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溪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但前提是你先自戕,”赵益眼底闪过一丝恶意,“以你的性命换翻案机会,你可愿意?”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响起呼啸的风声,御书房内的温度也似乎降了些。 百里溪面无表情,沉默许久后开口:“我不愿意。”他答应过知宁要活着回去,等她告诉自己那件重要的事。 赵益笑了:“相比你爹,你真是差远了。” “百里家无错,我也无错,翻案本是理所应当,”百里溪神色如常,“百里家已经因为无妄之灾,死了一百多口,不该再有多余的牺牲。” 赵益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朕若执意要你死呢?” “那奴才便是因圣意而死,并非为翻案甘愿受死。”百里溪寸步不让。 赵益猛地起身,刚要说什么,房门突然被撞开。 “父皇息怒!”赵怀谦还未进门便开始嚷嚷。 赵益不悦:“放肆!” 赵怀谦才不管什么放肆不放肆,狠狠横了百里溪一眼后,便径直在赵益面前跪下了:“父皇,百里溪不可杀啊!” “为何不能杀?”赵益怒笑,“朕想杀一个奴才,还要先想想能不能杀?” “他是为翻案而来,若父皇因此杀他,那将震慑天下人,有冤不敢伸,有苦不敢诉,长此以往,谈何公正,谈何英明,后代史料又该如何形容您?”赵怀谦面色凝重。 赵益沉着脸:“照你这么说,朕非但不能杀他,还得重审当年之案?” “求父皇三思。”赵怀谦俯身磕头。 “好,好啊……”赵益笑了,“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真当你兄长们都死了,朕便非你不可了?” “儿臣从不敢这么想,儿臣字字句句,皆是为了父皇考虑!”赵怀谦眉头紧皱。 赵益冷笑一声,正要再发怒,刘福三突然走了进来:“圣上,您该服药了。” 赵益厌烦地看他一眼,没有开口拒绝。 刘福三连忙端着药上前,服侍他将药喝完后,又奉上一盘甜瓜解腻。冰凉的甜瓜去了地龙燃烧的燥意,也解了赵益大半怒火。 许久,他缓缓开口:“你这些年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赵怀谦眼皮一跳。 “但前提是,旧事不得再提。”他老了,没几天好活了,这漫长的帝王一生,不能留下任何污点,为此他可以委曲求全,退一步海阔天空。 赵怀谦闻言,忙看向百里溪,见他不为所动,当即蹙眉提醒:“清河!” 百里溪眼眸微动,还是同一句话:“求圣上重审百里家科考舞弊一案。” 砰! 药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残余的药汁喷溅。刘福三连忙跪下:“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百里溪,你非要忤逆朕吗?”赵益脸色铁青。 赵怀谦忙道:“父皇,百里溪只是一时冲动,他会想通的,求父皇息怒!” “那便滚去内狱,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赵益愤恨开口。 赵怀谦有些慌了:“父皇……” “都滚!” 赵益呼吸骤然急促,刘福三赶紧起身搀扶,用眼神制止赵怀谦再说下去。赵怀谦无奈,只能和百里溪一同退出御书房。 御书房外,禁军统领已经等候在院中。 赵怀谦抿了抿唇,表情冷凝地看向百里溪:“这便是你想要的?” 百里溪抬眸看向他,许久之后竟然轻笑一声,如连绵的冰山融化。 赵怀谦愣了愣,一时间怎么也气不起来了:“你可真是……你就没想过知宁该怎么办?” “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还请殿下替我多照顾她。”百里溪缓声道。 赵怀谦冷笑:“又不是我媳妇儿,凭什么我照顾?” “多谢殿下。”百里溪恭敬拱手。 赵怀谦心下烦躁,又止不住地担忧,纠结之下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禁军带走。 去内狱的路上,禁军统领很是不好意思:“掌印此次劫难,皆是因为卑职,卑职对不起您。” “你能及时知会四殿下,已是仁至义尽,咱家在这儿先谢过李大人。”百里溪缓声道。 禁军统领叹了声气:“您就别寒碜卑职了。” 百里溪笑笑。 禁军统领看他一眼,没忍住继续劝:“掌印,实在不行您还是跟圣上服个软吧,如今大势已定,四殿下眼瞅着就要登上储君之位,您再过几年,也是有从龙之功的人,莫要为了一时意气,耽搁了大好的前程。” 刚才赵益和百里溪在屋里说话的声音那么大,他们这些等在门外的人很难听不到。 “多谢李大人关心。”百里溪微微颔首。 禁军统领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便知道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于是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气:“您可真是……” 他没有多说什么,将百里溪带到内狱后,挑了一间采光通风都还算不错的牢房,亲自带人收拾之后,又送了两床被子来,这才请百里溪进去。 关了人,锁上门,禁军统领带人离开,走到牢门口时,有人忍不住叫住了他。 “李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掌印怎么进来了?” “别管是怎么回事,记住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别拿对其他犯人那一套对付他,否则就是四殿下也不会放过你。”禁军统领吩咐。 那人连忙答应,赔着笑脸将人送了出去,狱中再次静了下来。 百里溪站在牢房里,透过上方小小的窗口看向外头,隐约看到有雪花飘落。