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黑衣刺客登时急了,他向下望了望,道,“请主上速随属下离开此处!接应的船只已经到位,按计划很快就能逃离!” “哼,逃离?”银面人冷笑一声,“我乃堂堂王爷,为何要逃离?难道我还怕他区区一个节度使不成?” 听他自曝家门,黑衣刺客吃了一惊,迅速看了凌萧一眼,却见他神色有异,显然已经得知银面人的身份,却不知为何未发起攻击。 但此时已经想不了这么多了,既然凌萧不打,他便也不去管他,从腰间扯出一卷绳索,对银面人道:“主上,此番咱们是以刺客的身份前来暗杀,若被人擒住,刺杀朝廷大员,乃是死罪。即便主上身份贵重,众目睽睽之下,恐也难逃刑罚呀!” “哼!”银面人又是冷冷一哼,道,“我为何要逃?死罪便死罪,段氏满门皆灭,我母妃,外祖,舅舅,兄弟都死于非命。徒留我一人在这世间,看贼人猖狂逍遥,仇不得报,又有何意趣?” “殿下!”黑衣刺客此时也改了称呼,他飞快地向下一瞥,快速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殿下切勿灰心,段氏只余您一条血脉,您万不可再有事啊!” “呵,如今落败至此,你想走,难道就走得了吗?”银面人说着,戏谑地看了眼凌萧手中的剑。 那把剑如今还抵在他身前一尺处,却已没有了半点攻击性。 “凌兄!”见这边状况不对,纪麟也赶了过来。一见银面人,他当即也认出此人身份不一般,举剑就要刺过去。 凌萧一把挡住了他,道:“别乱来,这是庆王殿下。” “什么?”纪麟大眼圆睁,紧紧盯着对面的银面人,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显是不信。 “纪大公子。”银面人缓声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纪麟这才如同被当头打了一棒,手中长剑登时垂了下去。 “庆王殿下,您为何……” “殿下!”黑衣刺客见几人竟是要寒暄的样子,不由大急,又一次催促道,“殿下请速速随属下离去,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闻言,银面人猛地抬头,目光牢牢锁定在凌萧二人面上。 纪麟踟蹰地看了凌萧一眼。 凌萧闭了闭双目,道:“党派之争,非我所好。我不愿参与其中,也希望殿下能放下旧怨,平静生活。今夜凌萧未见过殿下,殿下也从未来过瀛洲,请自便吧。” 闻言,银面人明显停滞了一瞬。 他深深地看了凌萧一眼,又扫了眼纪麟,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未再发一言,当先向着后窗而去。 黑衣刺客见状大喜,连忙跟上,又挥手招呼那些不知所措的喽啰一道撤离。 纪麟尚自六神无主,看看渐渐远去的刺客,又看看凌萧,手中长剑举了又放,放了又举。 如此重复几遍,那厢银面人已在腰间围了一圈绳索,由属下护持着往窗户上爬。 “凌兄!”纪麟无措地叫了一声。 可还未等凌萧答言,忽然一阵「蹬蹬」之声传来。接着有人大呼一声,凌萧二人还未看清是谁,就见一阵箭雨朝后窗射了过去。 尚未站上窗台的银面人后背中箭,猛地跌落在地。几名黑衣刺客想要来救,却在须臾间被尽数射杀。 银面人还在地面抽搐,又是一阵「蹬蹬」之声,只不过比方才要从容了许多。凌萧回头一看,就见吕信州携两名近卫拾级而上。 那两名近卫满脸血污,只不过身着黑衣,所以看不出来,但想来所受之伤必不在轻。 而在他们的忠心护持下,吕信州身上却是滴血未沾。一身新绿衣裳,倒成了千红深处唯一一抹亮眼之色。
第167章 蓝楹花雨 “尔等何人,竟敢行刺节度使大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一名近卫怒喝道。 “呵呵呵……”尽管要害被刺,银面人却依旧冷笑不止,“节度使……哼,区区一个二品地方官,也敢在本王面前叫嚣……”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变色。 那名近卫立即走上前去,将他拖到吕信州面前,接着扯下他的面罩,只见后面赫然是张熟悉的脸。 “庆王。”吕信州轻声道,声音平缓,仿佛并没有太多的惊异。 “吕贼!”庆王嘴角含血,嘶声骂道,“我段氏一门待你不薄,却不料养了一匹白眼狼!” “大胆!”一名近卫大喝一声,“休得出言污损我家主上!” “呵……”庆王怒极反笑,“污损?我不过说了句实话,这就叫污损。那你们主子泼在我段氏一族身上的脏水呢?啊?” 吕信州居高临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跟看一张板凳,一幅壁画没什么区别。 “庆王殿下……”薄唇轻启,贝齿微寒,吐出碎玉般的字眼,“您不在永州思过,又来我瀛洲作祟,看来是既不将皇命系于心中,也不把法度放在眼里呀。” 闻言,庆王低低地笑了,身子抽搐两下,又呕出一口血来。 “吕贼,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我懂。所以,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有胆量,你就将我押送入宫,呈于父皇,刺杀一事我定当供认不讳。 但你呢?你敢把你做的那些事公之于众吗?啊?段氏一门被你害到如此地步,你将我外祖拉下马,自己鸠占鹊巢,就当真能心安吗?” “殿下,说话前,请先过过脑子。”面对如此问诘,吕信州仍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甚至有几分失笑,“段氏一案由圣上御笔朱批,皆已尘埃落定。