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妈妈想着,只是我已不是小孩子了,零嘴儿就免了吧!”徐春君含笑起身,程妈妈是服侍她姑姑的,作为小辈自当尊重。 “姑娘快坐下,这离晚饭还早着呢。”程妈妈怕徐春君饿着。 “多谢妈妈想着,只是咱们出来办事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自身用度能俭省就俭省些吧!”徐春君知道自己是做什么来的。 “不过一包点心,能有几个钱?”程妈妈道,“姑娘已经够省事的了,可也不能太简薄了。” “妈妈坐吧,紫菱倒了茶来。”徐春君吩咐道。 程妈妈也不推辞,知道徐春君有话要对自己说。 “其实早该跟妈妈说的,只是我之前心绪实在有些乱。”徐春君略带歉意地开了口。 “可是侯爷夫人又为难姑娘了?”程妈妈问。 “也不算是为难吧,”徐春君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短促,“今天她提出了第三件事,我没有立即应允,而是说要考虑几天再给她答复。” 程妈妈听她如此说,心里便觉着不好。 前两件事虽难,可徐春君都应得痛快,足见第三件事令徐春君何等纠结。
第013章 赌一场 此时日影西斜,屋子里的光线多少有些暗了。 程妈妈见徐春君乌发半湿,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妩媚。但她的美永远是那种不扎眼的清丽端庄,尤其易得长辈们的喜爱。 程妈妈不大想得通侯爷夫人还要怎样为难徐春君,她也常忍不住怀疑,这条路究竟走得对还是不对。 “侯爷夫人说,只要我答应嫁给她的娘家侄子,便即刻派人去思源救二哥哥。”徐春君知道这件事再难开口也得告诉程妈妈。 程妈妈一听,顿时就慌了,说道:“这……这是怎么话说的?哪有这么求亲的!” 然后定了定神,又说:“我记得诚毅侯夫人的娘家姓郑。当初咱们没离京的时候,他家的老伯爵早已作古,有个儿子年纪跟咱家二老爷差不多,只是也病故了。依稀记得他家有个小少爷袭了爵位,如今也好二十出头了。” “侯爷夫人说的正是他了。”徐春君道。 “姑娘啊,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位小伯爷是个什么样子,但只怕不是良缘。虽然这话不该我说,可他若是个好的,又何至于让侯爷夫人以此胁迫让姑娘进门?”程妈妈忧心忡忡。 徐春君闻言,不禁苦笑:“妈妈果然是个聪慧人。侯爷夫人并未瞒我,直言这郑无疾甚是不堪,怕家业都要葬送在他手里。京城中寻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恰好我又自己撞了来。” “果真如此!”程妈妈唉了一声,“真是难为姑娘了。按理说我是个下人,不该乱谈论主子的事。救二少爷的确要紧,可这明摆着是个火坑,姑娘可千万别跳。咱们再找找别家罢了,我还有两个老相识,让她们帮着问问,看看可有别的门路没有。” “多谢妈妈替我着想。只是这件事已经走到这地步,想要再改换门路,只怕不易。一来侯爷夫人多半会阻拦,就算她不阻拦,其他人知道我们已经求过她了,自然不愿再兜揽这件事。毕竟比起帮咱们,达官显贵们之间的往来更加重要。”程妈妈说的徐春君何尝没考虑到,只是她在进京之前已经跟三姑姑商量过了,能托付的就那么两个人,且也要辗转去求上官。 何况这件事无论再怎么绕,最后还是落在刑部,很难避开。 “话虽是这么说,可也不能把姑娘你给葬送了呀!”程妈妈说着不禁落泪,“你是为了我们三姑娘才上京来的,若她知道会这样,是绝不会答应的。老婆子我也没法跟她交待啊!” 徐家是徐春君的三姑姑徐琅掌家,徐道安被抓,徐家的几位妯娌便想让徐琅给县太爷做继室来换取侄子的平安。 因为县令曹泓一直都觊觎徐琅,也曾托人说过。 可徐琅早已立誓此生不嫁,何况这些年来她为徐家实在付出太多。 徐春君不忍心姑姑受委屈,便主动提出进京寻门路,这才有了如今的事。 “我自然知道就算我不答应,三姑姑也定然不会怨我。”徐春君道,“可二哥哥若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徐家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 “姑娘难道真的要应下这门亲事吗?”程妈妈问,其实她心里也清楚,不论谁遇到了这样的事都难以拒绝。 毕竟人命关天,又关乎整个家族。倘若徐春君不答应,她就成了徐家的罪人。 “侯爷夫人跟我说的时候,我并没有立即答应,只说容我几天考虑考虑。”徐春君从来就不是个天真的人,她知道这世上除了至亲骨肉或是真正的知己会甘愿付出不要回报,其余的都要交换。 “姑娘说的是,这么大的事,不慎重考虑是不成的。”程妈妈忙说。 “如果单救二哥哥这件事,或许还能有回转的余地。”徐春君把每种可能都仔细想了,“可侯爷夫人后来又加了一个条件。” “是什么?”程妈妈问,她奇怪是什么让徐春君更加难以拒绝。 “她说如果我答应嫁给郑无疾,她就能让我大伯他们结束流放,回到京城。”徐春君无法枉顾父辈的安危。 “这……”程妈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侯爷夫人提的这两个条件,无论哪一个都对徐家至关重要。 越是如此,徐春君就越没有拒绝的可能。 她把一切都明明白白摊开来,让徐春君自己做决定,可事实上她把所有事都算计清楚了。 “姑娘,我想起来了,咱们还有一个人可以去求。”程妈妈的老眼里忽然又焕发出光来。 “我知道您说的是谁,”徐春君笑了笑,“只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去找他。” “这又是为什么?”程妈妈不解。 “这么多年,三姑姑都没有求过他,是她不想也不愿。”徐春君望了望窗外,天色更暗了,学飞的鸟儿已经归巢,“三姑姑在意的事情不多,想要维护的东西也很少。我不愿让她破例,作为小辈,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徐春君可以放下脸面去求人,可她不愿意牺牲三姑姑的尊严。 或许在有些人看来,尊严这东西不值一提。可徐春君知道,徐琅把它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听她如此说,程妈妈再也忍不住了,掩面痛哭起来。 “好姑娘!这么多年在这个家里,只有你真心实意替我们三姑娘着想,只有你真心疼她。其余的人恨不得扒她的皮,喝了她的血,尚且还嫌她的血不够多。”徐琅作为当家人,被误解被指责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缺吃少穿找她、生病没钱找她,甚至于婚丧嫁娶、人情来往,没有哪件事不依赖着她。 可一旦家里有了事,又全都指望她出头拿主意,一旦事情没办好,所有的责任又都落在她一个人头上。 “当家人恶水缸”这句话在徐琅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程妈妈常年跟在徐琅身边,最知道她的辛苦委屈。 “我自幼没了生母,最佩服的就是三姑姑。以她的才貌,就算是咱们家败落了,也可以嫁入中等门户滋润过活。可她不愿让徐家就此散了倒了,想尽一切办法重振家业。在咱们家最难的时候,三姑姑进了一次赌坊,赢了三百两银子回来,这才使得全家渡过难关。如今我也被推到了赌桌上,赌注是我自己。”徐春君把自己的手帕递给程妈妈,语气里没有自伤自怜,“若我输了,也不过是毁了自己的一生。如果我赢了,便可以振兴徐郑两家,也不亏了。”
第014章 鱼 五月里,街上卖鱼的最多。 京城里的习俗五月里家家都吃鱼,据说是因为屈子。 这卖鱼的也有讲究,分车鱼和桶鱼。 车鱼就是推车卖的,鱼都在平板车上拉着,一般都不是活鱼且大小不一,因此价钱也便宜。 桶鱼则多由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抱了浅抱桶,用清水养着数尾鲜活鲤鱼。每条鱼都得一尺往上,金鳞红尾,跟年画上画的一般。 这么一条鱼可不便宜,寻常人家是吃不起的。 因此每日里只需卖这几条,也够一家子的用度了。 京城是举国最繁华富庶的所在,风物习俗自是不同。别的不提,单就京城里卖鲜货的,就比别的地方多好几倍。 京城里有不少人挎了筐、挑了担儿,什么新鲜卖什么。 五月的仙桃,九月的迟杏,三九天的西瓜,刚开春的鲜藕。甚至灵柏熏的暹罗猪肉,波斯国的蜜乳水晶糖。 一句话,寻常人家吃不起、吃不着的好东西,在他们这儿都能买着。 若是腿勤眼活嘴巴甜,寻那么几家固定的有钱主顾,总能混个吃喝不愁。 这不,刚吃过早饭,卖鱼的张小三又来到了承恩伯府的后门,坐在那柳荫下,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卖起来。 没一会儿,后角门吱呀一声响,走出个半大老婆子来。总共也没几步路,还走得扭腰回头,好似出门急了,魂没跟上来一般。 张小三和她是老熟人了,笑道:“胡婶子,有两日不见,越发年轻了。” “你个小猢狲,次次消遣老娘!”这位胡婶子说着作势朝张小三的肩上打了一下。 年轻后生结实的肩膊令她心旌摇荡,恨不能缩回去二三十岁。 “您老人家也疼疼人,今儿我还没开张呢,先给您送了来,可着您挑。”张小三夸张地哈着气,仿佛自己真的被打疼了一样。 引逗得胡婶子咯咯的笑了两声,又端起架子来说道,“算你小子有孝心,我瞧瞧哪条最好。” 她虽是这么说,却并没有认真看那桶里的鱼,只是一味地和张小三说笑。 两个人叽叽咕咕了半晌,最后才选了一条鱼,张小三就从旁边的柳树上折下一枝柳条来,将那鱼鳃穿了,绾个扣子交给胡婶子提着。 胡婶子给了他钱,提着那鱼又一步三折腰地走了回去。 从后角门儿进来,还没走几步路,身后猛地窜出一个人来,拦腰将她抱住了。 胡婶子吱哇叫了一声,骂道,“你个杀千刀的!险些吓掉了我的鱼。” 抱她的人并不松手,只是稍微直起腰来,涎皮涎脸地说,“我早说了,买东西的事交给我就是,你只管说要吃什么就得了,何必抛头露面。” “于大虾,你少跟老娘扯骚了!”胡婶子一把推开那人,“你买的东西能吃?什么脏的臭的都弄到府里来,我可不要。” 原来这男人是府里厨房的买办,姓于,因为有些驼背,人们便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大虾。 “那是给别人,给你自然都是好的。”于大虾皱缩缩的面皮挤满了笑,“要是今晚无事,就到后院儿来,我请你喝酒吃烧子鸡。” “那也得看老娘心情,”胡婶子扭了下腰,从于大虾的环抱中脱身出来,“我这会儿不得闲儿,我们姑娘要喝鲜鱼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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