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琛见状,也给另两个内官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上来将段于风扶到了坐席上。 段于风红着眼,脚步虚浮,十足一副酒醉痴狂之态。若不是方才看到他双手握拳,极力隐忍的样子,凌萧真的要被他这精湛的演技骗过去了。 王琛拍了拍手,又一队舞姬翩翩而来,广袖舒展,靡靡之音很快便化去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大殿上又是一派歌舞升平。
第82章 上元宫宴(五) 片刻后,吕信州在两位内侍的陪同下回席,已然面色如常,染血的朝服也换了下来,如今只穿着一袭月白长衫,愈发衬得他清雅非常。 这般风貌,席上诸人都不由自主地向他投去目光。就连圣人都多看了他两眼,然后迟疑道:“若朕记得没错,吕爱卿如今也已入不惑之年了吧?” 吕信州一愣,忙躬身道:“承蒙陛下记挂,臣今年整四十,的确已入不惑。” 此言一出,大殿上顿时一片抽气连连。烜雍伯更是直接问了出来:“什么?吕大人有四十岁了?不可能,这不可能,大人是在诓人玩呢吧?” 吕信州摸了摸面颊,微微一笑,道:“微臣也不知是怎的了,上苍好像忘了还有微臣这么号人,幼时未赐予父母,老了也不带走容颜,活生生遗弃在天地之间……” “哎哟哟,大人可不敢言老!”烜雍伯摆手道,“大人这副样貌再说老,那可让咱们这些人怎么活哟!” 吕信州笑笑不语。 皇上也好奇道:“爱卿驻颜有道,不知可否与众卿分享一二?” 吕信州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是闲暇时多参道经,打坐冥思而已。如此可静凡俗之心。大概心上轻了,相貌便也年轻些吧。” “哦?”他这番话说得隐晦,皇上却听出了其中玄机,忙道,“爱卿也修道法吗?可结了丹?” 吕信州摇摇头,道:“微臣道行尚浅,师父说机缘未到,不可心急。” “不知爱卿师从哪位道师?”皇上急问道。 “乃是瀛洲玄宫观的普济道长。”吕信州道。 “原是普济道师!”皇上惊叹道,“传闻道师已修得半仙之体,爱卿在其门下,难怪有如此成效!” “不敢,不敢。”吕信州连声道。 “唉……”皇上欣慰叹道,“不想今夜得遇同道中人,爱卿不妨在京中多逗留几日,与朕一同论道则个。” 吕信州躬身一礼,微笑道:“承蒙陛下抬爱,信州敢不从命。” 皇上笃信道法,倒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因着这个,朝中不少大员都在家中站桩打坐,苦读道家经典。京郊也供奉了好几个大道观,每逢丧仪,道场做的一个比一个气派。 可几十年下来,愣是没有哪个能在修仙大道上前行半步,不免令人沮丧。如今见了因修道而容颜不老的吕信州,皇上心中自是激动非常。 话匣子一开,后半程的谈话基本上就围绕着修仙问道展开。 在座的老一辈爵爷大都对此道有所涉猎,谈将起来都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道外之人自是觉得无聊,可圣上谈得欢心,自然无一人敢露不耐之色。 凌萧坐在席上发呆,任众人所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外祖却连连看天,随着时辰渐晚,愈发焦躁起来。 终于,皇上聊尽了兴,道了句「朕不胜酒力,先行回宫,诸位请尽欢」便离了席。 外祖随众臣恭送圣驾后,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来,拍拍凌萧的肩,要他一同回府。凌萧也早已坐得烦了,欣然起身。 其实,席上近半数大臣也都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回府。凌萧在人群中找到沈青阮,对他点了点头,就见太子携九皇子也走下席来。 二人也不嫌麻烦,笑着与众人一一告辞。太子的确谦和,可这么一来,便一个敢走的都没有,大家都恭敬地等在原处。 眼见着太子问候过三公,又与外祖道了别,一转身,便迎上了段于风那双阴鸷的眼。 他以为段于风还醉着,便道:“段大人好走。” 又对他身后的吕信州道,“好生送你们大人回府。” 谁知话音刚落,段于风忽然「哼」了一声,道:“太子日日这般装腔作势,不觉得累吗?”声音沉稳,哪有半分醉意? 太子闻言顿了一下,却立刻又换上了那副万年不变的笑脸,道:“段大人这看来真是醉得不轻啊,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段于风粗暴地打断他道,“我不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知道殿下做过什么!” 闻言,太子哪怕再好的涵养也有些挂不住了,随即不悦道:“段将军,本宫念你剿匪有功,又年迈醉酒,不欲与你计较。你心里最好把稳了,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谁知,段于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毫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敬酒如何,罚酒又如何?还不都凭着殿下的一张嘴?殿下也真是好口才,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 自己做下的事,三言两语便推到所谓「小人」头上。臣倒是想问问殿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小人」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水的缘故,段于风说话时,目中不时迸射出凶狠的红光。加之他身形魁梧,语气不善,看起来竟像是要动手的样子。 