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苍叹道:“如今这都是在宫里的第九年了。” “嗯,是啊。”璟谰也觉不可思议。“这日子,快的追不上。” 祁元倒是惊喜,“咱们都认识九年啦。” 祁祜道:“走吧,先去用膳,晚上还有烟火呢。” 几人进了彩鸾宫,丽妃扯着祁苍给祁元唠叨填房纳妾,祁祜嫌烦,端着热酒坐在了窗台边。 随之璟谰也跟了过来。 “殿下真是好雅兴。” “别没话找话。”祁祜嘴上怼他,手上还是给他斟了酒。璟谰忘雪景道:“也不知七妹妹可习惯了。” “她好几日没来找你了吧。”祁祜问。璟谰点头。“她过得好就行。” 祁祜道:“上次的事,我还没谢你呢。谢谢你帮着出了主意。让我选了三位有身份的贤士填补空职。你可真是有个机灵脑子。” “我只是随口提议,是殿下想得周到。”璟谰言语谦虚。 祁祜捏着杯子不语了一刻,才问:“你到底是为何喜欢若瓷?年少陪伴这九年多,我想你也看得出来她的性子了吧?” 璟谰笑道:“喜欢她没什么理由。她是好是坏,性子如何我都喜欢。她是真心待我,不会轻视我的人。每每看到她,我才觉得活着还有些灿烂。” 祁祜听罢,与之碰了一下杯。“是了,她也支撑着我。不然我走不到这一步。可能在父王不信任我的那一刻,我便垮了。” “七妹妹……对皇上……”璟谰欲言又止,捏着酒杯心扉宁。 祁祜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从母后死的那一刻,对父王心也冷了吧。我们祁家人很怪,骨子里都有些背德之欲。 我的大哥,还有若瓷。听母后说父王好像更极端。只是我是母后养大的,故而她说我是个正常人。” “是么……”璟谰佩服于祁祜之坦诚。 “明日若瓷就来了。” “哦。”璟谰喝了口酒。是凉了一些。 祁祜道:“会带着风离胥。” “哦。”璟谰放下了杯子。他能如何,他又不配。 宫里的大红灯笼,在一片寒酥皑皑中显得有些刺眼。 祁祯樾对着邵韵宅的牌位拜了拜。 栩宁宫冷清得令人心绞痛。最华丽的宫殿,如今也冷清了。 “七年了,朕熬了七年了。你在下面可安好?有投胎到什么样的人家?今年七岁了吧,七岁的娃娃朕喜欢。”他墨眸失魂,嘴里念念叨叨,像是疯魔了。 “你还喜不喜欢海棠了?看今日朕给你摆的海棠,都是春日时候摘下悉心保存下来的,是…… 干花不好看,那以后就摆花枝好了,朕知道,那等清明了,朕再给你换嘛……你是不是又生气了?那你出来骂朕两句好不好……” “父王……” 身后有人唤他。 祁祯樾头也不回。“止安,你来,来跟你母后说两句话……” “她又听不见。”祁祜去扶他,“晚宴要开席了。”祁祯樾一把抓住他,“咳咳咳——你的母后,她最喜欢你了……” “儿臣知道。” “当年她冒死也要生下你,外面都是要杀她的人,她硬是把你生了下来……”祁祯樾剧烈咳嗽,竟咳出了一手血。 祁祜吓了一跳,“禾公公——” “是,是……” “父王这是——叫御医啊——” 禾公公道:“这毛病是有些日子了,御医们都说是心劳成疾。皇上不喜欢人议论,故而只是背人吃药。”他招招手,身后的小太监连忙送上了药丸。 祁祜服侍祁祯樾用药。“父王,您得保重身体啊。” “额咳咳……朕若是死了,不正合你意。”祁祯樾轻声道。 祁祜哼一声,“要是父王非这样想,那儿臣无话可说。尽可以把儿臣提出去杀了,要一刀毙命那种,儿臣怕丑。” “哈哈。”祁祯樾竟笑了。“你这孩子,果然很像你母后。要是别的孩子听到这种话,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吧,你还有心在这里跟朕贫嘴。你母后也是这样,喜欢贫喜欢闹。” 祁祜没咋说话,只是把祁祯樾扶了起来。 “朕没事……” “嗯。”祁祜跟在他身后,往寿安宫去。 祁祯樾望一片银霜,问祁祜:“也不知你妹妹如何了。” “明日不就见了。”祁祜道。他怕祁盏不好,更不敢想。 将军府的沉香苑中,祁盏正与风舶弈棋,许苒筠细细抚琴。 婉娘从外面进来:“老爷,殿下,穿林阁那边来人了,说今儿过年,要请大家同去热闹热闹。” “本宫……还是不要了。他们都热闹,本宫也不喜欢。”祁盏放下棋子道。 风舶劝道:“今日过年,就别自己闷在屋子里了。一同去吧。” “好。”祁盏只能点头。 待见到祁盏到了,风离胥眉眼稍稍扬起,“都来了。那就开席好了。” 祁盏坐下,风离胥道:“这都是娘今早准备好的,亲自下厨做的。曜灵,你还未尝过娘做的菜吧?” “多谢婆母。”祁盏道。梅渡锦一眼也没看她。 夹起一块肉,祁盏吃着皱眉。油大肉柴,一点也吃不出肉的滋味。 “若儿,如今这府里的厨子下人大部分都被你放了假回去探亲了?”风舶问,“哎,我还念着你那厨子做的茄子肉。可惜了……” “他们回来了,我让他们给爹爹连做三日。”祁盏笑道。风舶点头,“那自然是好。” 