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卢家只说在楼里的姑娘都是姐儿,扔了十两的银锭就扬长而去,沈三还想上前理论,却被二娘和莲姨一齐拦下。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谁知,隔了几日,莲姨突然没了踪影。 她跟二娘连找了两日,遍寻不着,最后在挹江门外的一座破庙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莲姨,赤身裸体,后背从头皮往下血肉模糊,竟是被人生剥了皮去。 见她们寻来,莲姨只留了一个卢字便咽了气。 这回,连二娘也受不住了,本打算击鼓告卢家,沈三却留了个心眼,只求官府寻凶手,旁的半个字也没说。 果然,官府只粗粗查验一番后,就说莲姨是害了背疮,让她们赶紧找地方埋了。 因着这事儿,二娘气急攻心,在床上躺了小半月,方才下得了床。 之后,她便带着二娘搬出了花楼。 一年后,她趁着卢崇峻去寺庙猎色时,让猴子换了他的茶水,诱他进了荒无人烟的后山,趁他神志不清,一刀毙了命,又挖走他的心肝。 当年唯一的破绽就是出山时遇上了一个樵夫,虽隔得远,对方看不清她的面貌,却能看见她的身形,她只得包了头脸,跃进树丛中,急急逃走。 事后,卢家满城寻找凶手,奈何卢崇峻死状骇人,唯一可疑的人一身白,身材又小,看不清头脸,跃进树丛便没了踪影。 城中便传,他是被狐妖所诱,吸光精血,又掏心挖肺了,连卢家人对这说法都半信半疑。 官府虽有心追查,可卢崇峻确实作恶多端,百姓对他的死拍手称快的比比皆是,通判大人再能干,也没法从小半个城的仇人里找出真凶来。最后,这事儿就一直成了悬案,不了了之了。 当年她精心布局,事后又四散谣言,从未担心有遭一日会被人发现。不曾想,今日却主动交代了出来。 她看向上首紧缩眉头的侯爷,一口小米牙在澄黄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侯爷,您瞧,我这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您老,还要留我在这儿吗?” 侯爷看了她一眼,胡子抖了几抖,冷哼一声,“老子连人的心肝都吃过,你杀个人算什么?” 沈三笑意微敛,“您就不怕哪天事发,卢家告您一个窝藏杀人凶犯的罪?” 见侯爷撇嘴,又加上一句,“说不得,还要告您妖言惑众,同党之嫌。” “怕,怎么不怕,大不了一家子老小丢官弃爵,回家种地就是!” 他上下扫了一遍,似乎有些满意,“还别说,你这身板,种田定是个好把式,日后再娶个屁股大,好生养的,生上十个八个崽子,一家子吃饭就不愁了!” 沈三紧抿嘴,威胁不成,反倒让他将了一军,还给她找媳妇儿,她要不要跟他说,她日后就是个小媳妇? 侯爷看她脸色不好,立刻神清气爽,臭小子,还敢吓唬老子! 欣赏了一回沈三的黑脸,侯爷也不再撩拨,正了色,再开口却是斩钉截铁。 “刚才没同你玩笑,老子从一个戴罪立功的军户走到如今,脑袋就一直没稳当过,以前,是为了保住一条小命,后来就是为了吃得饱,穿得暖,再后来,就是让一家子老小别再受老子受过的罪。” “我虽如今是个侯爷,可进了这府里,关上门,我沈远柱就是别人的丈夫,父亲,祖父,这府里的每个人都是我拦在身后要护住的人,就是你父亲,他再不争气,我也还是他爹,他惹再大的祸事,我得给他擦屁股,谁让我管教不严呢。” 说到最后,以往意气风发的老人脸上满是疲惫与沧桑,还透着一股浓浓的不甘与嘲讽。 沈三倒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虽不了解侯爷,却没由来地信他这话。 见她神情和缓,侯爷接着道,“你也一样,你虽没在我们跟前长大,但既是我沈家的人,只要我在一天,便会护着你一天,即使你闯了天大的祸,也有我给你顶着!” 沈三看着老人郑重严肃的眼神,心里那份酸楚涌上心头,忙垂下眼皮,却依旧一言不发。 侯爷暗叹一声,话说到这份上,这孩子还是不放心,到底是在外头吃了不少苦的。 “听说,那张美人鼓还在卢家书房摆着。” 沈三一听这话,垂下的双手一点一点攥紧,掐入掌心。 莲姨的那张皮,被卢家寻了能工巧匠做成了一张小鼓,据说卢老爷子最是喜欢这张小鼓,每日都要摸上一摸,轻敲几下。 不知匠人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多年,据说,鼓面一直完好如新。 一想到这事,沈三鼻尖就是一阵腥甜,恨不得一把火将卢家烧个干净。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卢家早已今非昔比,曾经的通判女婿已是从五品的高邮知州,卢家大爷也托他的关系做了个庐州府下面的一个小县丞,卢家彻底摆脱商人身份,入了仕途,成了小有权势的官宦人家。 “你若想报仇,我可以帮你,这对我而言,只是小事一桩。” “多谢侯爷,罪魁祸首早已伏法,我没什么仇要报了。” 侯爷看着她慢慢松开的拳头,笑了笑,拿起茶壶,喝了一口,状似不在意地说,“那你二娘的仇呢?” “二娘?” 沈三猛然抬头,声音嘶哑,“她,不是自缢的吗?” “是自缢没错,却是受人逼迫。” 沈三盯着侯爷看了半晌,这才又慢慢靠到了椅背上,“侯爷查到了什么?又如何得知?” 侯爷看她这么快就能冷静下来,心中叫了声好,却也不着急给出答案,“你还未吃饭,这事不急,等你吃完饭再说吧。” 沈三看了他一眼,按耐住心中的急燥,躬身出门。
