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外头瞧瞧,甭管高门还是小户,哪一家不是如此?不抱团,不相互扶持,只想单打独斗,谁能走的长久?” “我也不多说,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要还是浆糊脑袋鸡屎眼,我也不费那个神,大门朝南开,你只管去!我沈远柱绝不拦着!” 话像铜豆一般噼里啪啦,砸得沈三满头满脸包,再醒来,屋内只剩了她一人。 她想起她刚来这个世间,也是同如今一样,想要逃离,想着摆脱,不管身死,抑或魂灭,她只想回曾经的世界。 是莲姨抱着刚出生,嚎哭不止的她,将浓稠的米汤一口一口往她嘴里灌,一边灌,一边跟着她哭,硬生生地将她留了下来。 是二娘,带着形气赢弱的她入了花楼,求爷爷告奶奶地为她请大夫,花光了所有私房银子,才将她的身子调理妥当。 想起那些年,那些事,她眼里渐渐蓄了泪。 两个女人带个孩子本就不易,何况还是在妓院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她们撒泼打滚,她们跪地乞怜,只为了能守住她女儿身的秘密,只为能将她平安抚养长大。 她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头回见二娘,眼珠子还瞧不清她的脸,那温柔而坚决的声音却直直撞上她的心房。 她说,日后必视囡囡为亲女,护她平安长大,佑她一世安宁,若有违誓言,让她十世为娼! 本是官家女的二娘,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自己入了娼籍,可为了让她娘走的安心,不惜赌上自己十世! 而她,确实不曾半点儿违背她的誓言,便是最后一死,也是为她百般谋划。 这一世,她前半生遇上了莲姨,二娘,后半生呢,可还打算孤苦伶丁? 她想起侯爷说的那句,有他在一天,便会护着她一天。 她想起老夫人那浑浊而关切的眼,每日定要将她上上下下看上两遍才彻底放心。 想起小丫头翘首垫脚,在二门处一等就是小半日,见了她,偷偷地往她手里塞早已皱成一团的点心。 想起秦夫人,虽依旧不正眼看她,可吃食用具,却越来越合她心,顺她意。 她又想起沈昀那厌恶,嫌弃,疏离的眼神,轻轻闭了眼,脑海中却浮现了二娘那双凸出的双眼,以及那句死不瞑目,眼里的泪倏地滑下来。 荣恩堂里,老夫人还等着,见侯爷气鼓鼓地回来,朝后望了望,“不是说仨儿回来了吗?怎的还没来?” 自从那日老白发疯,差点儿让沈三摔下马,老夫人每日便一直提着心,吊着胆,定要把人看上一眼才算放心。 “他不来了!”侯爷没好气,转头见王妈妈要避开,忙高声叫住,“你去前头盯着,看那小子出没出府?” 待王妈妈下去,老夫人忙问,“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出府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摊牌了,他要不乐意留,我沈远柱也不拦着,什么玩意儿!” 老夫人看他气得不清,却还惦记着让人去前头看,笑骂了一句道,“还不是跟你一样的倔驴脾气,认定了就死犟,你以前可没少气我。如今,总算有人气气你了,不行,我得看看去,就冲这个,也得把他给我留下!”说罢,作势要下塌来。 “你个死老婆子,到底谁气谁?让他走,赶紧走,不走我打死他!” 见侯爷真气很了,老夫人收了笑,上前拽了拽他袖子,“铁牛啊,我瞧这个孙子跟你最像,看着他我就想起了你,你当年也是这样,满身都是那股子冲劲儿,事不达成,誓不罢休,你看看他,手心磨成那样也没见他啃一声,就是怀哥儿,也没这样过。” “那怎么能一样?这小子从小就在外头!”侯爷脖子一梗,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 “是啊,那天缈儿叫他哥哥,他却对缈儿说,是他不好,配不上。我当时心里那个难受啊,这可是咱家的孩子! 也正因着他这一句,我就知道这是个通透的好孩子,他把自己看得清楚,更把这世上的人看得清楚,关键是,他还有份善心!” 老夫人一想到当时沈三看缈儿的眼神,神情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可咱们侯爷不一样,他不知道侯爷你也是出身低微,凭着一己之力才能有沈家今日之荣光,只当咱们跟外头那起子捧高踩低人家一样,这不怪他,你好好跟他说说,说清楚了,他自然就懂咱们的苦心了。” “说了,怎么没说,好的坏的都说了。”侯爷当即将两人的对话重说了一遍。 老夫人叹口气,“既然这样,那就看他了,即便他不跟咱们贴心,可咱们做长辈的,哪里真能跟他个小辈儿计较,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顿了顿,苦涩地摇了摇头,“都是大人做的孽,若不是,也不会一生下来就流落在外,还吃了这么多年苦!我一想到这个,我这心。” 老夫人撇过头去,抽出帕子盖住了眼。 侯爷也不说话,将她一把拉了过来,轻轻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是夜,两人一夜未眠。 书房的沈三也是站了一夜,直到远处响起下人走动的声音,她才晃了晃身子。 就这样站了一夜,她竟无察觉。 慢慢挪动发麻发僵的双腿,她终下定决心。 姑且赌一回,姑且,信他们一回!
