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逼她,可是不逼她,又实在有些无趣。 马车停了。 崔樱被贺兰霆抱下车辇后,才发觉贺兰霆说的“回府”竟然是去他的太子府邸。 茫茫夜色中,她望着这一蛰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就像进入了另一间囚笼一样,这里比顾行之那里更危险。 她有种进去了,就永远出不来的错觉。 崔樱抱着贺兰霆的脖子,回头看着他犹豫的问:“殿下不是该送我回去吗?” 贺兰霆置之不理,崔樱便又唤了他一声,“殿下。” 贺兰霆停下脚步,道:“孤回的就是太子府,你若想回崔府,就只能凭自己两条腿走。”不等崔樱回应,他又低头眼眸深深地对着她,“你想回去吗?” 他站着不动了。 只要崔樱说要回去,他会立刻松开手放她走。 崔樱被他的气势骇到了,像是怕摔下去,眼中的迷惘瞬间褪去,更加搂紧了贺兰霆。 贺兰霆耐心极深的又问了她一遍,透着浓浓的暗示意味,“你想回去吗?” 崔樱一面迷惘又一面畏惧,面前的深渊在朝她招手,让她向它走去。 她不知道前方的迷雾深渊里面是好是坏,会不会有猛虎野兽,但她知道她背后已经没有退路,甚至隐隐约约有感觉,若是今夜她真的走了,那她跟贺兰霆的缘分或许就尽了。 而贺兰霆停在门口,只差一步就要踏进去,就是在让她自己选。 是走还是留,进去了,也许是不归路,不进去,那就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崔樱。” “我不想。” 崔樱和他四目相对,“我的腿受伤了,脸也被妙善公主弄受伤了,掌心很疼,我走不动。” 她变得温顺乖巧起来,趴伏在贺兰霆的胸口处,忍着臊意双眼紧闭道:“求殿下收留我,别赶我走。阿奴,愿竭尽全力,报答殿下。” 她用了理所当然的借口留下,不让自己显得太上赶着,也不会太丢脸。 并且,看在她是被贺兰妙善弄伤的份上,身为兄长的贺兰霆也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 她听见了一声笑,像是从贺兰霆喉咙中发出来的。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胸腔因那道低沉的嗤笑微微震荡,崔樱忽然就很不好意思,她不懂贺兰霆为什么要笑,甚至很想抬头看看他此刻的面容,是轻贱她的,还是鄙夷她的,又或是在嘲笑她的。 但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没有看贺兰霆。 她莫名的紧张又渴望,期待有害怕从他眼中看到对她的轻视不屑,于是她选择做个掩耳盗铃的人,将头紧紧埋在他的胸口,抵住耳朵,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贺兰霆抱着她,不再有所停留的大步迈入太子府邸,随着大门打开,宫灯一片璀璨,照亮了他脚下的路,护卫和恭候的侍女在他脚边威武而整齐的跪了一地。 埋在贺兰霆怀里的崔樱终于抬起头,小心而好奇的打量这座太子府。 这里的宫灯明亮如耀阳,极其漂亮,却不是每处都点的有。贺兰霆不喜入夜之后满庭辉煌,他喜欢有阴影的暗处,或是月色自然照亮的皎洁处,竹影或是树影清冷的飘荡在墙壁上,这样容易静心。 在旁人看来,则会觉得太过冷寂落寞。 崔樱看着贺兰霆带她穿过重重墙门,又走过重重游廊,从前庭到中庭,再到后庭才停下。深墙大院,灌入晚风,满墙的绿藤幽昙轻轻荡漾,庭内山石处芭蕉扇打叶片,池中锦鲤翻了个身,瞬息之间,雨水落满水面,激起豆大的水泡和一圈一圈涟漪。 崔樱感觉到脸上也有湿意,不禁道:“下雨了。” 抱着她的贺兰霆没有反应,崔樱碰了碰他,“殿下,放我下来罢,后面这点路我可以自己走了。” 她挣扎着要落地。“别动。”贺兰霆低声呵斥。 很快一个面生从未见过的管事从游廊上飞跑下来,手里的油纸伞跟着撑开,后面还有两个撑伞的侍女一样脚步不停的追着来到他们身旁,为他们遮挡飘落的雨水。 “方守贵。” “老奴该死,老奴来迟了,还请殿下恕罪。” 贺兰霆对她道:“他是府里的大总管,有什么事都吩咐他。” 崔樱好奇的朝他看去,同时对上一双精明的眼睛,和浮夸的笑脸。 贺兰霆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回是对这个身宽体胖的总管说的,只三个字,“记住她。”那位总管便当成圣令,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就很快收回去了,飞快地应声,“殿下放心,老奴省得。这雨越下越大了,不如快些进屋歇息。” 贺兰霆:“让御医过来,再备上热水,一会沐浴。” 大总管连不迭的点头答应,“是,是是。” 崔樱从头到尾都被贺兰霆抱着,直到进屋才将她放下,她惊异于贺兰霆的力气,全程不曾喘过一口气,眉眼间也不见疲色。 她看向他的胸膛,疑惑地问:“你抱了我一路,伤口怎么样。” 旁边吩咐侍女下去准备的方守贵格外敏锐的偏头看了她一眼。 “早已痊愈了。” 贺兰霆:“孤不像你,总是如此狼狈。” 崔樱被他说的脸上更加委屈臊红,经历这些也不是她想的,这夜她也不知道贺兰妙善会去找顾行之。 等她羞愧的低头,贺兰霆才道:“孤经常习武,与一般人有所不同,你不必多心。” 