第13章 赌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三这才有机会跟猴子说话。 猴子见到她,这段时间的张惶失措一下子烟消云散,当即将她走后的事说了个清楚。 沈三走的当天,楼妈妈就找到了他,问他沈三的去向。 他本就不知,自然说不出来。 楼妈妈倒也没为难他,听说沈三快则三四月,慢则半年便回来,随手便扔了个银瓜子给他,惊得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因着这事儿,他特意多留意了一下楼妈妈,见她当天派了人在城里车行打听,而晚上沈三住的院子又遭了贼,更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可接下来再盯,却再没什么发现。 他见打探不出来什么,便也没再盯着,只照着沈三的吩咐,依旧日日上街跑活儿。 这样又过了小半月,先前跟他们抢地盘的庞胖子听说沈三走了,立刻又带了人回来,跟他们抢活儿,给他们使畔子,还仗着人多势众,打了他们好几回,细牙的头上还被他们砸出老大一道疤来。 他没法子,只得让大牙他们离了文德桥,只在聚宝门附近活动,他自己则带着大丁出城找门路,虽每日走的路是原来的好几倍,卖的价钱却少了一大半,但好歹也能勉强糊口。 这中间又隔了一个来月,他跟大丁在城外碰上了个汉子,买了一大包豆干,却跟了他们一路,话里话外都是打听沈三。 他心里起疑,拉着大丁转身就跑,却被这人一把拦住,逮到了一处破庙。 那人先是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让他们说说沈三的事,他和大丁自然不愿意。 见他们不开口,他又将大丁吊在梁上,在底下架了火堆,说是把他烤了吃。 他开始还当他是吓唬他们,没想到,那人当真掏了盐碟儿来,他撑了小半刻,见大丁已经没了声,这才慌了,求他放人。 谁知,那人一开口就问他,卢崇峻是不是沈三杀的,他一愣,再想遮掩已经来不及,那人又拿大丁威胁他,没办法,只好将当年的事说了。 当年沈三杀人,唯一的帮手就是他,也是这件事之后,他才死心塌地地跟着沈三。 那人听到了想听的,放了大丁,却把他留了下来,将他捆了两天,第三天将他抛在马上,带着他日夜不停地赶路,今早城门一开,便进了京。 猴子说完,一边哭,一边给沈三磕头,直说他对不住沈三。 沈三看着他手上的勒痕和脖子上的刀伤,叹口气,拉他起来,“先吃饭,已经发生的事就不要想了,至于以后。” 她顿了顿,哼了一声,“等咱回去,打断那胖子的手!” “咱们还能回去?”猴子一听这话,惊得顾不上哭了,“三哥,咱们当真能回去?” 本以为卢崇峻那事被人知道了,自己和三哥肯定没命。没想到,他俩都还好好活着,三哥竟还成了侯府里的公子! 更让他吃惊的事是,都这份上了,三哥都还想着回去! 沈三却不多说,叫来金戈,上了饭菜,等吃了饭,又将猴子安置好,这才出门。 再见到侯爷,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底。 他让她先回来,就是让她心里有个数。 果然,见她进来,侯爷直接道,“那人不能留,能开口一次,便能再开口第二次。” “这事不怪他。” 沈三开口拒绝,不要说个十来岁的孩子,就是正常人,见到自己兄弟要被人活活烤死,也不能无动于衷。 “那事本就是我做的,瞒得了人,瞒不了老天。” 侯爷盯着她又看了半晌,才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你倒坦荡!难不成,你还想拿你的命去抵那色鬼不成?” 见她不说话,他面上缓了缓,语气却阴森,“既然这样,那就彻底灭了卢家!” 沈三知道这案子一直未销,今日侯府的人能查到,日后也定会有其他人查到,确实是个隐患。 可她不想将侯府牵扯其中,更不想欠他们人情。 “这事,我自有法子,不劳侯爷费心。” “你还不想认我们?你当真以为你自己一个人能逃得了?” “你二娘的仇也不想报了?” “你可知你二娘为何非要赶着你入京?那是因为那老鸨盘算着把你卖了送人!” 沈三猜测得了证实,忍了忍,到底还是开口问道,“还请侯爷明示。” “你瞧,也就我侯府才能查出来这些事,也只我侯府才能护得住你。这,才是你二娘让你上京的真正意图!” “你爹是荒唐了些,那是我跟你祖母没教育好,可你不想想,这府里其他人,你祖母,你母亲,你妹妹,哪个对不起你?哪个没把你当一家人?” “你祖母看你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才回来,跟我气了三天,你母亲,这么多年从未过问你父亲的事儿,却日日将你食盒备得妥妥当当,缈儿,一个八岁的丫头,天天盯着厨房给你备菜,你还想要她们怎么对你?你扪心自问,你可对得起她们这一番爱护之心?” “我是对你有企图,那是看你是个苗子,想替我沈家再博一把,指望着你们兄弟日后守望相助,将老子打下的富贵多延续几代,这是害你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2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