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驳驳,丝丝缕缕,像牵绾不断的情思。 霍恬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儿,心变得比天上的云朵还要柔软。 “姜姑娘,我钟情你良久。只是与你京城再相逢时,我公务甚忙,而你年纪尚小,我便想再等一等。 谁知从漠北回来之后,就听说你已经许给了宗家。我心中虽然懊悔,但却并没有打搅你。 因为我觉得宗天保心地纯善,他家人也待你甚好。你若同他在一起,应该比和我这个孤家寡人更美满。 如果不是这次宗家退亲改娶姜晴,我的这份情愫必然深埋心底,永世不对人言。 我说了这些,可能换取你的心安吗?”霍恬天生寡言,生平还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其实有些话他没说,当时他回京之后有几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且都是九死一生。他怕自己没命活着回来,总不能让姜暖守寡吧? 姜暖听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早已乱了方寸。 “啊,原来……原来是这样。可是……可是你不太了解我这个人,我是个直性子,又笨得很。你那么大的家业,我……我不成的,我料理不过来的,会成为你的累赘。”姜暖觉得霍恬未免把自己想得太好了,其实自己未必是他的良配。 “啧,姜姑娘,你还真是让人头疼。”霍恬轻轻皱了皱眉,“三十五两六钱银子,买我这么个俸禄两千石的大活人,你不亏吧?我还有哪里让你不满意?你可尽情说出来,能改的我改,改不了的,再想办法补偿你。” “没有,没有,不用,不用。”姜暖吓得使劲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霍恬见她要哭了,不免心疼:“你放心,我绝不为难你。不喜欢做的事就不做,家里有管家,有仆人,你不爱操的心尽可以不操。你这人总是为他人着想得多,为自己考虑得少。” “那……那且容我回去想想。”姜暖此时还是拿不定主意,她得让徐春君和岑云初帮自己把关。 “恐怕没有时间让你考虑了,我去姜家提了三次亲,你都不肯答应。逼得我没办法,只好用强了。”霍恬看着她,像鹰隼盯着小白兔。 姜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心口问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既然我提亲你不答应,那我只好请圣上赐婚了。”姜暖往后退一步,霍恬就往前走一步,“过不了两天赐婚的圣旨就会传下来,你敢抗旨不遵吗?” “啊?!”姜暖是真没想到,霍恬居然还会去求皇上赐婚。 其实早在霍恬受封的时候,就跟皇帝表明过心意。为人臣当竭力尽忠,报效君王。但有一件事不可勉强,那就是自己的婚姻大事。皇上当时也答应了他。 姜暖像个小缩头乌龟一样,迟迟不肯点头,霍恬没办法,只好把圣旨请出来了。 这回姜暖是真的傻眼了,她可还没出息到敢抗旨不遵呢。 “你不用担心,所有的东西我都会准备好的,不用你操心。”霍恬知道,既然是皇帝赐婚,那么这些东西大内也会为他准备好。 他不愿意姜暖在姜家多待,她在那儿已经受够了委屈了。 姜暖只觉得自己如在云雾之中,这一切都似乎太不真实了。 可是太阳就这么明晃晃照着,她掐掐自己的手心,也是疼的。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问吗?”霍恬见她一脸呆呆的,忍不住又笑了。 姜暖木木地摇了摇头,跟霍恬的谈话太让她震惊了,她得需要几天时间缓一缓。 “那好,现在轮到我问你了。”霍恬见姜暖不再拒绝他,心情更加好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珠宝都喜欢哪几样?平日里有没有忌口的东西?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花木?成亲的时候都希望谁在场?” “你……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呀?”姜暖的脸颊火辣辣的,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太久了,该回去了,“徐姐姐她们,还在等着我呢,我……我要走了。” “那好,你先回去,有事我就问你的侍女。”霍恬没有强留她,反正他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番外 暖(一) 晨风拂拂,青石台阶上落满了黄绿色的枣花,那小小的花朵如米粒一般,细看却是蕊瓣俱全,精巧可爱。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坐在台阶上,面色红润似染朝霞,眼睛明亮如嵌星子,这般好气色大约只有雨后新荷、承露鲜桃可堪比拟了。 小姑娘仰头望着那株枣树,叹息着小声说道:“今年的枣子是吃不上了。” 这时一个穿着葱绿裙袄的小丫鬟走过来,向那小姑娘说道:“小姐果然在这里,铃铛姐姐料得再不错的!” 小姑娘侧过脸,脸上带着愁容:“是姨母叫我过去吗?” “是该吃饭了,”小丫鬟走过来把她家小姐扶起来:“宽心面做好了,久了就不好吃了。” 小姑娘被丫鬟拉着往外走,她的脚步有些迟疑,回头又看了看庭院中的那棵枣树,依依不舍地嗅了嗅那似有如无的香气。 后院正房,太太余含英正在叮嘱一老一小两个下人:“桑妈妈,暖哥儿是你自幼带大的,这次伴着她进京,你也是年纪最大的。