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事若落在你我手中,也是颇为棘手,倒不如交到陈大人手里。我相信,以他一惯的处事作风,定会找到一个最佳的解决之道。” 凌萧点点头,又问:“如此,还要急着走吗?” “怎么?”沈青阮挑了挑眉。 “若是不急,不如陪我坐一会儿。”凌萧道。 “世子还有话要对我说?”沈青阮有些疑惑。 “是啊……”凌萧看着他,“多日不见,心头有很多疑难未解,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原是如此。”沈青阮笑了,“其实,在下也有很多话想对世子说。只不过抱山居一事未了,此时还不是说话的时候。” “那明日此事完了,你会否又一次不告而别?”凌萧问。 沈青阮这才恍然大悟。 他微微一笑,宽慰道:“世子放心,如此不够朋友的行径,在下做过一次,心中已然悔愧非常,断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凌萧点了点头,又道:“你眼下住在何处?” “弛虞府。”沈青阮道。 凌萧眉心一紧。 “世子……”他刚要说话,沈青阮却阻住了他,“世子只需记得,若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秦讼师,我的安全就可保无虞。” 闻言,凌萧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那你现下是要回那里去吗?”他问。 “对。”沈青阮颔首。 “我送你。”凌萧道。 沈青阮深深看了他一眼:“世子不记得在下刚刚说过的话了吗?” “在下如今只是溯陵一介无名无姓的小讼师。试问,若让人看到被告讼师竟与首告的好友走在一处,他们会怎么想?” 闻言,凌萧不由有些气闷。他很想说管他们怎么想,但一想到沈青阮方才的告诫,他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静静地点了点头。 “那便明日再见了。”沈青阮道,“世子也请好生休息,明日尚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说完,他微微笑了笑,笑容在僵硬的假面上显得有些古怪。而后,他不等凌萧回答,便飞身没入了黑黢黢的密林之中。 凌萧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又讪讪地缩了回来。回首一看,只见脚下静水无波。一轮圆月映在水中,烙下唯美的一幅倒影。 方才怎么没看到这个?他心道,忽然没来由地有些懊恼。 轻轻叹了一声,他也向着相反的方向飞身跃起。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了密林之后。 一夜无眠…… 这是意料之中的。若经历了这么多事,今晚还能酣然入睡,那已经不是心大,而是无脑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才些微有了些困意。想着昨日约定的时辰,今日升堂要在巳时左右,他又翻了个身,打算逼自己小憩一会儿。 可刚刚坠入黑甜的虚无,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怎么了? 他猛地起身,第一个反应就是,沈青阮的身份被人识破了,如今正身处险境。 鞋都来不及穿,他光着脚打开房门,却见门口是高讼师焦急的脸。 “凌公子,县衙来人了,说仵作验尸有了新发现,让咱们赶紧去公堂集合呢!” “仵作?”凌萧有些意外。 “没错。”高讼师拿手绢擦了擦汗,又低声道,“我托熟人仔细问过了,新证据怕是对咱们有些不利呢!” 闻言,凌萧心下一哂。 反正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对他们不利了。弛虞雍根本就不是凶手,高讼师就算再舌灿莲花,也不可能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强栽在他头上。 如此,他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两刻钟后,众人集结在公堂之上。看看天色,也才不过辰正而已。 还没到约定的十二个时辰,主审却为何突然变卦,一大早将他们集结在此处? 凌萧透过人群看到沈青阮的身影,他又恢复了秦讼师那副老成持重的打扮,收到凌萧的眼风,也回了一个不明就里的眼神。 但不知为何,自从知道秦讼师原来是他,凌萧心中就定了。 不论弛虞雍是否是真凶,也不论这个案子最终走向如何,他打从心底坚信,此事一定会有一个最完满的结局。 不多时,陈嘉运走上堂来,四下扫了一眼,目光在经过秦讼师的时候稍稍顿了顿。 弛虞雍也被人押了上来,一双惶惑的眼,拖着虚浮的步子,隔着这么远,凌萧都能看到他浑身在轻轻发抖。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竟比昨日在地牢中还要颓软几分。 “咳,是这样。”陈嘉运开口道,“昨夜仵作找到本官,说验尸有了重大发现。具体情况还是由他来亲自解释吧。来呀,传仵作上堂。” 在众人翘首以待中,只见两个头戴小帽,身穿青色布衫的男子走上堂来。 打头一个年纪稍长,后面跟着的年纪很轻,肩上背着个竹箱,一身的腱子肉甚为扎眼。 二人身后还跟着两名衙役,一前一后抬着个担架。担架上盖了白布,下面显然是个人。 “阿贺!”凌萧还没反应过来,纪麟已经如出笼的困兽般冲了过去。 “来人,给我把他拉住!”陈嘉运喝道。 不用他说,旁边的衙役已经一窝蜂拥了上来。但纪麟见到了阿贺,哪里还能控制住自己,当即不管不顾地跟上来拦他的衙差打了起来。
