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得不到回音,外面又催了一声。 外间的动静稍稍慌乱了一下。俄顷,脚步声响起,屋门从里面打开了。几声寒暄过后,随着一阵光影明暗,七八道身影走进屋内。 凌萧打眼一瞧,只见当首是寒氏月和元知若,后面跟着赵菁芜,齐弗莲,还有一众小厮丫鬟。 “世子呀世子,此番可真是好久不见……”元知若率先走了过来,依旧是龙章凤质,寻常人可望不可即的王室气度,白皙俊秀的脸,又添了些新婚的喜气,折扇一打,狭小客舍顿时蓬荜生辉。 几月未见,他丝毫不显生分,还是热络地一屁股坐到他的床沿上,又在他面上仔细瞧了瞧,皱眉道:“这气色看着还是差了些,不过人醒了就好,我们都担心得不行,都以为……” 他说着叹了口气。 寒氏月紧接着走了上来,低头看了看他,也道:“公子此番实在凶险,要害被伤居然能存活下来,实属大幸!如何,大夫怎么说?” 凌萧刚要说话,沈青阮却抢先一步答道:“大夫说世子的心脏较常人有异,并非生在左侧,而是稍稍向右偏了一点,如此才能躲过致命一击。” 他说着从众人身后走上前来,停在凌萧的床头。凌萧心下一怔,抬起眼睛想跟他对一下视线,却见他一直望着众人,并未低头。 众人都有些惊讶,还是寒氏月率先反应过来,道:“原是如此。原本我就觉得此事蹊跷,怎会有心脏被破还能生还之人,如此岂非是不死之身?这么一解释,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元知若垂眸思量了片刻,看模样显然有些不信,但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对凌萧笑道:“如此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世子受了这场大罪,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吧!” 凌萧也微微一笑,又问:“不知殿下缘何在此?在下昏迷了这几日,身边发生了何事都不清楚。未能远迎,失礼了。” “诶……”元知若缓缓摇了摇折扇,“这时候,世子就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了。我此次前来,还是托了弗莲的福。” 说着,他对不远处招了招手。 齐弗莲踱步上前,凌萧抬眼一看,就见她还是一脸傲慢,眼睫慵懒地半垂着,似乎眼前无一物能勾起她半分兴趣。 但与先前不同的是,她的装束素净了许多,大概是友人新丧的缘故,抛弃了一向钟爱的大红色,而是选择了淡雅的素白,眉目间也多了些可以称之为大家闺秀的温婉。 元知若握住她的手,对凌萧道:“弗莲与沈大娘子乃是故交,齐氏与氏月一族又有亲,听闻她灵柩归乡,弗莲便想来祭拜。左右我闲来无事,便陪她一道过来了。” “原是如此……”凌萧道,又看了看齐弗莲,“在下倒是忘了齐府与沈氏的渊源,有此一问,竟是唐突了。” “没事,氏族这么多,名字又难记,随便两个都是三伏外的亲戚,谁有那闲工夫一个个地记过来?” 这次倒是齐弗莲自己开口,仍然是熟悉的硬邦邦的语调,但官话的确是比原来流利多了。 话虽生硬,但她的神情看着比在京城时含蓄了不少,不像当初那般恣意跋扈了。 可嚣张跋扈本就是她与生俱来的性格,放在她身上也不让人厌烦,反而有些率真可爱。 如今的她的确更像是元京城内的高门贵女,但相应的,也少了当初的明媚鲜妍。 不过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婚姻嫁娶这种人生大事,身份不同了,举止多少也要跟着有所变化。于是凌萧虽觉得可惜,但也没有多言,只微微点了点头。 齐弗莲看了他一眼,嘴唇一动,像是要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她脱开元知若的手,又走回原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第376章 药暖粥温 “好了……”见众人一一与凌萧寒暄过,寒氏月起身道,“凌公子受伤颇重,该当好好将养。咱们叨扰了这么久,如今也该回了。等来日公子大好了,咱们再同公子叙话不迟。” 他一向稳重,颇有大局,据沈青阮年初所言,东陵内乱,他极有可能升任新一任大撰经,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因而一听他发话,众人都面露乖巧,就连郡王之尊的九殿下也毫无异议。由寒氏月打头,众人纷纷告辞出门,热闹了半晌的房间重又安静下来。 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俄顷,两道脚步声又缓缓踱了回来。回来也不进屋,而是在院门口停下,低声交谈起来。 “芙蓉浦那边如何了?”寒氏月的声音传来。 沈青阮重重叹了口气:“一共死了十七个,十三个长工,两个账房,两个管事。他们的妻儿老小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聚在渡头上哭天喊地。几十号人,皆是老弱妇孺,堵着路不让通货,渡头上不得已,已经停了半日的工了。” “幕后黑手别无他人,定是沈重山无疑。”寒氏月道,一如既往的果决,“此人表里不一,照面就是一副武人的直爽性子,说话行事还透着些憨直,让人生不起戒心。 但背地里却是阴险狠辣,连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偏他还是沈氏族人,你的长辈,你根基不稳,不好动他。二叔和三叔又是惯常和稀泥的,如此想来,此事还真有些棘手。” “棘手倒也不至于……”沈青阮冷冷一哼,“无非就是看谁更狠而已。君子斗不过无赖,往往是因为顾虑太多。而无赖斗不过君子,也大都是因为自以为是。 想着对方自重身份,一定会行君子之事,却不知君子并不是傻子,对付无赖之人,便要行非常之法,非得比他更无赖,才能让他自尝苦果。” 