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虞水的鲥鱼很是肥美……”凌萧忽然打断了他,“你们当晚可尝了?” “什么?”柳广一愣。 “还有你们当地特产的桃花酿,麻椒鸡,蝴蝶虾,千页豆腐,菱角酥……”凌萧静静地看着他,“当晚你们都吃了些什么,喝了什么酒,有没有叫歌姬舞娘助兴,若是有,是从哪家乐坊请来的,弹了哪些曲子。事无巨细,麻烦公子一一道来。” 柳广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刚要说话,凌萧却又打断了他。 “哦,对了,我刚从你另两位朋友处来。两个人,给了我两个完全不同的答案。我不会在你这儿,听到第三种答案吧?” 望着他凌厉的眉眼,柳广恍然大悟:“你……你怀疑我们做的是伪证?” “没错。”凌萧直言不讳。 “为什么?”柳广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我们有何处让你觉得可疑……” “这你不用管。”凌萧道,“你只需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柳广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把头一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忘了!喝了那么多酒,谁还记得吃过什么菜,听过什么曲子!” “原是如此……”凌萧沉吟道,“这些小事的确容易忘。但是,你总不会忘了当日有没有给你母亲煎药,伺候她就寝吧?” “现在这个时辰,案发当晚你应该正在锦绣山庄里。却不知是谁在家照顾你重病的母亲,还给她侍奉汤药呢?” “你……”柳广面上一紧。 “这点事并不难查。”凌萧道,“令堂的屋子就在左近,我顺路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说着,他直起身子,看似便要走。 柳广一见立刻慌了。 “等等!”他伸手制止了他,“家母年迈,又生了重病,万万再受不得刺激。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不要牵扯到不相关的人!” 闻言,凌萧刚抬起一半的身子又倚了回去。 他点点头,道:“的确如此,同为人子女,我理解你的心情。这点小事,你我私下解决就好了,不必惊动长辈。那便请公子回答我的问题,案发当晚,你们到底有没有在锦绣山庄宴饮?” “我……”柳广张口结舌,“你问过王止,公孙庆他们了?他们怎么说?” “我没问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凌萧道,“我方才是诈你的。” “什么?”柳广猛地看向他,一双眉紧紧蹙了起来,“你……你是诈我的?那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 “因为我发现了更好用的一招。”凌萧看着他,一双眼似笑非笑,“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纯孝。” 他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柳广。 “其实就算我去问柳老夫人,她看见我一个陌生人,也必不肯轻易据实相告。到时候你再在旁边使个眼色,凭二位母子多年的默契,我大概率什么都问不到。” “但你却连这个险都不愿冒,想来并不是怕真相被戳穿,而是怕你母亲知道了你和弛虞雍的勾当,对你失望。” 柳广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猛地一惊过后,便微微低下了头。 “你不是问我,为何会对你们生疑吗?”凌萧又道。 “那日退堂后,我在街上偶然听到了你与友人的对话。你说令堂近日生了重病,急着回家去照顾她。” “你说这些的时候,话里话外都透着难以掩饰的焦急,显然对你母亲的病十分挂念。所以我才想,那晚你应当不会撇下重病的母亲,独自一人出门享乐。” 柳广的头低得更深了,嘴角也紧紧抿了起来。 “所以,当晚并没有锦绣山庄一聚,对不对?”凌萧一下捅破了窗户纸。 “弛虞斛是后来找上的你们,让你们替弛虞雍做伪证,证明他不具备犯案的条件。为此,他大概许了你们一大笔银钱,或许还许诺无偿替你母亲诊病。对不对?” 一连串无情的诘问。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广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他双手紧紧握拳,抬头看着凌萧,嘴角轻轻哆嗦着,泛红的眼底隐隐起了一层水光。 “没错……”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着,“你都猜对了。” “我娘……她患有严重的心疾,是这几年操持生计,累出来的。前几日,她的病情忽然加重,吐了很多血。而你也看到了,我们家没钱。” “我正为此事发愁,弛虞大公子却忽然找上了我。他让我替弛虞雍作证,证明他当晚跟我们在一起,在锦绣山庄里喝酒,没有犯案的时间……” 凌萧的眼底闪过一丝凌厉:“所以,弛虞雍当晚并没有跟你们在一起。” 柳广点了点头。 纵然已经事先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但听当事人亲口说出来,凌萧心中还是猛地一沉。 “那抱山居一案,真的是他做下的?”他轻声道。 “不!”谁知一听这个,柳广忽然激动了起来。 “我……我当日的确没跟他在一起,但这也不能证明抱山居的人就是他杀的!我跟弛虞雍自幼相熟,我知道,他跟他大哥不一样!” “他虽然表面纨绔,喜欢狐假虎威,但其实胆子小得很。尽管他到处沾花惹草,但也只不过是好色而已。他平时连只虫子都不敢踩,见了蟑螂都要大喊大叫,又怎么敢杀人?” “他也许并非蓄意杀人……”凌萧冷静道,“他当晚潜入贺姑娘房中,也许只是欲行不轨之事,却不料酒醉手重,失手杀了人。” “这就更不可能了!”柳广又一次否认,“他……他……嗐,弛虞雍他就是个怂货!”