崔樱心直口快的回说:“我不是多心。”她后半句声音也轻,“我是担心你,你抱我走了那么久,怕压着你的伤口,让你也痛。” 屋里忽然变得奇异的安静,就连大总管的说话声也没了。 崔樱抬眼,瞬间发觉不止贺兰霆在看自己,就连总管侍女他们都惊讶的朝她看过来,就好像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般,各个面露愕然。 崔樱:“我……” 贺兰霆眼中的讶异已经闪过,他很难得听到崔樱那么说,像是发自真心,又带着年轻女子羞涩地不自然的撩拨。 但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都不要紧,贺兰霆的眼神变了,透着对她的兴趣和新奇,然后丝毫不介意,面无表情正经无比,却下流戏弄的说道:“你四肢纤细,削痩娇弱,却唯独后臀有些丰满多肉,哪里能压疼孤。也不是你双手夹着孤的腰,若是真想孤痛,不如想点别的办法。” 崔樱没见过他这样正气威严,还能说出下流话的人,他总是让她无以招架,像一把榔头,拼命的在她心里敲打,让她心慌慌又紧张。 崔樱不知所措,屋内大总管和侍女已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识相的给他们让出地方,直到大夫来了才上前继续伺候。 崔樱身上本就有不同地方的伤,经过摔跤,又被人按在池子里折磨许久,自然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混像一个倒霉蛋,雪上加霜了。 她膝盖已经青紫,今夜一摔就崩裂了,血迹已经凝固。掌心处也是相同,擦破了皮,流了一点血,一摸就会令她抽痛皱眉。 御医:“臣给女郎开些外敷内服的药,伤筋动骨不宜多动,还请女郎近来好生在家修养,少出行。”看诊完,御医请辞了贺兰霆,便提着药箱被方守贵送了出去。 屋内一下只剩侍女,崔樱很快打了个喷嚏,贺兰霆见状问:“热水准备好没有。” 侍女:“回殿下,已经将热水备至在了浴房。殿下可要现在就去沐浴?” 贺兰霆扫了眼盖着他的外袍,秀眉紧拧,看起来有些受凉的崔樱,抬首示意,“去。”说罢他起身又抱起崔樱,往浴房的方向走去。 送完御医的大总管匆匆赶回来,撞见这一幕显得丝毫不惊讶,甚至还主动替贺兰霆推开了浴房的门,“殿下,小心脚下。” 崔樱站在浴房里,在看到里头只有一个鸳鸯池时,转头问向方守贵,“大总管,只有这一个浴池?” 方守贵应了一声,“贵女叫奴名字就行。”他朝里面看看,面带微笑的同崔樱道:“是这样,不知贵女有何吩咐,是不是哪里欠妥,还是屋内的倒流香不喜欢?” “贵女放心,这池子水不深,会有人在您跟前守着,即便睡着了,她们也会将您捞起来,送到榻上。” 崔樱:“我不是这个意思。” 发现贺兰霆看过来,崔樱同他道:“这里只一个浴池,我沐浴了,殿下呢。” 贺兰霆竟然很配合的应声,他看向方守贵,“对,那孤呢。” 崔樱怕他一个不高兴,觉得下人疏忽了他而大发雷霆,连忙开口替方守贵说话,“是我突然到来叨扰了,害方总管没有考虑周全,不若殿下先用罢,我……” 然而她越说,让方守贵愣了下过后,越发焦急地想出声打断她,又怕惹了崔樱不悦。 直到听着崔樱说完,方守贵才得以讨好的冲她和贺兰霆鞠了个大躬,恭恭敬敬的说道:“哎哟,贵女误会老奴了,这池水就是为了贵女和殿下同浴准备的,里头倒了宫里新进的芳香油,可凝神静气,舒缓劳累。还有洁肤留香的皂膏、羊乳、花瓣,再到鸳鸯池的清水里洗净即可,老奴可没有半点怠慢之心啊。” 崔樱耳中“同浴”二字嗡嗡作响,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在众人眼中好似一个傻子,尤其贺兰霆淡淡的看着她,仿佛早已经猜到方守贵这么安排的妙处,才顺着她的话反问,放下面的人跟她说清楚。 “同浴……” 崔樱喃喃反对,“这,这怎么可能。” 贺兰霆:“你不想在这里沐浴,还想去哪。” 崔樱着急地说:“可是这只有一个浴池。” 贺兰霆:“你还想要两个?即便这里有两个,也是孤与你同浴。”他大概终于没什么耐心了,“都出去。”方守贵与其他侍女耳目敏锐,极为迅速的撤走了。 崔樱见贺兰霆朝她逼近,慌张不知所措。 她退也退不得,只能任由贺兰霆拉着她的衣角,将她拽到跟前,扑倒他怀中。崔樱刚要抬头,就被贺兰霆带到了浴房的屏风后面,那里有一张长椅榻,崔樱眨眼间就被放倒在上面。 她茫然的看着他,贺兰霆直接伸手摸向她的领口,叫崔樱心跳加快,连忙握住。 贺兰霆双眼黝黑沉沉的看着她。 房内灯盏通亮,窗门紧闭,纱帐后的浴池不断飘散着袅袅的热气,他们身旁就有点上的倒流香,缥缈如仙雾,随意一瞥,就能看见屏风上姿态娇媚打扮却些许暴露的飞天仙女,二人之间的气氛,在双方都沉默对视的情况下,变得迷离又暧昧。 贺兰霆:“孤只是想看看的你伤。” 崔樱感觉到这时他的目光都是烫的,娇艳的脸颊染上绯色,在一片薄淡的烟雾中更加诱人,她轻声嗫嚅,“我伤的是腿,上半身没有伤口。而且,刚刚御医已经都看过了。” 她也果断的拆穿了贺兰霆的意图,知道他是故意要解她衣裳,却还要装模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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