第14章 沈熙 荣恩堂门一开,侯爷便见到跪在院中的沈三,一夜的疲惫顿时一扫而光。 “你这是干什么?”压着心头的喜气,侯爷沉声问道。 “孙儿,沈三,多谢祖父教诲,还请祖父赐名。” 侯爷仰天大笑了几声,几步跨下台阶,拉起沈三,“起名字这费脑子的事儿还得你祖母来,快跟我来。” 屋内的老夫人早已听到动静,披着衣裳坐起了身,一边笑一边抱怨,“这老东西,一大早就非得把人给闹起来!” 话这么说,不等王妈妈帮忙,自己就已将鞋子套在了脚上。 沈三被侯爷拉进室内,却见老夫人还在穿衣,忙低头下跪,“孙儿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终于从他嘴里听到祖母二字,不由大为开怀,连说了三个好字,“你的名字,祖母早就想好了,沈熙。” “沈熙!” 沈三默念了一遍。 这一世,她终于有名有姓了。 用了早饭,老夫人就赶紧打发她回去睡觉,沈三也不推辞。 回到了院子,猴子见她一夜没回,哪里坐得住,偏偏屋里的两人将他看的牢牢的,见沈三回来,长长松了口气,眼泪又差点儿掉下来,“三哥!” 沈三见他这幅模样,知道他这段时间被吓的不清,忙拉他坐下,“没事,祖父找我有点事,太晚了就没回来。” 猴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三哥,他们没为难你吧?” 沈三笑着道,“放心,他们,待我很好。” “那,那件事呢?” “以后不会再有人追究了,你就忘了这件事,不必提。” “那卢家呢?” “卢家,以后也不会再有卢家了。” 她既选择入侯府,自是跟侯府福祸相依,侯爷也好,她也罢,都不会让卢家的事成为威胁。 猴子这下才彻底放松下来,想想之前的事,他不禁又抹了把泪,“三哥,我是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看到你。” 沈三拍了拍他肩膀,“正好我有事跟你商量,我打算留在这里,你既然也来了,我就问你,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猴子一听,有些发愣,“打算?什么打算?三哥,咱不回应天了?” “你若想回去,我自是不拦着,我手里还有十多两银子,全给你,加上之前放你那儿的银子,凑个本钱,做点小买卖,以你的本事,只要好好做,不愁吃穿。” 猴子立刻摇头,“我不回去,我跟土地公发过誓,以后三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沈三听了也不惊讶,眼里带笑,“留下那是更好,我正觉得没可靠的人帮衬,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不光你,日后等咱们站稳了,大丁他们若愿意,一并接过来,咱们兄弟还在一处。” 猴子一听这话,立刻咧嘴笑,“我就说三哥不会丢下咱们,大丁他们要是知道了,铁定高兴!” 随即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喜色迅速退去,带着几分惶恐,几分小意,小声问,“三哥,你真的不生我的气?” 沈三看到他眼中的不安,叹口气,有些话今日不说,日后也得说。 “猴子,咱们也认识三四年了,我拿你当兄弟,你也对我忠心,什么坏事累事都是你跟着我一起,我信你,所以,这次的事我不怪你,换作是我,当时恐怕也是宁愿自己一死,也不愿牵连兄弟的。” 猴子听她这话,眼里涌出泪来,“三哥,是我没本事,护不住兄弟,还连累三哥你。” 他抹了把眼泪,接着道,“我一说出口就知道完了,可我想着,能活一个是一个,大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别连累了。等他放走了大丁,我就拉着他一块死,最不济我自己死了,也就死无对证了,可那人把我捆的死死的,连嘴里都塞了布团,我死都死不掉啊,三哥!” 猴子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最后泣不成声,将他这段日子来的恐惧不安,愧疚后怕尽数发泄了出来。 沈熙一边听,一边拍着他的肩膀,等他哭完了,才开口道,“这次的事咱俩都当个教训,日后,咱们遇到的事也会越来越多,要护着自己人,首先得学会自保,这次幸亏是侯爷,你我还能好好站在这儿。可若是旁人,恐怕咱们俩这会儿都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回头我去问问石叔,看他能不能教你几招保命的本事,日后遇事也好应对。” 猴子听到这儿,立刻抬头道,“三哥,也不用旁人,就那个捉我来的家伙吧,他功夫好,本事大,他说了,要是我给他磕头,他就收我当徒弟。” 沈三眼里闪过诧异,随即笑道,“好,回头我问问石叔。” 人既留下了,侯爷也不耽搁,当即准备上族谱的事。 第二天一早,侯爷就带着沈三开了祠堂,郑重将沈熙二字写在了沈昀的名下,成了沈家三公子。 沈熙看着自己名字上头长子二字,难得心虚了一把,主动劝侯爷,不必大宴宾客。 老夫人想到她生母的身份,也跟着劝起来。 侯爷倒也没一意孤行,虽没宴请宾客,自家人却是要正经认亲见礼。 大房独苗沈怀旭乃是沈昭遗腹子,过了年已十九。自定亲之后,侯爷便在军中给他谋了个差,如今在郊外的大营历练,三两月才回来一趟。 昨日他突然收到祖父的信,吓了一跳,匆忙告了假,今早城门一开,便就直直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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