我早该看清现实了。”赵怀谦淡淡开口。 百里溪看了他一眼,显然早就预料到了结果。齐贵妃母子不够聪明,却有最好的助力—— 圣上的宠爱。 这份宠早非一日之寒,他们妄图与这份无止境的偏心谋夺权势,便不能完全指望圣上。 “一旦开始,你我联盟的事便藏不住了,赵良毅卑鄙无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以他的性子,想折腾你,必然会从知宁下手,”赵怀谦担忧地看向百里溪,“不如先寻个由头,将她送到外地一段时间吧。” “你我胜算能有多少?”百里溪反问。 赵怀谦沉默一瞬:“若是尽全力,三四成,一旦退缩,便连一成也没了。” “三四成……”百里溪低喃之后沉默许久,才轻笑一声,“赵良毅觊觎她并非一日两日,即便她与我们无关,将来登基的若是他,知宁一样有危险。” 赵怀谦抿了抿唇:“我们将她藏个隐蔽的地方,若我们失败……就让她一辈子隐姓埋名,别再回京都了如何?” 百里溪沉默不语。 许久,他缓缓开口:“不行。” 赵怀谦眼眸微动。 “需有万全策,不论将来登基的是你,还是赵良毅,都能保她一世安稳,不受任何人掣肘。”百里溪眼神泛冷。 赵怀谦愣了愣,随即为难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法子。” 若按他的说法,赵良毅本身就对傅知宁有执念,那不论她与他们有没有干系,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她,一旦他们夺位失败,傅知宁要么隐姓埋名躲一辈子,要么便任人摆布,哪还有第三条路? 百里溪闻言垂下眼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转眼便是夜里。 不知不觉已是七月,京都最热的时候到了。 傅家地库里还存着百里溪送的冰,满满一地窖足够傅知宁用到天气彻底凉透。可即便屋里放着两个冰鉴,她也依然心里燥闷难言,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上一次见百里溪,还是在哀宴昏倒的第二天,他悄悄来看自己那会儿,之后便再也没来过了。虽然最近没少同傅通打听消息,知道圣上没有褫夺他代帝批红的权力,也没有做任何为难他的事,可她心里就是不安,总觉得赵良鸿一死,赵益又病重,许多事便注定要火急火燎地去做了。 最近都在传赵益要立赵良毅为储君,赵怀谦打算如何应对?百里溪会怎样辅佐、会不会有危险?她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却不知该去找谁问,只能每日里在房间翻来覆去,焦心得嘴角都起了疙瘩,红红的一片好不难看。 “唉……” 傅知宁叹了声气,又是一个翻身。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灯烛晃动惹人心烦。傅知宁翻来覆去许久,终于皱着眉头起身吹灯。 寝房里瞬间暗了下来,她总算多了一分心静,缓神许久正要回床上时,床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只一瞬间,她的心跳便快了起来,整个人都怔愣地盯着窗子。 许久,窗外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愣着做什么,还不来为我开窗?” 真是他!傅知宁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地冲过去开窗子。 百里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一身锦袍,在月光下好似在发光。 傅知宁蓦地眼睛一酸,撇着嘴朝他张开双臂。百里溪扬了扬唇,倾身过来抱住她,两个人还隔着半堵墙,只有上半身勉强通过窗子相拥,却同时久违地感受到心安。 “你怎么才来啊……”傅知宁小声抱怨。 百里溪扯了一下唇角,只是说了声抱歉。 一刻钟后,他坐在了寝房里,傅知宁围着他仔细打量,心跳依然快得不真实。 许久,她突然说了句:“你瘦了。” “你也是。”百里溪握住她的手。 傅知宁没了力气的横了他一眼:“整日担心你,能不瘦么?” 百里溪弯了弯唇角,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傅知宁把玩他的手指舍不得放:“你近来如何?圣上还责怪你吗?听说他要立二殿下为储君了,四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问完又开始担忧,“四殿下一不受圣上宠爱,二无外家可靠,只怕与二殿下对上没什么胜算,你们打算用什么法子让圣上改变主意,直接杀了二殿下吗?” 百里溪被她天真的想法逗笑:“二殿下如今只差临门一脚,不知过得多小心,连膳食都至少检查三遍,出门更是前拥后呼,只怕想杀他也并不容易。” “那可要怎么办呢?”傅知宁蹙眉。 百里溪沉默片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傅知宁瞬间睁大了眼睛:“当真?” “嗯。”百里溪微微颔首。 傅知宁一脸惊讶:“那那那若是这样,恐怕大多朝臣都不会同意的。” 满朝文武加起来几百人,总有一些臣子从不掺和这些事,一旦他所说的事暴露出去,那这些人势必会倒向赵怀谦。 傅知宁默默咽了下口水:“但这样一来,也就暴露了你与四殿下的关系,圣上会不会觉得你之前杀大殿下动机不纯?你会有危险吗?” “都是未定之数。”百里溪诚实回答。 傅知宁抿了抿发干的唇,一脸郑重地看着他:“没关系,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与你一起。” 百里溪眼眸微动,许久之后缓缓开口:“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傅知宁忙道。 百里溪看着她的眉眼,发现说出这句话比想象中要难,但也确实是目前最万无一失的法子了。 半晌,他终于开口:“去求吴老夫人,请她定下你与吴倾的婚事。” 傅知宁愣住。 “赵良毅查到我先前护了你几次的事,推测我对你有心,虽然没有查到更多,但难免会用你威胁我,且我越是保你,他便越想用你做文章,反而会陷你于危险之中,为了你的安全,你先与吴倾定亲,有整个吴家做后盾,他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对你如何。”第一句话说出口,剩下的也就不难了,百里溪忽略心中钝痛,尽可能与她讲清楚。 “你不必觉得对吴倾愧疚,只管将事情与吴老夫人说清楚,吴家中立这么多年,姻亲是维持百年安稳的重要手段之一,他们先前押错了宝,此次联姻等于四殿下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是对他们的承诺,只要他们配合,将来有一日四殿下登基,这件事便是他们最有力的保障,他们于公于私都不会拒绝。” 傅知宁怔怔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你让我……与别的男人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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