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是友谊赛,但双方都是代表自己的国家在打。暂不论战场上真正的实力,谁都不愿在这种场合就先失一筹,白白让人讨了嘴上的便宜。 因此,凌萧这几个月几乎都是从早练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冥思,手上的剑就没停过。 他与沈青阮住在一个院子,两人分别作为乐行和武行的领演,要下的功夫自是比别人多上许多。 于是,凌萧每日在沈青阮悠远的琴声中入睡,沈青阮又在凌萧次日呼啸的剑风中清醒。两人都全神贯注在自己的排练上,四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凌萧倒还好,因已停了课,他每日只需专注习武即可。而通鉴大典的修订据说已经进入收官阶段,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沈青阮上午在国学监排练,午时便要赶至翰林院,夜间常常要到亥时方归。如此两边连轴转,辛苦自不必说。 短短几月,凌萧眼见他瘦了一大圈。这人本就高挑,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原本身形是极挺拔俊朗的。但如今又瘦了些,凌萧就觉得有些多,倒显得他有些单薄了。 国宴前十日,准备工作已经到了收官之处。又近初秋,天上十有八九都是阴云滚滚,雨水虽较往年不算大,但一直淅淅沥沥,几乎没停过。 此次国宴筹备工作由太子总领,庆亲王从旁协助。经过四月辛苦,到了收尾的时候,两人自是要亲自验收成果。 如此,这日午时,二位皇子的车驾便来到了望京山下。祭酒亲自下山迎接,在微微细雨中,如今朝中声势最盛的两位皇子终于踏入了国学监的山门。 年前皇上寿宴时,太子正巧在外办差。此后便有了索伦国宴一事,满朝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因此,这还是凌萧回京后第一次见到太子。 六七年不见,太子眉宇间又成熟了不少,但还是一般的慈眉善目,亲和有礼。 庆王他之前倒是见过,却并未说话,远远扫了一眼后只觉得颇为威武,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一番视察完毕,众人聚在氏月堂前。正好雨停了,天气凉爽,太子便略站了站,顺便与众监生稍作闲话。 此次凌萧率领的队伍里聚集了国学监修武道的好手,以他为首,其次便是纪麟。 几月相处下来,大概是因为背景相似,二人倒是越发熟稔起来。此时他们皆背手持剑,站在众监生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都说太子和庆王不睦已久,今日见他们站在一处,倒是亲亲热热,有说有笑。”纪麟道。 “许是传言不实吧。”凌萧道。 “嗐呀,什么传言不实,都是装出来的罢了。”纪麟道,“宫里这帮人最会做戏了。前一阵段尚书死了,庆王死咬住太子不放,据说在早朝上差点打起来。可你看现在,两人又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好像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有这种事?”凌萧有些诧异。 “怎么,你不知道?凌将军没跟你说吗?”纪麟也有些意外,“当时事情闹得可大了,庆王还被禁足了半月呢!” “咳咳……” 凌萧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他与外祖如今相见的机会不多,见了面也甚少说起朝堂之事,一般只是聊聊他近日的学问功夫进益,别的并不提太多。 “庆王为何咬着太子不放?”想了一下,凌萧问道。 “这还用问吗?”纪麟道,“段毅是他舅舅,又是六部之首。有他在,太子那边多少事办不下去,早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段毅一死,得利最大的肯定是太子啊!” “咳咳……” “可这也只是推测而已,并不能妄下论断吧。”凌萧道。 “这不就是说嘛,就是因为没有证据,庆王再跳脚也没用,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纪麟道。 “如此。”凌萧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远远看见太子将章雅叫了过去,看样子竟像是斥责了几句。 他心下奇怪,便问道:“章雅兄这又是怎么了?” 纪麟一听,也往那边瞧了瞧,随即道:“嗐,你在京里待得日子短,不知道,这都是小场面!太子不是章兄的表兄嘛,又比他大不少,自小就爱管着他。章兄对太子那可一向是畏之如虎啊……”说着,他呵呵笑了起来。 “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声传来。 凌萧转头一看,见竟是沈青阮。 他站在离他们约十步远的一株柏树下,远远离开人群。许是方才咳嗽地有些剧烈,此时胸口兀自起伏不平。梁培依旧狗腿地跟在一旁,但沈青阮微垂着头,一眼都没看他。 他看起来比前两日又瘦了些,脸色也不是很好。一阵凉风吹过,凌萧尚自觉得舒爽,而他却有些受不住似的,又轻咳了几声。 凌萧正踌躇着要不要过去问问,就见太子拨开人群,率先走了过去。 沈青阮见太子过来,忙躬身行礼。太子将他的手架住,低声问了句什么,他也低声答了。 凌萧发现,沈青阮虽做着十足的礼数,但不知为何,举手投足间却满是冷淡。 但太子仿佛完全注意不到一般,一句接着一句,仍旧跟他热络地闲聊,见他咳嗽,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最后,凌萧隐隐听到太子说了句:“那便一道走吧!” 接着,二人便与庆王一起下了山。