我虽是她的姨母,可从她周岁起就长在咱们家,我那苦命的姐姐又去的早,她便和我的女儿一样。这次姜家派人来接,我瞧着那几个人倒还说得过去,也打听着孟家那位素有贤良的名声,可终究是隔着肚皮的。到了那里,你千万把事情都想在头里,不要让暖哥儿吃了亏。” “太太您放心,自要有我老婆子在,绝不能叫咱们姑娘受欺负!”桑妈妈拍着胸脯道。 她五十上下的年纪,身子骨结实硬朗,一看就是个常年劳作的勤快人。 余含英嘱咐完了桑妈妈又对丫鬟铃铛说道:“好孩子,你年纪虽小却是个最稳重的。暖哥儿这孩子心实,脾气又有些急,你可要从旁劝着,莫要让她因小失大。” 那个叫铃铛的丫鬟大约有十五六岁,单眉细眼,沉静和顺。 她是余家的家生子,长到五岁还不会开口说话,她娘便给她在身上系了个铃铛,为的是好找。 也是因为这个,原本的小名儿也不叫了,大伙儿都叫她铃铛。 “夫人的叮嘱,铃铛记下了。”铃铛的语声又柔又慢,仿佛从来也不会着急似的。 “太太,姜家的人已经把车备好了,在门外等了一阵子了。”余含英的丫环小春儿走进来说。 “姑娘可吃完饭了吗?”余含英问:“别叫她饿着肚子上路。” “回太太的话,已经吃完了。”小春儿从那边过来,自然是知道的:“大少爷和小少爷都在那边,舍不得让姑娘走,众人正劝着呢。” 余含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自从他父亲荣威将军余烈战死在雁门,他们一家便从京城回到了登州老家。 她们家只有姐妹三个并无兄弟,大姐姐嫁到鲁家,二姐姐嫁到姜家,她年纪最小,就在老家招赘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当年二姐姐因为小产身体虚弱,而姐夫恰好外放去岷州,去岷州的路不但遥远,而且崎岖。她们担心二姐姐身子吃不消,便让她和外甥女姜暖留在了娘家。 此后不上二年,二姐姐就病故了,只留下了个女儿。 彼时大姐姐一家也不在跟前,余含英上奉母亲下抚孤女,十分地尽心尽力。 所幸丈夫瞿茂林是个志诚君子,虽是个粗人却十分的孝顺心善,夫妻两个生育了两个儿子,可从来吃的用的都先紧着姜暖。 如今姜暖的父亲已经回到了京城,再加上姜暖也已经十五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姜家几次致意,这次直接派了人来接。 余含英夫妻两个便是再舍不得,也不能不放手。 毕竟姜暖是姜家的小姐,母亲虽然没了,亲生父亲还在,她这个做姨母的,也只能退一射之地。 姜暖这孩子是真的可人疼,从不像一般女孩子家那么娇气小性儿,对家中的长辈十分孝顺,对比自己小的两个弟弟也是疼爱有加。 因此如今她要走,两个表弟说什么也舍不得,这些天一直央求父母不要让姐姐走。 余含英夫妇两个讲了许多道理,他们只是听不进去,又哭又闹的,这会儿定然又闹起来了。 果然,等余含英来到姜暖屋里的时候,见两个儿子余定国,余定邦,一个坐在收拾好的行李上,一个拦住了门。 “你们两个不许胡闹!再不听话,就让你爹爹动家法了!”余含英已经是三姐妹中脾气最好的一个,但发起怒来还是很吓人。 “不让姐姐走!把姜家的那几个仆人都打发了!”余定国跳脚道:“姐姐在咱们家住的好好的,他们凭什么来抢人?!”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姨夫是姐姐的亲爹,怎么能叫抢呢?”余含英上去扯开儿子,叫下人把行李抬出去。 小儿子干脆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哭着喊着不让姐姐走。 此时姜暖也哭成了泪人,上前把小表弟抱了起来。 这孩子打小就跟她亲,两个人差了将近十岁,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总是喜欢找她抱着。 “好定邦,姐姐也舍不得你。”姜暖一边给小表弟擦眼泪一边说:“等姐姐到了京城,就买好多好玩儿的托人给你捎回来。” “我不要好玩儿的,我不要姐姐去京城。好姐姐,你别走了。等到秋天的时候,咱们两个还一起打枣子呢。”余定邦伸出小手,给姜暖擦眼泪,他知道,姐姐最喜欢吃枣子了。 北院儿的那棵枣树是姜暖的外祖父余老将军亲手种下的,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 但余家人照料得精心,所以虽然是一棵老树,却还是每年都结不少果子。 余含英叫家里的下人把两个儿子强行带走,携了姜暖的手低声说道:“你路上要多小心,身上带的钱尽管花,不够了就写信给我。你父亲他们回京也有了四五年了,先前就要接你过去,但那时你外祖母病重,怕你见不到最后一面。此后你又立意要为外祖母守孝三年。如今守孝期满了,再不去可就说不过去了。” 番外 暖(二) 余含英也一样舍不得姜暖,只是此时再说那些难舍难分的话,只能徒增伤感。 于是便把自己想到的再叮嘱一遍:“阿暖,你父亲如今做了京官,自然会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比什么都要紧。你到了那边,对你继母也要一样的孝顺,毕竟你父亲不常在家中,你还是和她待得更久一些。 我替你准备了几份见面礼,都交给了桑妈妈和铃铛管着,到了那里记得多看少说,若有一星半点儿的委屈也要忍着些,各家日子,哪有总是和和睦睦的。” 她说一句,姜暖答应一句。 这时瞿茂林也从外走了来,他在登州营卫里公干,今早去营里点过卯又急着赶回来给姜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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