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祁祜对祁元道:“你别瞎胡说,哥哥在,不会让你死的。”祁元垂头。 两人跪了半盏茶,祁祜看祁元昏沉,一副病恹恹模样。不远处公、璟二人一直在陪着。 “累了?没跪过这么久吧。”祁祜给他拭额前汗。祁元委屈道:“父王头次打我这么狠,这会儿脸颊还火辣辣的呢。” “哎——哥哥瞧瞧——”祁祜掰过他的脸,的确是肿了。 祁祜去掉手上的冰玉扳指,在他脸上滚了滚。“无碍的,滚一滚就不痛了。” 祁元忽然一阵委屈。“哥哥,我如今终于能体会其他嫔妃的心了,也能体会祁荣的心了。” 祁祜停了下手。祁元自顾自道:“父王当年也是这么喜欢母后的吧,伤了不少人的心。一旦不喜欢你,你怎么做都是不对。” 祁祜始终一言不发。 傍晚时候,两人都乏了不少,双膝早已麻木,丽妃带着洛酒儿进了寿安宫,也被祁祯樾拒了。他并未原谅两人之心。 “呵呵呵。”一声冷笑,祁微与宋未春立在不远处望着两人。 宋未春没拉的住祁微,她上去冲两人讽道:“如今你们也是吃到了这种苦了?从父王最偏爱的孩子,到这般落水狗模样,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父王从未偏爱过本宫。”祁祜腰板依旧笔直。“他只爱母后,恰好本宫是母后的孩子罢了。你们别会错了意。” 祁微一怔。“你……” “吉兆儿,快些回去吧。”祁祜不悲不喜。祁微自讨了个没趣。 日落西山,公孙不冥是真急了。“这可不行啊,璟谰,我非得给他们送些水过去。人都垮了……” 璟谰道:“一会儿禁军便来了。还是我去吧,免得他们说你。” “不管这些了——老何是我朋友,他不会苛刻我的。”公孙不冥坚定道。 眼看宵禁,洛酒儿急得直在宫中跺脚。“本宫可真是没法子了……” “皇上真的如此狠心。”丽妃凄凄一笑。洛酒儿道:“实在不成了,去把若瓷叫来吧。” “她来了就成了?止安可是皇上最宠爱的——”丽妃欲泣。想起自己的爱子还在受苦,不禁喘不上气。 洛酒儿神色沉着:“她也像皇后娘娘啊。” 月牙高悬,祁盏把梓粟哄睡了。 “殿下不好了——”穗儿慌张进来。祁盏伸手抚上梓粟的额。“什么事这么慌张?出去说。” 穗儿拉着祁盏把祜、元受罚之事细细同祁盏讲了。 听罢,祁盏慌张失色:“父王这是真的不要我们这帮孩子了?” “现下是先让皇上消气,都跪了整整一日了,太子殿下和淳王殿下身体再好也吃不消啊。”穗儿着急道。 祁盏起身命蝶月拿上外袍,“通行牌——” “殿下,没有通行牌。”蝶月低声道。“老爷……走了。” 这下才让祁盏光然大悟。 “穗儿,贵妃娘娘就没送通行牌来么?”蝶月问。 穗儿摇头,“真的没有呐!之前殿下也没要过啊。” “殿下,奴婢这就是宫里要。且等一等——”蝶月刚欲出门,被祁盏一把扯住。 祁盏面色冷峻。“本宫,去找将军要。” 穿林阁中,风离胥抃笑,“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祁祜真以为自己在朝中无人撼动了?有他那个蠢弟弟,他这辈子都别想顺顺利利登基。”他一得知此消息,别提多兴奋了。 一棠在一旁若有所思。“阿胥,你若是有这种弟弟,你会不会管他?” “我会在他还不会学话时就是掐死他。这世间也就祁祜这种傻子会弄出此等羁绊。”风离胥饮了一口茶。“信不信,祁元早晚有一日会让他措手不及。” “将军。”门外下人通报。“公主殿下来了。” “啊!”风离胥险些把茶惊洒了。 一棠起身,“我出去了。” 风离胥凝神,坐下。 祁盏推门进来,就看他一幅悠闲模样在吃茶。 “将军……” “曜灵你这个时候来,所为何事?”风离胥不去看她。祁盏心一横道:“本宫前来求求将军,可否把通行牌借一借?” 风离胥放下茶盏。“这么夜了,曜灵进宫所谓何事?” “将军想来也听闻了吧,哥哥和虚牙如今正受罚,本宫不能坐视不管的。本宫必须进宫。”祁盏声带颤抖。风离胥冷哼一声,“上次你求俺,还是在牢里为了那个质子。” “将军是觉得本宫没跪?好,本宫给将军跪下。”祁盏说跪就跪,腰板直挺。 “你去了又能如何?皇上会为了你而对太子淳王既往不咎?”风离胥问。 祁盏心中已然厌烦,她本想说句「你爱给不给」,但想起祁祜还在受罚,怎么也得把通行牌要来。她已无空隙去千藩王府找祁苍了。 伸手扯着风离胥的手指,祁盏泪眼汪汪。“也求求将军……帮帮本宫吧。你让本宫做什么都行……只是,要等回来行么?” 捏住祁盏下巴,风离胥起身俯视她:“你当我是个图你身子的混账登徒子?” “我当你是个不会坐视不管的正人君子。”祁盏一字一句。心中呸了一声。 风离胥早已雀跃,“你……你不是一直当我是卑鄙小人……” “但那日,你说不会强迫本宫,就真的没强迫过本宫。”祁盏落泪。“求求将军……” 拇指把祁盏的泪拭掉,风离胥把她拉起来。“走吧。我跟你进宫。”他不敢再多话,怕嘴角笑意忍不住。 “多谢将军……”祁盏浑身松懈。 待两人进宫,何行萧出面跟上。“天黑路不好走,臣送公主殿下。” “何总管定是担心哥哥吧?”祁盏跟上他的步子道。 