第239章 威逼利诱 “他这个人,见着漂亮姑娘就腿软,连气都不敢喘大了。天香楼里他那几个相好的,哪个不是见着他就又扭鼻子又掐脸,他一点脾气都没有。”柳广说得面颊泛红。 “向来就只有姑娘打他的份,你让他打姑娘?哼,怕是连手都没抬起来,就给吓得哆嗦回去了吧!” 他这番话甚是恳切,倒把凌萧说得愣了。 堂堂弛虞氏二公子,溯陵县鼎鼎有名的霸王,私底下竟是这么个人? 倘若此言属实,难道他真的不是凶手? 那真凶又会是谁? 脑子里一团乱麻,凌萧一时理不清楚,闭了闭眼,对柳广道:“就算弛虞雍并非真凶,你们集体做伪证也是不争的事实。是非黑白不能全凭一人臆断,你既然坚信弛虞雍没有杀人,那便随我一道去见陈大人,将事情经过分说清楚。” “不行!”熟料,闻言柳广激烈地一声大喝。 厉声爆喝后,他又低下头去,胸口剧烈起伏着:“不,你不懂,我不能……” 他似乎在心中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垂在身侧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半晌,他似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道:“今日在堂上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案发当晚,我与弛虞雍还有其他好友一起,在锦绣山庄吃酒。就是这样。就算你把我带到陈大人面前,我还是一般说辞。” 凌萧静静地看着他:“可你知道,实情并非如此。” “是!”柳广近乎崩溃地大喝一声,“可那又如何?” “弛虞雍不可能杀人,我也已经答允了大公子。无论当时弛虞雍在哪儿,从我口中说出来的都只有锦绣山庄。我已经在大公子面前立了重誓,不能不信守诺言!” “哼,「重诺」一词用在此处,听起来还真是讽刺!”凌萧冷声道,面色漠然似水。 柳广似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浑身剧烈地一抖。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咬着牙,什么都没说。 凌萧静静地打量了他片刻,忽然道:“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要你不想说,我就真拿你没办法吧?” 闻言,柳广猛地抬起头,不确定地望着他。一双眼睛里有忌惮,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疯狂。 “哼……”凌萧嗤笑一声,双目紧紧盯着他,“你既与弛虞雍相熟,就当知道我的手段。我的功夫很好,最起码在这个镇子上,我想让谁死,谁就一定会死。” 柳广面色一变。 “我还可以告诉你……”凌萧换了个姿势,“我的身份很贵重,弛虞氏在我面前,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现在我只不过是想好好的,走正常程序将此案了结。但若是行不通,我倒也不介意动用别的手段。” “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我可就没这么有耐心了。反正都要杀人,倒不如一次清理干净。管他弛虞雍还是弛虞斛,还是你口中的王止,公孙庆。包括……你。” “你……”柳广被他突如其来的威胁惊了一跳。 他分不清凌萧话中的真假,但溯陵就这么大,每日就是那点屁事,顷刻间就传开了。 弛虞雍当街强掳民女,后在自家药庐被打。这种桃色新闻,众人自是津津乐道。 他听伺候弛虞雍的小厮说起过眼前这个人的刑讯手腕,此时又见他一脸笃定从容,心中禁不住打起鼓来。 “你……你不用吓唬我。”片刻后,柳广故作镇定道,“我知道,就像你方才诈我的话一样,你是想故技重施,诱我出卖大公子!” “哼,别做梦了!我说过不会改口,就会坚持到底。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敢杀了我!” 凌萧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完,忽然轻嗤一声,道:“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柳公子,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随手掸了掸衣袖:“不过,正如我方才所言,杀人报复乃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用暴力解决问题。” “这样吧,不如咱们换个方式。弛虞斛不是用钱买通的你吗?他给了你多少,我翻倍。还有你母亲的病,我在京中认识更好的大夫,足可保她万全无虞。” “除此之外,我还可以许你一个前程。给你搭一条晋升的康庄大道,让你和令堂一生衣食无忧。如何?” 先打一个巴掌,然后又送上一个甜枣。柳广被他说得有些发懵。 但活了这二十余载,他也不是个傻的,多少也有些识人断物的本事。 虽没见过多少大人物,但人比人气死人,眼前这位无论是气度还是举止,就连弛虞大公子恐怕都尚有不及。 这样的气质可不是随意就能装出来的,这点他算是深有体会。 这么些年,他之所以能在弛虞雍的圈子里立住脚,靠的正是这样的一身「气度」。 但这气度并不是身居高位,日日沐浴熏香浸润出来的,而是他从小说话本子里东拼西凑悟出来的。最多只能骗骗弛虞雍这种附庸风雅,胸无点墨的公子哥儿。 他这一生最羡慕的,说到底还真不是那黄白之物。而是那些锦衣快马,恣意随风,既不用庸附他人,看别人脸色,也没有家室拖累,一身正气,傲雪凌霜的少年侠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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