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如此!内廷家宴,围坐的都是宗室皇亲。照理说,卫国公本人都不应出席,更何况是世子呢?” “那也不一定是九皇子啊,也有可能是段家啊。毕竟他家内眷都是凌世子救的。” “唉,这段尚书一走,静荣贵妃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管什么世子?何况他段家有自己的兵权,跟凌家对不对付还两说,怎么可能巴巴地上去巴结呢? 倒是太子,位居东宫,权臣拥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偏偏美中不足,缺了最重要的这么一点儿兵权……” 那人说到这儿故意顿了下,然后才接着道,“否则,他又何必如此忌惮庆王呢?而九皇子和太子的关系……二位细想想就能明白。” 几声意味不明的「啧啧」声。 “哎,说到这儿,我倒听说一个好笑的。”沉默半晌,有人岔开了话题,“那段毅不是在山火里被烧死了吗?他儿子,叫个啥……段啥澜的,听说整个人和疯了一样,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我听说,他重阳后就不敢一个人睡觉了,晚上非要抱着他老母才能睡着。你说这,都快二十的人了,这……”接着便是一阵压抑的低笑。 凌萧听到这儿,想起年前最后一次见到段锦澜时,他消瘦憔悴的模样,便不想再听下去,抬脚悄声离开了。 这些人所谈及的大都是些到处听来的闲言碎语,七拼八凑后权当茶余饭后的嚼料罢了。虽言语间也涉及了他和卫国公府,但他并未如何在意,听过了便罢了。 只是心中仍有一处隐隐梗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不甚舒服。
第43章 白虎(三) 凌萧一路走过青石板桥,打开院门进去,在花树巨大的伞盖下略站了站。 一场秋雨一场寒。夏日里遮天蔽日的繁花如今零落满院,原本遒劲的枝干也因此显得有些瘦骨伶仃。 见到此情此景,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惆怅。 但这丝悲悯的情绪转瞬即逝,他轻轻甩了甩头,放下脑中的喧嚣,径直向屋内走去。 不一会儿,天上又飘起了细雨。这几日回温,京城秋老虎的威力一点不弱于北境,闷得人浑身难受。如今丝丝秋风吹着,倒让人觉得凉爽。 回房后,他将窗户撑开一点,便在习习微风中温了会儿书。 这几日都在筹备国宴一事,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夜读,这么一坐,不知不觉就过了亥时。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风却大了起来,吹得窗纸「呼呼」作响。 凌萧洗漱完倒在床上,双手枕着后脑,盯着床帐发了会儿呆。 从今日练剑的心得想到空山玄宗的惊鸿掌,又从藏书阁地下三层最东面角落里书架上的无字剑谱想到饭堂明日的早点,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没有困意,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又翻了个身,他一挥手,烛火应风而灭。他往身上拉了拉被子,才忽然意识到,院门到现在还没动静。 以往这个时候,沈青阮怎么也该回来了的,今日不知是怎么了。 这么想着,他心下便有些担忧。 通往国学监的山路崎岖,夜间尤为难行。尤其石坊后面那段幽篁小径极为湿滑,灯笼照明不好,很容易失足。加上白日里刚下过雨,那段路应该更加不好走了。 心中有杂事,困意就迟迟不来,再加上大风刮得窗户「啪啪」直响,弄得他心中越发烦躁。 这么辗转了不知多久,忽然听得「吱呀」一声,院门开了。 他立刻睁开了眼,又听到院门轻轻闭上的声音,和院中传来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才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一步,两步……足底踏在落叶之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忽然,他一个激灵,又一次张开了眼。这脚步不是他回屋的方向,而是冲着他的房间来了! 果然,不多时,他便听到了有节奏的敲击声。声音很轻,似是不确定他有没有睡着,会不会打扰。 凌萧有些意外地下了床,趿着鞋过去开了门,就见沈青阮一身夜露地站在外面。 墨蓝的披风被打湿成了黑色,发上也蒙着一层水汽,在大风中有些凌乱。 他看起来很是疲惫,眼底两道深刻的青黑,原本就秀挺的下颌线如今更加清晰。 “怎么了?”凌萧有些不确定地问。 沈青阮将嘴角微微向上一提,算是个微笑,然后道:“抱歉深夜打扰。只是平日多见你练武,不知房中是否备有伤药和绷带?” 凌萧吃了一惊,心想不会真让他猜中了,先答了句「有」,然后在他身上快速扫了一圈。 沈青阮见状微微笑了笑,道:“不是我……” 说着,他将披风抖开。凌萧定睛一看,就见他手里竟抱着好大一只猫。 那猫浑身雪白,体型硕大,像一只小老虎似的。但是在他手里却蔫蔫的,无精打采的样子,尤其一只前爪被污血染得黑红,看样子是受了伤。 “咳。”夜风吹过,沈青阮又轻轻咳了一声。 凌萧忙闪身让他进来,将房门关好,点了灯,又拿了金疮药和绷带来。 沈青阮怀抱着那只猫在外间矮榻上坐下,另一只手还不忘一下下抚摸那猫的脊背。那猫也似通人性,不叫不逃,十分乖巧地卧在他膝上。 凌萧拿了水盆来,将纱布、绷带、药瓶之类在旁一字摆开,接着又将一块巾布铺在桌面上。