风离胥打断二人说话,“我叫了人来唱小曲儿,你们看看喜欢听什么?” “公主殿下——”蝶月此时进门,“殿下,宫里和景平王府、千藩王府、宗府、左丘府、方府都给殿下送来了菜品。宗府和左丘府的大夫人还交代了给殿下带壶梅子汁,让殿下莫要贪恋大鱼大肉。” “好,本宫谢过他们了,去落霄洲取一些金镯,金耳环送去,就当谢礼了。” 祁盏正饿肚子,正想着待会儿该去哪儿吃,这个时候外面的店家都关门过年了。 没想到这些哥哥嫂子竟还想着自己,倒是解决了自己一大烦恼。此刻不禁心下感动。 梅渡锦道:“到底是金尊玉贵,怎么,怕将军府的菜吃了过不了年了?” “哟,姐姐,瞧这话说的,殿下的哥哥多,惹人疼爱那自然是得宠着,您满嘴诅咒殿下是什么意思啊?” 婉娘立刻道。 梅渡锦刚要怒,风舶开口:“都少说几句,大过年的。” 祁盏才不理她们,打开食盒,看一共十二道菜两道汤两道甜品,当即道:“苒筠姐姐,各位姐姐也同本宫一起吃吧。”除许苒筠,其他几位小妾脸上皆是妒忌不屑。 许苒筠道:“这菜还是热的。” “是呀,哥嫂们费心,可不要枉了他们的一片心了。”祁盏道。 风离胥摆手,“我不要。我就吃得惯俺娘做的菜。”他瞥了一眼祁盏面前的一小碗米粉,这是他早上趁着店家没收摊的时候去买的,祁盏连一眼也没看。 “将军,本宫能点首曲子么?”祁盏问。 风离胥点头,“你想听什么?” “听首歌姬写的新曲子吧。”祁盏道。 歌姬进来行礼,命人弹奏乐器。 “遥夜亭皋闲信步。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桃杏依稀香暗渡。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歌姬唱的百转千回,祁盏本就吃的心里欢喜,却听到那句「一寸相思千万绪。人家每个安排处」时,恰好吃到了山楂糕。 这定是璟谰送的吧。 到此处,她的泪瞬间落下。 “若瓷,你怎么了?”许苒筠忙问。 她一嚷,自然大家都往这边看。祁盏忙擦了泪,“辣的,被菜辣的,没事。” 再接着听,也没什么可听的了。 满心都是璟谰,他在宫中可好,可是如自己这般无法将愁绪安排。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璟谰,可惜就是无法跟他见面。风离胥跟张浅墨苏宸兮说笑,祁盏心想,若是璟谰跟自己在一起,就绝不会纳妾。 后等大家玩投壶骨牌时,祁盏随口找了个事,便回落霄洲了。 “蝶月,你们都出去玩吧。本宫想歇歇。”祁盏躺在贵妃榻上,蝶月看她是累了,便点上了熏香,跟穗儿出去玩去了。 泪不觉地打湿了下面的枕头,祁盏起身,走到书房案子前,想着明日就见到了璟谰,或许也解不开心中所痛。他注定要离开自己吧。 坐下刚想写下什么,她突然一惊。案子上自己画的雪梅图下竟然添了两行诗。 “落雪人间销骨处,梅开花闲等君渡。” 祁盏无声大哭。这是璟谰的字,她一眼就能认出。他该是如何的心情,在过年时候出了宫,孤零零地来找她,却又不敢见她。
第32章 第二十九话 初三大雪,天降白沙厚。 东宫烧了热炭,沸水里煮着茶。祁盏坐于窗前望着窗外飞鸟绝,心思不由得也难受了起来。“来年可见春燕归?” “自是会的。”璟谰在一旁答道。 祁盏歪着靠近他的怀里,“那就好。我是怕,这雪化了,也物是人非了。” “不会的。”璟谰摸着她未戴发钗的长发道。 她的发此时铺满了后背,璟谰把青丝绕在指缝间,“七妹妹,你小时候就喜欢这样靠在我怀里。” 祁盏抱着他道:“你身上特别好闻,还很舒服。我是喜欢的。”璟谰轻声笑。 “璟谰,咱们生个孩子吧。”祁盏突然道。 璟谰吓得连忙坐好。“你糊涂了吧?” “我没有,我说真的,咱们生个孩子,我不要他姓风,他可以跟着我姓祁,等稍微大一些了,我送给哥哥养,养在宫里,你的身边……” “七妹妹——”璟谰打断,“我看你是吃酒吃多了。”他捧起祁盏的脸揉了揉,“我给你搓搓头,你缓缓酒劲儿。” 祁盏拨开他的手,“你是怕彼时败露吧?是啊,咱们若是生下个孩子,一点都不像风离胥,我哥哥该被我连累的抓着没法做人了。”她心结郁窳。 结欷一刻,璟谰喃喃道:“是我不配。” “不是的。”祁盏摇头,“我又说让你伤心的话了。咱们说别的吧。上次跟你讲的,那个苒筠姐姐,你可见过?感觉跟我合得来。” “是么。那就好好跟她相处。”璟谰道。 絮谈了一会儿,祁祜才进来。 “若儿,你跟璟谰怎么还不梳洗,该出去祭祖了。”祁祜催促道。 祁盏这才起身梳妆,“哥哥,今日让璟谰最后跟着咱们去邵家坟吧。” “不了。”璟谰连忙拒绝,“这不合规矩。要去也该是风将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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