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你还说自己身上的事荒诞不经,还怕我将你当成疯子。”闻言,凌萧不禁轻笑,“如今我心脏受损而不死,如此荒诞,你不也没把我当成怪物避而远之?你还要如何,才能比我更荒诞些?” 一听这话,沈青阮也禁不住笑了,垂眸微微摇了摇头。 “所以啊……”凌萧轻轻喘了口气,“尚未发生的事,不要想太多。那日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我的情分都不会变。别人的心思我管不了,但在我这里你就是你,心里是什么样的,眼中就是什么样的。” 沈青阮低垂的睫毛颤了颤,他抬起头来,又舀了一勺清粥递到他嘴边,微笑道:“别说这么多话了,先吃饭吧。吃了粥,喝了药,再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早,病痛就全消了。” 凌萧也微微一笑,果真没再说话,就着他的手一勺一勺把粥吃了,又被他伺候着喝了药,便又躺回枕上。 沈青阮给他掖好被角,道:“大夫说这药里有助眠的成分,我已经吩咐了下人,无事不会过来打扰。你大概能睡上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我应该也回来了。” “放心,我没事。”凌萧又对他笑了笑,“袁医官说话虽不讲究,但道理不差。我虽然心脏被刺,但并不觉得如何辛苦,甚至比当年被段于风重伤还要轻松一些。你不必担心我,芙蓉浦水深,你要留神。” 闻言,沈青阮似是有些意外,想了想道:“又是钟祈之多嘴告诉你的吧?这个人还真是……” 凌萧微微摇了摇头。 见状,沈青阮轻轻挑了挑眉,但也没再多问,只道:“放心,芙蓉浦一事最多算得上是麻烦,倒还不至于让我为难。至于沈重山……” “他应该已经归顺了太子。”凌萧道。 沈青阮微微一哂:“不难想见。戍边大将私自会见太子心腹……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所以他夺芙蓉浦,不只是为了私欲。”凌萧提醒道。 沈青阮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只是冷冷一笑,道:“那就更不能让他得逞。” “太子心思缜密,一声令下,必不会是心血来潮的突发奇想。”凌萧有些担忧,“沈重山他……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他甘不甘休是他的事……”沈青阮轻哼一声,“他自怨自艾,抱怨天道不公,要分家,要吵架,要做什么都随他去。但是要动芙蓉浦,那便触到了我的底线。不仅我,殒剑山上的所有沈氏族人都不会放任他胡来。” 他低头看了看凌萧:“你放心,我知晓他背后的势力,不会掉以轻心。芙蓉浦多得是父亲的亲信,还有我母族的人。况且还有湛卢跟着我,他便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凌萧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伤得重,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莫要再劳神了。”沈青阮又道。 凌萧又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见状,沈青阮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回过身来,抬手松开了发髻。 静谧的冷香随着他的动作飘散开来。 泼墨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他随手一抓,绾了一个寻常的发髻。 缠着绷带的右手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拈着发簪,找准位置后,颤颤巍巍地插了进去。 他抬手摸了摸,觉得差不多了,起身轻手轻脚地向外间走去。 对开的门扉发出轻轻的「喀」的一声,淡淡的冷香远去了,床榻上原本睡着的人又睁开了双眼。 不是因为伤痛不能成眠,药力发作得很快,眼下凌萧脑中已经有些昏沉了。 之所以逼着自己清醒过来,是因为他在本该空寂的院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 方才听到他与沈青阮的对话,他就觉得此事没完。果真,沈青阮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
第378章 献祭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过后,房门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接着门开了,一道身影逆着光进来,缓步走到床边。 “凌公子……”寒氏月颔首一礼,“去而复返,希望没有打扰到公子休息。” 方才人多,只得匆匆一瞥。如今他立在床前,凌萧才有机会仔细打量。 他的模样与两年前差别不大,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 一双眸子低垂着,瞳仁幽黑若孩童,不掺一丝杂色,一眼望去,犹如两点深潭。 印象中这双眼眸一向是冷静的,冷静到极处,甚至有些生人勿近的漠然。 但此时,这份超人的冷静里却掺杂了一分不属于他的忧虑。忧虑焦灼着他,在他的眉心刻下一道清晰的竖纹。 凌萧心下一凛,强撑着困意微微颔首,道:“先生一向有礼,此番专门来访,想来是有挂心之事,不吐不快。” 寒氏月叹了一声,道:“没错,在下挂心之事,想来也是公子挂心之事。说到底,你我心中都是挂念着同一个人。” 凌萧望着他,坦言道:“先生有话,直说便是。” 寒氏月也回望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好,公子快人快语,那在下也不再客套。” 他整了整衣摆,在床尾的矮凳上落座,脊背挺直若松:“在下接下来要说的,是一件涉及沈氏核心机密,也与阿阮生死攸关的大事。