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抱山居掌柜的所说,这小二看着憨傻,办事却甚是利索。 晚饭后不多久,纪麟还在昏睡,凌萧正在房中打坐,忽听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他起身开门,就见八万站在门外,一脸鬼祟,神似做贼。 凌萧正有些纳闷,就见他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确认附近无人,才覆到自己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闻言,凌萧点点头,又有些好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随手赏了他一吊钱。 一见那密密实实连成一串的铜钱,八万双目一亮,方才的谨慎瞬间一扫而光,又像个傻憨憨一般,抱着赏钱美滋滋地走了。 凌萧目送他的身影离去,才又反回到屋内。打起轩窗看了看天色,见时辰不早,他抄起紫霄剑,右手在窗板上一搭,便如一道暗影一般,轻飘飘地掠上了屋檐。 时值戌正,正当是夜市最红火时。但出了这么大的人命案子,路上的行人少了一大半。乍眼看去,整条大街仿佛比往日宽了一倍。 凌萧一路踏着屋脊向着城南掠去。一身玄墨衣裳将他的身影融于夜色,不过几个起落,已经将半座小城抛在身后。 根据八万提供的消息,前面拐角处应当就是柳广的住所了。但看着那片翘角连檐的屋宇,他心中却禁不住暗生疑窦。 只见那是座占地颇大的宅院,看样子当年也甚是气派。可借着朦胧的月色,破损大门上斑驳的朱漆,院内地面上塌陷凸起的地砖,还有后院一丛丛蓬勃茂盛的荒草,都昭示着此处已失修日久。 若不是后院的一间屋子里亮着如豆一灯,他甚至以为自己到了一处荒宅。 看那柳广一身的行头,还有日常的行事做派,他一直以为他与弛虞雍一般,是个出身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哥儿。 可这人的居所为何竟是这番模样?还是八万打听来的消息有误,他来错了地方? 怀着满心的疑惑,他轻手轻脚地翻进院子,如一片落羽一般,附在那间亮灯的屋子顶上。 脚下的瓦片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他随手翻了几下,就弄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 往下一看,只见斜前方是一张简单的木床。床上半躺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满脸病容,面色蜡黄。 但一头花白的头发却被一丝不苟地梳起,在脑后绾成了一个圆髻。 那老妇正倚着床头,借着昏黄的烛火做着绣活。 大概烛火实在太暗,她又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手上的线穿了几次都穿不过针鼻儿。 她拿舌尖抿了抿,又试了一次,还是不成。大概是有些懊恼,她负气似的重重一哼。接着,却又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大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老妇抬头一看,忙把手中的针线往枕头下面塞。但还是晚了一步,来人显然已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脚步顿时急了起来。 “娘,说过多少次了,咱们不缺银钱,用不着你做针线贴补。”来人嗔怪着,在烛火下现出了身形。 凌萧定睛一看,正是那柳广不错。 只不过,他不知为何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一头飘逸的秀发也在头顶束了起来。 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露出的手腕上还有一个新鲜的,被火灼伤的红印。 “呵呵……为娘知道,你是个好样的,小小年纪就撑起家业,和你爹不一样。”老妇换上一脸和煦的笑,目光温柔地望着他。 “娘就是躺了这么些日子,身上闲得发慌,总想着干点什么。这才把这多年前的绣样拿出来,多少打发打发辰光。” “娘……”柳广坐到老妇的床边,将药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嗔怪道,“你总说这些来骗我。孩儿如何不知,你是怕我辛苦,想做些针线补贴家用。” “可是娘,孩儿并不辛苦。孩儿与弛虞家交好,他家二公子对孩儿很是信重,有什么好事都第一个想到孩儿。” “还有那续命的养仙丹,人家也每日一颗地供着,分文不取。孩儿最多就是赚些日常的家用,又有什么难的?”