闻言,寒氏月顿了一下,问:“你有主意了?” “哼……”沈青阮嗤笑一声,“这么点事,还用费脑子吗?若是平常,我也许会顾虑沈氏清誉,顾虑同族之谊。但现在我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反正前途未卜,既然他上赶着送死,那我不如就拉上他垫背,也算为沈氏后人除了一大祸患!” “阿阮……”寒氏月唤了一声,声音沉静,却难掩担忧。 “你不必说了。”沈青阮道,“这本就是我沈氏族人与生俱来的使命,我不会怨天尤人,更不会逃避。” “我不是这个意思。”寒氏月道,“我知你品性,只不过难关在即,我希望你能平心静气,切莫焦躁。你忘了,母亲在世时曾说过,越是紧迫,就越要从容。相信你自己的意志,相信祖先的庇佑,也相信你的同伴。这场考验,你定会安然通过的。” 闻言,沈青阮静了一会儿,怅然道:“你说得有理,最近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乱得很,总是患得患失。” “生死难关,有此焦虑再正常不过了。”寒氏月开解道,“不过我本以为有凌公子在胜算会大一些,却不想他在此紧要关头受了重伤……” 顿了顿,他有些不豫道:“嬷嬷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要杀人,杀的还是个素未蒙面之人?” 沈青阮轻轻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等我过了这道关再细细与你解释吧。今日已经耽误了不少时候,我还要去下面一趟,把事情处理完。” “也好……”静了一会儿,寒氏月道,“那你照看好自己,莫要涉险,凡事莫逞强。” “放心,有湛卢跟着呢。”沈青阮道。 说完,二人简单道了别,沈青阮的脚步声向着屋内走来。 不一会儿,门开了。凌萧看过去,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逆着光,轻手轻脚地进来,左手中还拎着个食盒。 沈青阮一路走到床边,将食盒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从中取出一碗粥,一碗药,用手背在碗壁上碰了碰,转头看着他道:“不烫不凉,温度正好。饿了这么些时候,合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了。来,咱们先喝粥,再吃药。” 说着,他将粥碗端过来,将缠着绷带的伤手摊平,把粥碗放在上面。 “你……”凌萧望着他的右手,有些担心。 “放心吧,绷带厚着呢,碰不到的。”沈青阮拿过调羹,舀了小小的一勺,递到他嘴边,“你都这个景况了,就别操心别人的事了。” 凌萧昏迷了这些日子,眼下也的确是饿了,于是也没多言,张口将粥吃了。 “一点味道都没有。”一口白粥咽下去,他皱了皱眉。 沈青阮轻轻瞥了他一眼,笑道:“大难不死,口味倒是刁钻起来了,以前也没见你挑过嘴。不过这几日怕是都要如此了,医官说了,你最少要喝上七日的清粥,然后才能慢慢恢复饮食。恢复了也不能由着你胡来,总要忌口一月才能放开。” 闻言,凌萧微微一笑:“那个医官靠得住吗?” 沈青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又想想方才袁医官的行径,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笑。 “以前也没觉得他如何,这次大概是你的体质太过罕见,他一激动才没了章法吧。”他说着又在凌萧胸前看了看,“不过说起来你这伤也真是奇怪,伤到心脏而不死,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该不会……”他双眸一凛,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向凌萧看去。
第377章 去而复返 “该不会……”沈青阮双眸一凛,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向凌萧看去。 “不是。”凌萧却果断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沈青阮道。 “当然……”凌萧道,“你是想问我是否已经入了重境,没有。” 闻言,沈青阮似是有些失望:“之前听人说重境中人乃金刚不坏之身,全身上下犹如铁铸,只有唯一一个死穴,根据功夫不同,体质不同,分布在身体不同的地方。我还以为你已经入了重境,命门不在心脏,所以才会破心而不死……” “并非如此。”凌萧摇了摇头,“其实即便是入了重境,心脏被破也是必死无疑的。只不过一旦练成重境之功,寻常人轻易难以近身,更不用说心脏这样的要害。所以日子久了,才会有「金刚不坏之身」的说法。” “重境之功各不相同,真正的不坏金身也不是没有,便是当年段于风练成的金甲护身。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擅长硬体功夫,譬如家师,他擅长的便是剑术。” “世上能入重境者凤毛麟角,其余学武之人只能望其项背,心有不甘,抑或盲目崇拜,才会生出「唯一命门」这样的说法。 但其实所谓死穴也只不过是比其他要害稍微虚弱一点的所在而已,非死门而不破,其实只是谣传。” “武学一道你自是比我精通许多,你既这么说,那便是没错的了。”沈青阮轻轻叹了口气,薄唇微抿,疑惑又笼上眉梢,“只是这么一来,唯一的解释也没了。大疑难套着小疑难,好像一辈子的疑难事都集中到一处了……唉,真是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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