在开始之前,不得已要问公子几个问题。这些问题也许会令公子有些不适,还请公子见谅。” 这些早在凌萧预料之中,甚至连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也大概有些猜测,于是他点了点头,示意寒氏月继续。 “请恕在下直言……”寒氏月道,“虽然阿阮是你我共同的朋友,但在下与公子仅有一面之缘,其实说不上了解。阿阮信任公子,那公子的人品自是无可指摘。 但对在下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而言,仅仅人品可靠还远远不够。公子请恕在下冒昧,在下想先请问公子一个问题,在公子心中,阿阮究竟分量几何?” 闻言,凌萧微微一怔。他素知寒氏月犀利直率,想着与他开门见山,可没想到迎头而来的竟是这么个问题。 见他沉默不言,寒氏月又道:“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些突然,但时间紧迫,我想着公子也不是那等矫情之人,便省去了不必要的客套。 我知公子曾数次为救阿阮而受伤,甚至性命垂危,但我从不相信世间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所以,公子能否允许我问一句,这么做究竟是何缘由?” 他的神色极度认真,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脸此时越发肃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严厉。 凌萧被他冷冷地盯着,只觉得如芒刺背,方才的困意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寒氏月并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早在莲舟之时,钟祈之就曾经不怕死地问过自己一次。 但那时他觉得这个问题问得甚是奇怪,又考虑到钟祈之的为人,懒得与之一般见识,就没作答。 可如今面前的人是寒氏月,他问出这个问题一定不是一时兴起。 于是凌萧正了正神色,认真道:“青阮于我是难得的挚友与知己,棋逢对手,又惺惺相惜,为挚友两肋插刀乃是常事,无需缘由。” “于危难之际舍命相救乃是侠之大者,公子是天生的侠客,又艺高人胆大,这点对你来说并不困难。” 寒氏月道,“但若不是冲锋陷阵,而是默默守护呢?除却怒发冲冠的激愤悍勇,公子可也有甘居人后,隐忍相随的肚量与耐心?” 凌萧微微凝眉:“先生此言何意,还请说清楚些。” “怎么?”寒氏月双目一凛,隐隐透出冷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并非难以回答,只是有些费解。”凌萧道,“我相信无论青阮遇到何种难关,我都会相伴左右,不离不弃。但先生如此严肃地问我,我不知全貌,不敢妄言。所以还请先生据实以告,以免在下理解有误,答非所问。” 闻言,寒氏月收回了目光,沉吟片刻,眸光暗了暗,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若是……让你看着他死呢?” 言如冰,语如刺,一刀扎在凌萧原本就破损不堪的心上。他如同石化,双目盯着寒氏月冷若冰霜的脸,一瞬不瞬。 “凌公子……”寒氏月却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紧接着又问了一遍,“若是让你看着阿阮一点点生机尽失,一点点离开这个世界,一点点离开你。你能否做到冷眼旁观,不加干涉?” 凌萧紧了紧牙关,若非眼前之人是寒氏月,他相信自己此时已经勃然大怒。 “不能。”半晌,他硬邦邦地道。 “唉……”寒氏月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有些疲惫,抬手捏了捏眉心,“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不过是白问一句。” 他抬起眼来,望着一脸薄怒的凌萧,不解道:“凌公子,你难道都不事先问问我缘何有此一问吗?” “不论是出于何种缘由都不行……”凌萧斩钉截铁,“这个问题先生不妨也问问自己,难道先生可以看着青阮死在自己面前而无动于衷吗?” 没想到,寒氏月却郑重地点了点头:“若是一定如此才能救他,我可以。” 凌萧彻底迷惑了,他深深地皱起眉头,不解地望着他。 寒氏月也回望着他的眼眸,双目之中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这就是我今日要与公子商谈之事,想必公子也已经有所耳闻,七月初七千觞节,阿阮将会面临一道生死大关。” “考验……”凌萧喃喃道。 “考验?外人也许是这么叫的,但公子须得知道,它还有一个更加准确和正式的称呼。”他深深地看了凌萧一眼,“献祭……”
第379章 未知生,焉知死 献祭! 又是献祭! 千年前那个无名无姓的东陵人以身饲蛇,今日这个词居然落到了青阮身上! 方才心口的剧痛还未完全消散,如今又被这两个残忍的字眼勾了起来。凌萧紧了紧牙关,强压下翻涌到胸口的血腥气。 寒氏月也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感受,一个活生生的人,怎能与祭台上冰冷蠢笨的猪狗木石相提并论?想当初我从我母亲口中听到这个词时,大概与你是一样的心情。只不过母亲所遭受的伤痛已经无法转圜,而阿阮却是有机会的。” “机会?什么机会?”凌萧眼前一亮。 “献祭之礼不可废……”寒氏月一句话熄灭了他眼里的亮光,然而接下去他又道,“但是我们可以尽自己的努力,把他遭受的伤害降到最小。” “我们?”凌萧双目一闪。 “是的,我们。”寒氏月道,“更准确地说……我希望是你。” “什么意思?” “献祭之人虽然必须是沈氏的嫡系子孙……”寒氏月道,“但是他身边可以有一个人,陪伴他,引导他,并保护他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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