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真紧。”顾皇后淡淡道。 圣人:“朕当初不也如此。” 顾皇后偏头,对上眼角明显有了缱绻的眼纹,目光明润透亮的眸子,她微微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贺兰烨章笑了笑,他给人一种脱离了普罗大众的印象,他的威严让人一瞧就知道,贺兰霆从里到外的储君气势是承传于他的。 但他又没那么凌厉,或许也是因为他到了大衍之年,强悍的气势都有所收敛,所以肉眼看上去,贺兰烨章比贺兰霆要清朗温和许多。 “朕知道你对他们之间的昏事有异议。” 顾皇后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贺兰烨章拍了拍她的手背,“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是么,你是曦神的母亲,更是朕的皇后,我们才是一家人。” 顾皇后不知道贺兰烨章是不是在暗示她,要与顾家拉开距离。 她能感受到贺兰烨章紧握她手的力道是很有分量的,她目光不由得滑落到另一边,贺兰家的人都有一个共通性,永远忠于自己的家族,外姓女子嫁给他们也要如此。 对贺兰家来说,她们这些妇人生是贺兰家的人,死是贺兰家的鬼,与生养他们的人家没有半点干系。 就像顾家做错事,她是她,顾家是顾家,贺兰烨章都分得很清。 荣宠给了就给了,处置起来也不会看在她的份上就留情,今日的顾家保不齐就是明日的崔家。 顾皇后从他那将手抽出来,在贺兰烨章淡淡的注视下,微笑着亲自为他倒了杯酒,“都听圣上的。” 贺兰霆摊开手心里的核桃肉让崔樱捻着吃,他顺着崔樱的目光,看了眼一副琴瑟和鸣模样的圣人皇后,“那两个位置,以后会是孤和你的。” 崔樱想不到他说话这么大胆,余光往周围瞥了瞥,轻声解释道:“我是担心,敬茶晚了这么久,惹皇后娘娘不高兴。” 她刚才看到顾皇后脸色一变,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带点强颜欢笑的味道。 贺兰霆:“你应该叫‘母后’。” 他两眼认真地凝着崔樱,直到她乖觉地改口,才说:“有人会哄的,就像孤对你一样。” 崔樱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贺兰霆指的“有人哄”是指谁。 她不禁又朝那边瞄了一下,突然道:“你长得其实更像母后。” 这种评论他相貌的话贺兰霆很少听到,因为是崔樱,所以他容许了她的放肆。 崔樱上下打量他,目光凝聚在他高挺的鼻梁,和不苟言笑的嘴唇上,她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却能叫贺兰霆喉结承启滚动,“你的长相确是我见过的儿郎中最万里挑一的,有种刀剑出鞘的凌厉俊美……但你周身的气势,眉眼间的神态更像圣人。” 她在贺兰烨章那,仿佛见到了多年以后的贺兰霆。 “等到了那个年岁,你会更加青出于蓝吧。” 崔樱就像平常闲谈几句,说完就过去了,贺兰霆却始终盯着低头挑拣掌心里的吃的崔樱,称赞阿谀奉承的话他听得多了,没有一个带给他像现在这样胸口一团热乎的感受。 崔樱被贺兰霆问了两回累了没有。 第三次她手腕被贺兰霆抓住,提前替她回应了,“你累了,回宫吧。” 在向圣人皇后请辞,提前离场时,崔樱能感受到朝她投过来的各种目光,她在与顾皇后对视的视线中,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了然之意,就像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急吼吼的要回宫,回宫以后要做什么。 顾皇后:“太子妃哪里不舒服?派个人去请御医给她看看。今夜晚宴是为你们二人大昏之后准备的,你们不在,成何体统。” 贺兰霆:“是儿臣不舒服。” 他拿那种让人无以言对的话挡了回去,“御医会请的,母后不用替儿臣担心。不过会先让太子妃替孤看看,她若治不好,那御医也没什么用。” 顾皇后:“……” 比起皇后,贺兰烨章云淡风轻得多,“那你这病还挺稀奇古怪。” “的确有一些,”贺兰霆平淡中透着点漫不经心:“分人。” 顾皇后冷眼看着他们同流合污,贺兰烨章挥了挥手,“去吧。” “儿臣告退。” 贺兰霆面不改色牵着愣神中的崔樱从容回宫,崔樱堪堪回过神来,赧然道:“你怎么能那么说?” “孤说什么了。” 贺兰霆找的理由说出来正经,听上去不正经,稍微一琢磨就更浮想联翩了,崔樱仿佛重新认识他般,对他在某方面的百无禁忌、豪放大胆感到脸红。 崔樱难以启齿。 贺兰霆回了房就把她带上榻,命人关上门,“孤问你累不累,你道‘不累’,孤不想将时辰浪费在与关紧要的人身上,带你回宫歇息有什么不对。” 他侧身撑着下颔,一手搂着她的腰,斜眉俊目,扬了扬眉梢,比平日冷淡如尘,沉稳寡言的形象多了几分轻狂如匪的嚣张。 眼神毫不掩饰心中对她的渴望,“也怪你,称赞什么‘万里挑一’、‘青出于蓝’。”贺兰霆当然喜欢听,尤其是从崔樱嘴里说出来,自然怡然悦耳。 他坐在那,听她说话的声音,看她尝东西的嘴,就已经好似有火,燎着了全身。 崔樱以前见贺兰霆看她的眼神犹如藏着明火,现在火焰不灭,变成了明亮热烈的弧光,令人心神摇曳,任谁在这都会看得出他两眼有她。 她别开脸,在贺兰霆俯身过来时按住他的胸膛,彼此如同被固定了一样,在沉默中等待回应。 崔樱缓缓收回手,“你知道分寸一些。” 在崔樱睡熟后,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了很久的贺兰霆,披上随意丢弃在架子上的外袍往外走。 