卫国公立即插到他与太子之间,挡在太子身前,紧盯着段于风的双目,沉声道:“段大人醉了,还是先回府去,好生休养。” 说完,他看了吕信州一眼。吕信州会意,刚要上来搀扶,却被段于风一把阻住了。 他也回盯着卫国公的双眼,两人一般身量,皆为筋肉虬结的武将,气氛瞬时剑拔弩张了起来。凌萧也上前一步,站在外祖父身后,暗自估量着段于风的段数。 就在众人都提心吊胆地望着他们二人之时,段于风却先笑了:“怎么?凌卫公还以为,我要在这太极大殿上谋害储君不成?” 凌峰也笑了:“段大人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便好。如此,还请大人速速回府,莫要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哼……”段于风笑着回道,“巍巍皇庭,段某岂敢造次?凌卫公说笑了。只不过……”他话锋一转,又盯着太子道,“不该我做的,段某绝不染指;该我做的,段某却也一件都不会落下!我儿与锦澜不能白死,这笔账,该算在谁身上,谁心里有数。 段某不远千里进京,必不会空手而反。参与此事之人,有一个算一个,有两个算一双,尽要与我段氏亡魂偿命!” 说到最后,他一声爆喝,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席而去。只留下满座宾客大眼瞪小眼,还有一个再也笑不出来,面沉似水的东宫太子。
第83章 小灯会(一) 正月十六是年假最后一日,各家各户都在收拾清理,整顿家业。自然也有忙里偷闲的,譬如凌萧,一大早就坐在庭院里看书。 今日天气晴好,丝丝缕缕的清风扑面,拂过耳畔时,已经有了些初春的暖意。今年又是一个早春,他心里想着,将书又翻过一页。 其实说是书,也不过是一卷未完结的手稿。是沈青阮尚在西南之时,间或收集的民间志怪故事,被他瞧见了,借来一观。 原本民间传说大都夸大其词,掺杂着庄稼人的迷信和私心,一向不为他所喜。 可这些故事经沈青阮的生花妙笔,却成了一篇篇引人入胜的小文,可读性颇高。凌萧咀嚼着文字,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外祖一大早便去军中了。年节下家家欢庆团圆,偏宿卫军是最繁忙的时候。 昨日散席太晚,他们二人紧赶慢赶,回到府中时,还是被告知外祖母熬不住,已经睡下了。外祖生了好大的气,今早离府时还是满面阴云。 他本也想跟去军中帮手,却被外祖拦下了,说他难得空闲,不如留在府中陪陪外祖母。 他一想也是,这一进山门,少不得又有一月离别。自己倒还好,外祖母年纪大了,却难免牵挂。 这么想着,他看了看时辰,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往外祖母院中走去。 申末,他正陪着外祖母侍弄院中那几株白梅,忽然瞥见大和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显然是有事不欲惊动外祖母。他便同外祖母知会一声,自行走出门去。 一出院门,就见大和满头大汗,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出事了!太子在京郊的别院被人烧了,里面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他那个近臣许世光,就是结交赵擎不成,事发了的那个,原本被羁押在刑部大牢里,今日午后也被人杀了!” 说着,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在凌萧的耳朵上道,“跟段锦澜的死法一模一样!” “什么?”凌萧一惊,紧接着问道,“凶手拿到了吗?” “没有……”大和摇摇头,“事发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现在宿卫军满大街抓贼,不过今晚有小灯会,街上人特别多,宿卫军抓捕不便,已经起了好几次冲突了。” 凌萧眉头紧锁,几番思量后,忽然问道:“那段府呢?有人去段府察看过吗?” “段府?”大和一怔,“这干段府什么事?” 昨夜宫宴,闲杂人等不许随行,大和没听到段于风那一番惊世之语,自是不明白其中原委。 可他却是亲眼瞧见,亲耳听到的,本以为不过是段于风心中不忿,当众散布的恐吓之言,没成想今日就成了真。 他心中登时一紧,对大和道:“我去一趟大营。” “哎,少爷!”大和忙阻住了他,“老爷方才派人来传话了,说让咱们一律留在府中,无事不得外出。” 凌萧来不及与他解释,只道:“你留在府里,紧闭府门,集合府兵,务必保证府内安全!”说完他就要走,大和却又一把拉住了他。 见凌萧一意孤行,他知道自己劝不住,便道:“那我随少爷一道去吧!蒋管事方才已经回府了,有他在,府内安保用不着我操心,我还是跟着少爷吧!” 凌萧转过头来,看着他认真道:“你留在府里,陪在外祖母身边,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大和见他神情严肃,心下知道厉害,便也不再纠缠,一溜小跑去给他牵马。凌萧甚至来不及与外祖母道别,便大步向府门走去。 不知为何,方才的对话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这种莫名的情绪犹如一株藤蔓,不时拱到他的心口。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思来想去,脑中似有一缕游丝,但却怎么也抓不住。 就这样,他飞身上马,一路魂不守舍地向着京郊大营奔去。 果然如大和所说,街上人山人海,大家都抓着年节的尾巴,想再尽情欢愉一场。 他本想走长街大路,却发现此路不通,便调转马头,想从一旁的小巷中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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