他眼底一阵恍惚,忍不住朝窗口伸出手。 一片晶莹落在指尖,很快又消散不见,只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和指上点点水痕。他盯着水痕看了许久,唇角无声地弯了弯。 雪越下越大,地面很快白了一层。 傅知宁捧着手炉坐在廊下,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院中大雪纷飞,开得正盛的红梅染上白霜,犹如一团安静的烈火,悄无声息地燃烧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吱呀,她如枯井般平静的眼眸,终于起了一丝波动。然而门开之后,进来的并非百里溪。 她顿了顿,露出苦涩的笑容:“参见四殿下。” “清河下了内狱,父皇说他何时放弃伸冤,便何时出来。”赵怀谦言简意赅。 傅知宁攥紧了手炉,唇角却微微扬起:“看来一时半会儿,我不能与他相见了。” “知宁,”赵怀谦叹了声气,“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才最好。” 傅知宁不说话了。 赵怀谦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终于止不住地心软:“你去劝他,他肯定会听的,暂时先同父皇服个软,等将来我登基了,再亲自为百里家平反,到时候他一样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何必要现在受这些无妄的苦呢?” 傅知宁垂下眼眸,风将雪吹入廊下,落在她的睫毛上。白色的雪花很快消融,将鸦羽般的睫毛染得潮湿漆黑。 她抬头看向赵怀谦,缓声道:“清河哥哥这辈子,鲜少得偿所愿。” 赵怀谦心口一疼。 “他如今,就想为家人讨一份公道,我没办法阻止。”傅知宁轻笑,一只手无意识地护在小腹上。 赵怀谦定定看着她,许久之后深吸一口气:“你们两个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个犟得像驴一样,怎么说都不听!” 傅知宁被他的说法逗笑,赵怀谦立刻瞪眼:“你还好意思笑?!” 傅知宁轻咳一声,不敢再笑了。 赵怀谦现在心烦不已,烦百里溪,也烦傅知宁,原地踱步半天后,黑着脸转身离开。傅知宁很是无辜,叹了声气回屋去了。 京都城没有秘密,百里溪落狱一事,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接着一起传出的,是他求圣上重审当年百里家科考舞弊一案的事。 当初参与此案的人死的死老的老,已经鲜少有人再提及,如今猛然旧事重提,不少人又开始热议此案,热议案中的世家和寒门。 一片热闹中,傅知宁始终闭门不出,整日待在家中吃吃喝喝,将一切纷乱都摒弃在家门之外。百里溪落狱,她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甚至比起先前还胖了些,莲儿起初担忧不已,后来见她情绪还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转眼便出了正月,又一年的春暖花开,当大雪消融,桃花盛开,傅知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百里溪已经分开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里,她将先前为她诊出孕脉的老太医请来三次,为自己诊了平安脉,也开了些安胎养身的药方,调养得脸色都红润许多。 “瞧瞧,这白白胖胖的,哪像丈夫下大狱的女人,亏得百里溪整日惦记,真是白瞎了他一腔情意。”赵怀谦每次来看她,都忍不住吐槽。 傅知宁斜了他一眼:“我若不好好养着,他如何放心跟你们父子耗下去?” 赵怀谦啧了一声:“你倒是振振有词,少吃些吧,腰身瞧着都粗了,再这么下去,仔细他回来也要抛弃你。” 傅知宁想也不想:“胡说,腰身怎么可能会粗。”太医说她较为消瘦,要到四五个月才能显怀,如今才三个月而已。 赵怀谦笑了一声,面色正经了些:“他若知道你如今还胖了,定然会放心许多。” 傅知宁顿了顿:“他在牢里……还好吗?” “当然好,整个内狱都是他司礼监的人,能不好?”赵怀谦冷笑一声,“若不是我拦着,只怕刘福三他们恨不得每日放他出来去御花园散心了,过得比我这个皇子都潇洒,可真有他的。” 回想上次去看他时,正好赶上他用膳,一顿午膳竟然有八个菜一个汤,每一道都是御膳房大厨亲手做的,哪里像囚犯的待遇,也幸好他留了个心眼儿,没让父皇的人留守内狱,否则叫父皇知道百里溪一个阶下囚,过得比皇亲国戚还自在,只怕是要恨不得亲自提刀来杀他。 傅知宁被赵怀谦的形容逗笑:“若真是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行,你们互相放心,留孤一个人着急便好。”赵怀谦不愿多说,直接转身离开了。 傅知宁目送他远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是夜,她在床上躺下,闲散地看着话本。 莲儿养了一个月,身子已经大好了,这几日一直贴身服侍。见她已经躺好,便上前为她拉好被子:“小姐,睡吧。” “嗯。”傅知宁放下话本,闭上眼睛。 莲儿陪了片刻,便吹熄灯出去了。 房门开了又关,屋里一片安静。 傅知宁缓缓睁开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看着摇晃的床幔,一直到天光即亮才勉强睡去。 睡得晚,醒得也晚,等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晌午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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