第237章 娘 “嗳……为娘知道。广儿能干,娘都知道。”老妇见他面色不豫,忙伸出手去,抚了抚他的鬓发。 “可天下做娘的都是一样,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哪里能忍心看自己的孩子辛劳啊?那个什么弛虞氏,那哪里是个好相与的人家?” “他们家老爷子就是个笑面虎。你爹还在的时候,跟他做过几次生意。他面上妥帖周到,赚足了人情。 可背地里却总给你爹使绊子,把利钱一压再压,只顾自己赚得盆满钵满,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老妇一脸不忿,看来虽然过了这么些年,但一旦提及此事,她依旧耿耿于怀。 “后来他生了重病,他那个大儿子,叫个什么斛的,比他老子更是厉害。唉,商户无情!你跟这种人来往,日日如履薄冰,又岂有轻松可言呀……” “娘……”沉默半晌,柳广才从喉间挤出一个字来。 “孩子呀,你有孝心,也有上进心,这些娘都知道。”老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语重心长道,“可娘不愿看到你因此违了本心,变成和弛虞氏一样的人。” “要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娘不求长命百岁,也不要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无愧于心,安稳度过一生……” 一番肺腑之言,伴着老妇虚弱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旷的屋里。柳广低下头,沉默了下去。 「噼啪」一声,蜡烛爆了个灯花。 他忽然回过神来,看到床边的药碗,忙端起来尝了尝,然后舀起一勺,递到老妇嘴边,道:“娘,先别说这些了,先喝药吧。” “欸,好。”老妇说着,低下头去,顺着他的手将药喝进了嘴里。 忽然目光一瞥,她看到柳广腕上的红痕,不由惊道:“哎呀,这又是煎药的时候烫的?” “你这个孩子,娘都说了,这些小事娘自己来就行。娘的病自己知道,根本没有大夫说得那么严重。” “你非要我躺着,还说自己能行。可你看看,娘这才躺了几天,你这手上都多了多少道疤了?哎哟哟……”她说着,将柳广的手臂紧紧捧在手心,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 “娘!”柳广忙把袖口撸了下来,“我之前不是没干过这个嘛,不习惯,才不小心烫到了。多做几次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前几日你忽然吐血,大夫都说了是操劳过度的缘故,若再不注意休息,可能就……” 说到此处,他哽咽了一下,又道:“娘,孩儿身边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若你抛下孩儿去了,孩儿可要怎么活啊?” “广儿……”老妇闻言也湿了眼眶。 二人拥在一处,低声啜泣了起来。 凌萧在屋顶上越看越心惊,思前想后,心中慢慢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可这个猜测要拿到柳广的口供才能证实。 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翻身落到院子里,然后敲响了房门。 「笃笃」两声轻响,屋内二人都吃了一惊。 柳广立刻从母亲的臂弯中抬起头来,先是谨慎地往门边看了一眼,只见大门虚掩着,却并看不到人影。 他站起身来,从屋角抄过一把扫帚,蹑手蹑脚地凑到门边,低声喝道:“谁?” 无人应答。 他壮着胆子慢慢伸出头去。先是往左看了一眼,空空如也。 再往右一转,他猛地向后一跳。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公子,正倚在门边看着自己。 “是你?”他认出了眼前之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扫帚已经抡了出去。 可那年轻公子却连眼珠都没转一下。微一抬手,他根本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下一瞬,那把扫帚已经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轻轻巧巧地落到了门后。 “我有话要问你。”凌萧冷声道,“找个地方,别惊扰到柳老夫人。” “什么?”柳广兀自惊魂未定。 凌萧冷冷地盯了他一眼,又微微侧头,朝屋内挑了挑眉。 柳广这才反应过来,微一思量,道:“好……你等着,我去跟我娘知会一声。” 凌萧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微一颔首。柳广得了允准,转身向屋内走去。路过门边时,还不忘从门后把那把扫帚抄走。 “广儿,怎么了?谁来了?”见他进去,老妇人忙问道。 “哦,娘,没谁,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原本跟他约好,今晚一起去喝酒的。结果煎药煎过了时辰,混忘了。他没等着我,放心不下,就亲自来找我了。” 柳广故作轻松的声音传来,“那……我就先过去了。娘你自己喝药,喝了药就躺下休息,千万别再做针线了。” 说完,他没等老妇的回答,便扭头走了出来。 见凌萧目色沉沉地凝视着他,他微微缩了缩脖子,低声道:“跟我来吧。” 凌萧被他引着,二人来到一间破败的屋子里。 「呼」的一声,柳广吹亮手中的火折,将窗台上的一枝细烛点燃了。 借着微弱的烛光,凌萧抬头看去,只见里面地方颇大,看样子应该是主房的厅堂。里面空荡荡的,空气中飘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尘气。 柳广似是也觉得味道不好,走过去打起了窗。回过头来,见他四下打量,随口道了句:“都被搬空了。” “什么?”凌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间屋子。”柳广四下一指,“你一定很奇怪吧,为什么我跟弛虞雍他们混在一起,背后却是这么个样子。” 凌萧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见他不说话,柳广无所谓地笑了笑:“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话本子里听老了的那一套。” “我爹做生意亏了本,家里能当的都当了,可还是还不了债。直到我爹病死了,家里只剩我们孤儿老母,那些人看我们可怜,这才罢休。” 凌萧点点头:“大概猜到了。” 闻言,柳广看了凌萧一眼,又状似不屑地轻哼一声,道:“我的老底都被你看到了。那你呢?你今晚找到这儿来又是做什么?还是为了你朋友的案子?” 凌萧静静地看着他,不置一词。 柳广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又摸不透他的路数,便有些急了。
第238章 纯孝 “今日堂上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弛虞二公子那晚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那姑娘不可能是他杀的!”柳广急道。 “嗯。”凌萧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不甚在意地倚到窗畔,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你的证词我都听到了。”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柳广道,“好,我可以再给你重复一遍。案发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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