何行萧道:“臣是想看看皇上到底能荒唐成什么样。” 风离胥接话:“这些话还是私下里说说吧。” 何行萧没接风离胥话。他心中对此人早就深恶痛绝,他陷害公孙不冥受奇耻大辱,如今还得意洋洋跟在公主身边嘘寒问暖。就是因没有证据。 他才这般嚣张。 公孙不冥给祁祜倒了茶,“你到底进一些。”祁祜揽着祁元胳膊:“给虚牙先喝……” “哥哥……”祁元唇色都发白了,公孙不冥连忙喂了他水。 璟谰望着风,转身回来:“有人来了……” “殿下还没喝水……” 璟谰拉着公孙不冥就走,“不冥,来不及了……快走……” 公孙不冥焦急看了两眼祁祜,祁祜点头似是叫他安心。 “哥哥——虚牙——”祁盏见到人更是要落泪,风离胥连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人儿。 祁祜声干,“谁让你来的?风离胥你这卑鄙无耻之徒,你把她弄来作甚?” “天地良心,是她自己要来的。”风离胥佯装云淡风轻。 祁元见到祁盏竟哭了,“姐……今日父王打我了……” “什么?”祁盏伸手抚上他的脸,“姐姐这就替你求情……” “若瓷!你别去,咱们邵家血脉有骨气,不能因此去求鹿姝也!”祁祜道。 祁盏不管不顾,“只要能让你们免于受罚,让我求谁都行!”她倔强不回头,风离胥望着她的背影发愣。 祁盏拭干净泪,谁也没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她让禾公公进去通报。 禾公公没一会儿出来道:“皇上让殿下回去。今日谁也不再见。” “父王若不见儿臣那就当儿臣死了吧!把儿臣从祖谱上划掉吧!”祁盏高喊,禾公公去拦。“明日儿臣就入邵家祖坟,此生再也不见父王!” 后面几人皆屏息。 “哗啦——” 寿安宫的门开了。祁祯樾立于门口,平视祁盏。“你想作甚?来求情的话,朕今日听够了。你今晚前来,本就不对。” 祁盏「噗通」一声跪下。“儿臣是不对,儿臣当初就不该看着父王一错再错下去!” “什么?” “那日哥哥在宴上驳了父王面子,的确是不可容忍,哥哥说父王虚情假意,儿臣请父王相信,那是他冲昏了头脑,说的浑话。 父王明明比谁都爱母后,为何要如此折磨母后的孩子?这般与哥哥置气,母后看到了定心疼呐……”祁盏平日不搬出邵韵宅,搬出就要势在必得。 祁祯樾目光闪烁。 后面风离胥不禁走近了一步,被何行萧扯住。 祁盏伸手握祁祯樾的手,“父王如今不就是在恨哥哥不懂君心,故而什么都要向着鹿娘子,哪怕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儿臣并不是要逼着父王处罚鹿娘子,而是不想再让父王跟子女离了心呐!哥哥是母后的亲生血脉,虚牙是母后疼爱了一场的儿子,您这般岂不是悖了多年情深?”祁盏句句诛心,她眼看着祁祯樾唇瓣颤抖。 “你母后,走的时候也是恨朕啊。如今她泉下是否有知,却连个梦都不曾托给朕。朕就算如此,也无可奈何……” 祁祯樾不讲其他了,这是他多年来憋在心头的话。祁盏看他丝毫不动摇,到底是油盐不进。 此时洛酒儿带着丽妃刚好赶到。两人跪下,都要向祜、元二人求情。这下祁祜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祁祯樾道:“朕罚他们你们如此小题大做,难道他们就罚不得?” 祁盏道:“不是他们罚不得,而是他们并无大错,是父王把自己的心推入了囹圄之中啊!父王方才说母后走时候还在记恨您……那父王,您可知,这句「情填川海月高悬,此生空留古来全」……” 祁祯樾一把抓住祁盏的手:“这是朕当年写给你母后的!” 邵韵宅当年把两人的书信字画都烧干净了,一副大彻大悟的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含泪点头,祁盏颤抖道:“父王既能想起,可知后半句?” “后半句……”祁祯樾自己的声都不自觉发颤。“后半句朕没写……”他没写后半句,若是有后半句,那只能是邵韵宅写的。 “但是母后写了啊……「匪石非是无心物,巫山无汕天河度」。父王,母后就算烧毁了所有诗文儿臣仍然能背下,这是母后念了无数遍的心呐!”祁盏垂泪。 “她就怕父王被情爱羁绊,真为了她负了天下当了昏君,背万人唾骂,她说她一人背负就够了……” 此番话不单是祁祯樾痛心疾首,在场的无不动容。邵韵宅此生泼辣嚣张,对情爱却是压抑深沉,坚定果敢。 风离胥听罢,不禁激荡,心中不知为何竟沸了起来。看着祁盏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明明是个胆小柔弱的女子,遇事却能勇敢沉着,不输豪杰风范。 祁元当即落泪。洛酒儿与丽妃更是泣不成声。 祁祯樾握住祁盏的手,紧闭双目,仰天长痛。“你母后……真的是这么写的?”他又痛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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