推开门就见魏科在等候,贺兰霆轻轻合上房门,跟他走到了不被打搅的角落,才听魏科道:“殿下,樊娘子生了。” 樊懿月生产很不容易,她差点没挺过来,耗时比普通顺利的孕妇长,但她命大,可能是真的命不该绝,她还是活了下来。 并且还提出要求,固执地要见太子。 “……虽然性命还在,但大夫说她精气损耗极大,这辈子可能再难有孕,要想今后安度晚年,就得好好养着身子。” 贺兰霆打断他,“这些不用说给孤听。” “把孩子交给张家。若张嵩墨提起她,张家还愿意要她,一并交还都可以。” 他是从头到尾没有问,樊懿月生的是男是女,也不曾回应去不去见她。 其实在以前,不管樊懿月耍什么小心机,小手段,贺兰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那时无意也无心去管。 但她做得不太对,她虽然算计的是崔樱,可同样也导致贺兰霆因为私情而暴露的事,损伤了颜面和一些利益。 他怎么会不记得她做过什么事,他都知道,所以才会在府里让她去给崔樱道歉。 可他做法好像也不对,至少崔樱不领情,甚至更介意他身边樊懿月的出现。 如果要下狠手整治一个人,必然是让他陷入不得翻身的境地,樊懿月怎么说都是女子,与他也有过暧昧的一段时光,贺兰霆要整治她,就跟打蛇打七寸一样,找准重点。 樊懿月向和他重续前缘,贺兰霆就给她一种可以复合的假象,等到时机成熟,尝到美梦破碎的苦果的樊懿月再醒悟,就都已经迟了。 她离了昏,又生了孩子,皇室她进不来,高门大户也不会有人娶她为妻,张嵩墨如果还要她,她也只会沦为妾室,这种打击和现实才是最令樊懿月痛不欲生的。 同样,这种施与惩戒的手段太恶毒太令人不耻,贺兰霆是不可能让崔樱知道的。 一个人光鲜的背后,定然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卑劣。 没有人会想将自己最不道德的一面展露给自己在意的人看,就连最熟悉最亲近的人都不会摊开给他看。 贺兰霆走了两步,负手停下来,“这件事别让崔樱知晓,任何消息都不要透露。” 魏科低着头,直到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才抬起来。 他想,感情真是个危险的东西,比刀剑还伤人。 成王败寇,谁输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崔娘子,哦不,太子妃却已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才真是了不起。 三日之后,崔樱跟贺兰霆从宫里搬回太子府邸居住。 在走前,崔樱还要去跟顾皇后请别,贺兰霆同她刚到殿内,就有宫人过来请他去议政堂一趟。 贺兰霆先是看向崔樱,思量不到片刻就道:“孤过会来接你,有什么事就让魏科传告。”他将魏科留在了顾皇后宫里看护崔樱,转身就跟宫人走了。 崔樱从他背影处收回视线,转头就跟顾皇后对上。 “母后。” “说说吧。”顾皇后冷然的神色在贺兰霆走后,意外的没有绷得太紧,她高傲地抬起下颔,“你跟太子,你们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本宫想听你说。” 没有贺兰霆在,剩她应对顾皇后,崔樱眼里没有太多不安,除了回话有些慢,举止都没有不得体的地方。 即使贺兰霆在这里,她也不怯怯,是对方打心底认为她需要照应,才会将崔樱想得太柔弱。 她没想到顾皇后竟然想听她跟贺兰霆的那些私事,她愣了下,表情复杂迟疑,略有些难以说道的为难。 “怎么,说不得?”顾皇后挑眉,板着脸很有神威。 崔樱罕见承认道:“是。” “很不光彩。” 她说着这样的话,却坦然地看着顾皇后,“母后如果要听,一定会对这个故事里的每个人都不喜欢。” 顾行之走到皇后宫中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他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在侍女要通传时将人拦了下来。 “……阿行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这人,是有些爱美色,从小就喜欢好看的人,可能是见得多了,他就贪心。一贪心,就眼花缭乱,被迷住眼睛,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情爱。” 顾皇后盯着崔樱道:“但是他肯为了你,承担混淆顾家血脉的风险,那就证明你对他来说是不同的,他心里有你。那你呢,你可曾对他有过一丝情意?” 这种话不好说,崔樱要是说有,那就等同于承认她心里有过顾行之,要是传到贺兰霆耳中,那肯定是会让两人感情生嫌隙的。 顾行之抬步想要进去阻挠,好避免崔樱不要上了顾皇后的当,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想听听崔樱怎么说,他走了一两步就不动了。 “若是没有太子,没有在顾家别院的那件事,如今坐在这里的,就不是太子妃了。” 顾行之是她第一个爱慕过的人,崔樱最愤怒的时候,曾为爱慕过他而感到羞耻,但现在面对顾皇后明显带有引导嫌疑的问话,崔樱还是如实承认了。 她觉得,倒也不必要对以前的感情报以回避和难堪的态度,是世事无常,变化多端,她那时爱慕一个人的情感是没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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