第253章 指痕 “纪兄!”凌萧见状不好,也上前加入了混战,三两下就制住了纪麟乱舞的手臂,“纪兄,你且冷静些,先听听仵作到底有了什么进展……” “纪公子!”陈嘉运也道,“你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但此处乃是公堂重地。若公子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本官特许你守在死者的尸身旁边。但若你再发疯,本官只能遣人将你赶下堂去。你可听明白了?” 闻言,纪麟这才慢慢缓下了情绪。最终,对堂上点了点头。 “好,仵作,你继续说吧。”陈嘉运又道。 “是这样的……”仵作一拱手,道,“属下见案件多日不解,心中也甚是焦急。三日前,属下忽然记起先父曾口述一法,是将尸体冷冻于冰室之中二十四个时辰,则死者生前身体所受损伤尽可现。” “属下心想,虽然此案死者死因甚是明确,身上的伤痕历经时间不久,也甚是明显,但保不准会有什么别的发现。因此,属下便将死者的尸体置于冰室之中,放了二十四个时辰,直到昨夜晚间方才取出。” “如何?”旁边有好事者问。 “果然……”仵作道,“尸身上显现出了先前不曾出现的伤痕。” “啊……”听到仵作的话,四下一片哗然。 弛虞雍也如回光返照一般,蓦地睁大了眼。 “究竟是什么伤痕,先生尽可言明。”陈嘉运道。 “是。”仵作垂首一礼,然后侧身掀开了担架上的白布。 阿贺可怖的尸身顿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刚刚经过两日的冰冻,她的皮肤越发惨白,头发干枯如一蓬乱草。白布只掀到了肩颈处,不过方寸之地,却是斑驳狼藉,体无完肤。 身上的血迹虽然被擦净了,但原本被血迹遮盖的伤痕反而更加明显。 先前紫红的,如今已经变为了青黑。一块块,一道道,层层叠叠,都在昭示着她生前遭受过何种非人的痛楚。 “哎呀……”四下一片叹惜,众人都扭过了头,不忍再看。 弛虞雍浑身一颤,猛地干呕了一下,竟像是随时要吐出来。 “啊……”纪麟一声惨叫,身子一晃,眼看着便要晕厥过去。 凌萧忙上前扶住了他。 这时仵作又道:“诸位请看此处。”他说着,指向阿贺的脖颈。 凌萧这才注意到,阿贺身上琳琅满目的伤痕之下,竟然还隐藏着一个浅浅的五指印痕。 “这是有人在死者死前扼住她的咽喉,留下来的痕迹。”仵作道。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高讼师上前道。 他原本以为是什么扭转乾坤的大发现,如今见只不过是个浅浅的五指痕,不由又有了些底气。 “先生请看……”仵作却不以为忤,指着阿贺脖颈上的印痕,道,“这个指印,乃是人左手的指印。” 凌萧也定睛一看,果然,看五指的长短走向,的确是左手不错。 “左手……”高讼师略一沉吟,“掐人脖子也不一定就要用惯用手啊!你若是借此想说凶手是个左撇子,不会是弛虞雍,那这么点证据可不够!” 他正自不屑,一直趴在地上的弛虞雍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唔唔」叫唤起来。 “先生所言,在下如何不知呢?可在下并非此意。”仵作不卑不亢地道,“不知先生是否还记得,弛虞公子当日曾被人打断了一只手臂。若在下记得不错,就是他的左臂。” “试问,一个人如何能在左臂折断的情况下,用力掐住另一个人的脖颈,还留下这么明显的印痕呢?” “对!”憋了半日,弛虞雍终于满面通红地大喝一声。 “这……” 此言一出,不仅高讼师张口结舌,四下也是一片哗然。 尤其是纪麟,当日断了弛虞雍左臂的一脚就是他踢的。他自己的力道,他比谁都清楚。弛虞雍当晚,绝无可能再使用这只手臂。 那难道; 一众人面面相觑,堂上堂下私语声一片。纷乱中,只有弛虞雍涕泪纵横,跪在地上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终于听人说了句公道话。 “你这个验尸的法子,到底能准确到几个时辰?”高讼师皱眉道,“若说是尸身生前所受的伤痕,那贺姑娘在当日白天也曾被弛虞雍掳去,这个伤痕没准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呢?” 仵作抬头看了看他:“在下这个法子,的确不能将时间准确到死者死亡前几个时辰,但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可问题的关键不在此处。” 他说着,又将手指着阿贺脖子上的指痕,道:“诸位请看,这个指印与一般人的指印是不同的。他的左手大拇指,只有正常人的一半那么长。” “什么?”这下连高讼师也大惊失色。 众人一齐凑过去看了看,果然,那黑紫手印的大拇指处比常人短了一截。 “会不会是个小孩呀?或是身量矮小的男子?”有人猜测道。 “不会……”仵作道,“若是这样,那此人的五指应该都比较短小才对。可事实上,此人其余四指正常,只有大拇指较为短小。” “那会不会是这样……”知县不确定地伸出左手,将大拇指向内弯折进去,“像这样,凶手在扼住死者脖颈时用力过猛,弯折了拇指,这才留下这样的印记?” “也不会是这样。”仵作又一次否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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