第42章 白虎(二)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门后,众人的神色便有些暧昧起来,你来我往间传递着凌萧看不懂的心照不宣。朝政一事一向非他所好,他也很少留意,但此次却禁不住有些好奇。 秦观唐下午便随着太子车驾一同下山了,沈青阮也不在。进过晚点后,他独自顺着院外的山溪散步,心里还在回想着白日之事。 经过一处院落时,他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窃窃私语,说的正是日间之事。 他原本习惯性地想要避开,可双脚却如扎了根一般,停在院墙外一动不动。接着双耳稍一聚神,里面的谈话声便清晰地传了出来。 “啧啧啧,要说啊,这沈青阮还真是了不得,有太子这么个大靠山,偏自己还有本事,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说沈家调京就是太子一力撮合的,为的竟不是沈尚书,而是他呢!” “啊?真的假的?莫非太子还对他……”尾音撩起几分引人遐想的暧昧。 “诶,你想哪儿去了?不是为他这个人。啊,是为他这个人!不是,不是为他的人!哎哟……就是,就是为了他的谋略,想让他给自己当谋士! 我听说,太子的本意是不想他入国学监,而是直接领官身,做他的中舍人,好时时侍奉左右。可他不知怎么想的,竟给推辞了。” “竟有这种事?天大的饼子掉在头上不知道吃,这沈青阮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啊?” “这不就是说嘛!你说天下学子,无论出身布衣,还是如你我一般,把那几本破经论翻来覆去读上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混个官身,好入仕途去打拼一番吗? 这中舍人品阶虽不算太高,但太子哪里是真的要他记录起居? 这是要藏着宝,以备新朝重用呐!他才十五岁不到的年纪,就能领七品官身,本身学问又好,日后走翰林院的路子,有太子扶持,而立之前跻身内阁完全指日可待!一旦东宫登基,这不就是肱骨重臣的席位!那是要位列三公,配享太庙的荣耀啊!” “啧啧啧……虽说背后议论储君之事颇为不敬,但此处就咱们几个,说说也就罢了。长京兄这番言论,看世事颇为老道啊! 可这就更奇怪了,放着这么好的仕途不走,沈青阮到底想干吗?难道真是为做学问来的吗?他爹一个账房出身,还真生出个文曲星了?” “嘿嘿嘿……文泽兄,这话虽有趣,但还是要慎言啊!京中不比别处,弯弯绕绕的关系多,切忌祸从口出啊!” “哼,传言未必是真,二位兄台想得也太过简单了!”忽然冒出第三个人的声音,“都是听说太子要引兰琴公子为入幕之宾,听谁说的?有几分可信?二位难道就不想想吗?” “诶?你的意思是……” “二位不妨一想,国学监是什么地方?真就是个单纯做学问的所在?” “你是说……” “看看周围吧!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世家子弟,亲贵之后?平日里高攀不上的,借着同窗的名义就能说上话。 聊的投机了,一处读书习字,习武练剑都是常事。家中长辈顾及朝政,不便深交的,国学监里借着修学的名义自然而然就说到了一起。 便是同屋而住,同衾而眠也无甚可指摘之处。太子年轻,正是要招贤纳士,广征良才的时候,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那依你说,这兰琴公子还是投入了太子门下,只不过不是顶了中舍人的缺,而是被派到咱们这儿当探子来了?” “噗……什么探子,你也太过危言耸听!”另一人笑道。 “欸,我倒觉得「探子」这个词儿甚妙!历来储位之争,无一不搅得京城血雨腥风。但凡小看此事之人,坟头枯草大都两尺高了。 看看这届新来的,不说别人,就说卫国府的世子,我敢打赌,定会是多方争相结交的对象!” 不料他们忽然说到自己,凌萧呼吸一滞。 “卫国公世子?凌萧?就是那个高个子,不爱说话的?重阳山火那阵儿,他是不是还帮忙救人来着?听说段家的内眷就是被他救下来的!” “就是他!他也年小,好像是腊月里的生日,刚满十五。你看看人家这命,托生在凌府不说,虽生来没了娘,却因祸得福,得圣上怜悯,襁褓里就被封了世子。 凌家就他一根独苗,凌帅又不年轻了,以后这京畿防务大权,还有北境的十几万军权,还不都要落到他手里!要是谁能在这时候跟他搭上关系,同窗旧谊,日后必有大用啊!” “诶,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是听我舅家兄弟说的。说凌世子刚回京时,曾经到烟雨楼去吃酒,结果跟九皇子撞上了,听说还打了一场!” “对对对!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但后来好像也没怎么样吧?传着传着就散了,也没个下文。” “哎呀,怎么没有?要我说,二位兄台今后若要在京里混,可真要长长眼了!圣人十月办寿宴,因不是整寿,怕压不住,只在宫里办了小宴,说是「阖家庆贺」。结果听人说,在席上也看见了凌世子!” “对呀,这事我知道啊!不是说是为了重阳山火一事,圣人特许的吗?” “诶,重阳山火乃是国事,若要褒奖,一道旨意足够。若要召见,机会更多。可为何非要选在寿宴,还是「阖家庆贺」的寿宴上召见?二位仁兄就没想过吗?” “你是说……有人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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