段于风在京都当街行凶,致使两位朝廷重臣之子重伤,太子险些遭难,受害者就在眼前。 之后他又在禁宫行刺,被凌大将军当场拿获。这些事都是他亲手做下的。 身为朝廷大员知法犯法,甚至意图弑君。如此重罪,未凌迟,未株连,已是圣上开恩。你还要如何?” “那你呢?”庆王大喝一声,在一阵猛烈的呛咳后,恶狠狠地盯着他,道,“吕大仙人,你呢?你把外祖所作之事罗列地如此清楚,怎么不说说你在背后的功绩?啊?祖父为何动了杀心,为何一心要治太子于死地,又为何忍无可忍,明目张胆地在京都动手?你在背后怎样推波助澜,那样攻人攻心的好手段,就忍得住不拿出来炫耀一下吗?” “呵……”吕信州轻笑一声,“段于风为何与太子为敌,段氏为何死了那么多人,该问的不是别人,不正是庆王殿下你吗?” “你!”庆王厉声爆喝,一口气上不来,面色唰地一下,变得金纸煞白。 “吕大人,具体内情还是等回京后,由圣上亲审吧。”凌萧道,“庆王殿下受伤颇重,需得尽快医治,不能再耽搁了。” “吕信州……”听他为自己说项,庆王却未加理会,而是紧紧盯着掌管自己生杀大权的地方二品官儿,幽幽道,“此番筹谋半载,却仍是杀你不成,是我无能。我自知性命不久,也知无论我说什么,父皇都不会再听信于我。 这点你也明白,所以你笃定从容,知我无奈你何。可是,黄泉之下,幽幽九冥,你就当真不怕那些枉死之人来入你的梦,找你寻仇吗……” 他的声音阴寒晦涩,带着将死之人的宿命感,忽地一下,将四周的空气染上了一层影影绰绰的青灰色。 话音刚落,只听簌簌声大作,紫云阁外晴好的天气蓦然风起。 窗外蓝楹摇曳,细碎的花瓣被狂风卷过,如蓝雪一般洒入阁内,掠过庆王幽深的眉眼,纷纷扬扬的,落在吕信州的眉心发间。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一片苍凉妖异的绮丽中,庆王忽然仰起头,如猛兽般大喝道:“舅舅和锦澜究竟是怎么死的?吕信州,你拿我段氏一门当什么?拿本王当什么?你以为世人都是傻子吗?还是以为你当真是什么狗屁仙人,能算尽人心,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 忽然,他停住了。 那片突如其来的蓝楹花雨也停住了。 芳菲朦胧中,只见庆王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将身前落花尽数染红。 而他的眼睛还牢牢钉在吕信州的身上,嘴唇上下翕动,似乎仍有未尽之言。 但一切都晚了,都过去了。 一名近卫走过去,在他颈间探了探,回身对吕信州道:“死了……” 吕信州轻轻叹了一声,淡淡道:“收拾了,抬走吧。” “是!”近卫领命。 于是,厅堂楼阁间又忙碌了起来。 吕信州回身对凌萧和纪麟道:“今日事出突然,让二位受惊了。” 说完,他又着重对凌萧道:“方才世子仗义维护,信州在此多谢了。” 凌萧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他,随口道了句:“不敢……” 低下头,他的双目又锁在地上那片红蓝交杂的狼藉之上。心头一动,是他平生罕有体会过的,诡异苍凉的惊悸之感。 庆王的尸身被人拖起来,放到担架上,用白布盖好。他看着众人一番动作,左臂上的伤口猛地跳了一下,刺地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吕信州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在他左臂上轻轻一扫,道:“世子似乎受了伤,还是快让人清理包扎一下。此处将会由府衙和驻军接管,便不用世子再费心了。” 凌萧这才收回心神,抬起左臂随意扫了一眼,道,“无事,都是小伤,多谢大人关心。” 如此,此间事毕。 吕信州携众人下到二楼,就见积尸遍地,阿贺和杜府众人都在观海亭中,兀自惊魂未定。 纪麟当先走过去,先问候了伯父,接着便走到阿贺身边,低声道:“怎么样,可有受伤?” 阿贺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却木木的,没有半分神采。 “怎么了?”纪麟急道。 阿贺转过头,看着纪麟的眼睛,轻声道:“我杀人了。我方才杀人了。不止一个。” “啊?”纪麟一愣,就见两行眼泪顺着阿贺清瘦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诶,别哭啊!”他一急,慌忙握住阿贺的肩,道,“不就是杀了几个刺客,哭什么?没有人怪你的!” “不,不是……”阿贺却兀自止不住泪,抽抽噎噎道,“阿爹说过,不得杀生,会减寿的……他就是因为杀的畜牲太多,所以那么早就死了,只留下我一个……” 这下纪麟更加瞠目结舌。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胡乱地拍着他的后背,口中胡扯道,“没事没事,没那么邪乎的,方才大家都是不得已才动武伤人。难道别人把刀都架在了你脖子上,你还要念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那也不用再担心折不折寿的事,脖子一抹立时就死了,哪里还来的以后呢?” “你……”阿贺闻言一愣,想了想,抬手蹭了蹭眼泪,斥道,“一肚子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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