沈青阮将猫放到那块巾布上,两人便研究起它前爪的伤情来。 “我大概看了看,应该就是就是磕碰了,没伤着骨头。”沈青阮轻按着白猫的身子,对凌萧道。 凌萧右手手指动作轻慢地摸过那猫前爪的骨骼,确认了一下,也道:“嗯,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是血流的多,看着吓人,可能伤口比较深。” 接着又问,“它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的?你是在路上捡到的吗?” “不算是……”沈青阮道,轻轻挠了挠白猫的头,“我一路上山来,它一直在我身后一丈处跟着。起先我没在意,后来它跟得久了,我停下来看,才发现它是受了伤。具体怎么伤的,我也不清楚。” “想来是跟别的什么动物打架了吧。”凌萧道,一面用纱布小心洗掉它爪上的血污,只见它的两趾之间有一道颇深的伤口,几乎将它的前掌整个劈开。 “又或者,是从高处掉下去,挂到了什么东西上,被锐物弄伤了前爪。”沈青阮也看清了伤口,猜测道。 “也有可能。”凌萧已经处理完伤口,又将药瓶打开,道,“你最好抓住它的腿,上药有些疼。” 沈青阮依言,先是摸了摸白猫的头,轻声道了句「别怕」,接着便将它另三只腿轻轻握在手中。 凌萧闻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沈青阮也看了看他,烛火暗淡,他的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星子。 凌萧第一次发现,他竟有这么美的一双眼。 那猫也灵得很,好像听懂了一般,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竟听天由命般闭上了眼睛。 凌萧将药瓶一抖,又用竹签将药粉均匀抹在患处,接着熟练地用纱布将那小小的爪子包了五六圈。一只猫爪便像个小包子似的翘在空中,看起来竟有几分俏皮。 他手快,一套动作下来没用了半柱香的功夫。过程中那白猫一直很安静,此时才又睁开眼,伸出红舌舔了舔小包子,斜眼瞥了凌萧一下。那一瞬间,凌萧竟仿佛读懂了它眼神中的不满。 他不由看了沈青阮一眼,沈青阮也在同时看了看他,目光中第一次有了些客气疏远以外的东西。 抿了抿唇,凌萧没说什么,只将桌上的东西又收拢了起来。 沈青阮也抱起了白猫,道:“今晚多谢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屋了。”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你是要养着它吗?”凌萧满手的瓶瓶罐罐,望着他问。 沈青阮低头看了眼大白猫,道:“它如今伤着,估计需要些吃食。等它好了,便随它去。” 凌萧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句:“近日风凉,你多注意些,别在国宴前病倒了。” 听闻这话,沈青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抱着猫出得门去。
第44章 国宴(一) 十日后,在一个难得的艳阳高照的日子里,索伦来使终于抵达江国国都元京。 以往虽也有过他国来访,但都是周边小国,说是来访,其实就是每年惯例的朝贺上贡。 而作为南北境第一大国,江国与索伦互访不仅属于今上继位来的首次。两国举国上下皆极为重视,周边的一众邻国也对此次访问关切不已。 出于这种种原因,此次宴会的规模可谓是盛大空前。 江国本就重文重礼,宫内大大小小的宴饮台阁数不胜数。 这次又将太极殿大肆翻修,重漆金顶,雕画廊,各样奇珍异宝遍布角落,琳琅满目,入之如入仙境。 殿前的鎏金台面积增大了一倍,从东头至西头约三十丈,南北宽约二十丈,东西北三面设席位逾百,侍从三百,来往服侍。 初秋时节,百花落幕,唯有菊花抱香枝头,将整个宫殿装点得富丽堂皇,如披金甲。 从各地紧急调来的奇珍异种,尤其是索伦特有的凝珠木樨,不仅于御园内大面积栽种,宫道两旁也遍植此树。 此花色浅,如珍珠般大小,一丛一丛,挂满枝头,郁郁葱葱,由浓翠的枝叶做底,墨绿珠白,十分玉雪可爱。风过,全宫尽飘着那花蕊独有的馥郁香气。 索伦都城到元京路途遥远,使团经历了足足两月才抵达京城近郊。 来时天色已晚,使团便先在元京五里外的吴县落脚。第二日辰初,索伦来使的队伍浩浩荡荡驾临京城。 元京河道遍布,桥廊众多,如今都挂起了花灯。河道上挤挤挨挨泊满了大小船只,上挂大大小小的旗帜横幅。 身披重甲的军士在道路两旁拉出了两条警戒线,全城百姓出动,乌泱泱的人头从南城门一直延伸到皇城脚下,本就不宽的街巷如今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江索虽为宿敌,但最近的一场战役也已在十五年前。老一辈人记忆里尚有些未散的硝烟,小辈人的眼中却多是对久闻大名的索伦人的好奇。 眼看着与他们相貌相似,却人高马大的索伦使团缓缓行过,人群中不时响起阵阵低语。 有人笑闹,便有人呵斥,呵斥过后却又是一阵嬉笑。众人各自揣着心思,没有万民沸腾的欢庆,也没有义愤填膺的咒骂。 近万人的围观队伍,默默地注视着鲜衣怒马,缓缓前行的使团,仿佛在看一场啼笑皆非的默剧。 直至午时,索伦的人马才被迎入宫内。一时朝拜,献礼,寒暄不表。 朝廷日前就得到消息,原本预定一同出使的三皇子卓隆在游猎时突然坠马,伤势不轻。因而真正到达元京的只有索伦二皇子天音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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