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不知呢?”余嬿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弗莲是心中有事,加之酒意上涌,手下才没了分寸。那你呢?”她细细看了陆灵雪一眼,柔声道,“你心里的事,可想明白了?” 陆灵雪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一时有些局促。 余嬿婉见状,便安慰道:“放心,我并没有要窥探你隐私的意思。只是见你心有彷徨,想着你在这儿也没什么可以谈心的人,便随口问问。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闻言,陆灵雪的眼眶微微红了。 她怔怔地望着余嬿婉,轻声道:“余姐姐,我心里的确很乱,感觉遇上了生平最大的麻烦事,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是好。” 余嬿婉了然地点了点头。她抚着陆灵雪搭在她左臂的手,柔声道:“如此,我便同你说个故事。只是故事,权当玩乐,听听就罢了。” 见陆灵雪点头,她接着道:“今上年轻时曾经微服出巡,在南境遇到了一位容色无双的女子。这女子出身平凡,但才貌俱佳,很快便得到了圣上的青睐。 圣上将她带回了宫,又不顾群臣反对,封其为昭仪。明昭仪在后宫中一时风头无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但好景不长,皇后诞下大皇子后不足两年,大皇子便在一个雪夜里抱病而亡。皇上觉得大皇子死得蹊跷,便着人去查,最终查出是明昭仪下毒暗害。 皇上勃然大怒,不顾明昭仪泣血喊冤,将其赐死。据说连尸身都未曾掩埋,任其暴露在乱葬岗。” “姐姐所说的,是明昭仪,明素心的故事吧?”顿了顿,陆灵雪道,“此事我也听人说起过。这位明昭仪……据说生得冰肌玉骨,雪肤花貌,被传为后宫第一美人。” “是第一美人,也是红颜祸水。”余嬿婉叹道,“单看后人如何评说了。” “姐姐给我讲明昭仪的故事,是为了告诫我吗?”陆灵雪微微垂下眼睫。 余嬿婉按了按她的手,道:“莫急,我还没说完呢。” 说着,她又讲起了另外一个故事:“据闻,前朝有一位王爷,才华出众,智计无双。为了不受皇上猜疑,他明哲保身,日日流连花丛,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个风流浪子。但其实后人都知道,这位王爷乃是世间第一痴情男子。” “他于机缘巧合下认识了青楼名妓文西子,为其赎身,又以匹嫡之礼将其迎娶过门。一场婚宴闹得沸沸扬扬,满城唾骂,可王爷却心满意足,全不在乎外人的眼光。 为了让文西子远离内宅纷扰,安心度日,他在月西江畔为其购置了一个大园子,又盖了一座小楼,命名为西子楼。” “本是十分美满合宜的日子,但当时前朝已是强弩之末。朝代更迭,王爷也随王朝一起陨落。 文西子为殉亡夫,于园中投湖自尽。斯人已逝,后来因西子楼精美异常,后人将其保留了下来,改建为如今的京城第一酒肆,烟雨楼。” 说完,她似是感慨地笑了笑。 陆灵雪也不禁感叹:“同为女子,境遇竟是天壤之别。文西子能得王爷如此爱重,此生当无憾了。” 听她如此说,余嬿婉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道:“其实,这些说到底都是前人的事了。他们心中究竟有无遗憾,咱们又从何得知呢?” “是啊……”陆灵雪慨叹着点了点头,道:“姐姐对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余嬿婉轻轻摇了摇头:“我也是红尘中人,也有很多事参不透,看不破,并不能告诫你什么。之所以给你讲这两个故事,无非是想打消你心中的一点疑惑。 齐大非偶,身份之差,并不应当成为你接受或是拒绝一份感情的理由。 前人有例在先,两位女子出身均不算高贵,文西子甚至是下九流的歌姬,但依然可以得一人爱护一生。可见身份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真正应该看重的,当是心意二字。” “心意?”陆灵雪道。 “没错。”余嬿婉道,“不光是他的心意,还有你的心意。若你心中无他,便是他有千般好,依旧不是你的良人。可若你心中有他,哪怕他千般不好,你仍会心甘情愿。” 闻言,陆灵雪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去。 余嬿婉接着道:“当然,光凭心意也是不够的,还要看他的为人。九殿下……” 她顿了顿,见陆灵雪并没有反感之意,才接着道,“九殿下风流温和,是京中出了名的谦谦君子,对其心生爱慕的女子不在少数。我对他了解不多,但也从未听闻他对哪家女子如此上心过。能够如此对你,想来他心中是在乎你的。” 陆灵雪点了点头,左手不禁轻轻握住了袖中那枚笨拙古朴的木钗。 余嬿婉却又道:“但他毕竟是皇子。龙生九子,难得一人情真。似前朝王爷那般冷对世人白眼,半生柔情只为一人,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如此……” 她轻轻拍了拍陆灵雪的手,“还望妹妹谨慎思量,莫要一步踏错,抱憾终身。” 陆灵雪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喟然道:“此次来别院赴宴,本以为会是机关重重,却不想遇到了姐姐这样的知心人,还肯对我说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 我与姐姐相识不过一日功夫,却觉得如同隔世姐妹一般。听姐姐一席话,我心中也通透了许多,在此谢过了。” 余嬿婉微微一笑,道:“妹妹也是实心人,快不必说这样的话。我生来身患顽疾,享不了高寿,对生死大事都能放下,别的事自然更不入心了。” 闻言,陆灵雪眉头一紧,刚要问什么,余嬿婉却阻住了她:“好了,命由天定,妹妹不必为我忧心。” 她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我衣裙弄脏了,还要赶着回去梳洗。妹妹也快些回去准备吧,莫要误了晚宴。” 她既这么说,陆灵雪也不再多言。两下告辞,各自回院。
第124章 夜雨(一) 酉正尚晴好的天气,到了戌时突然大雨倾盆。 夜宴正进行到一半,听到外面隆隆的雷声,皇上也没心思瞧歌舞了,率先出得门去,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 这场雨来得急,却给闷热的京城带来了久违的凉意。皇上吹着小风,心情正好,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张望了一下,对王琛道:“小九呢?夜雨风凉,早膳时听他咳嗽了几声,你去让他加件衣裳,别再着凉了。” 王琛四下看了一眼,道:“九殿下似乎方才就出去了。宜妃娘娘如今病着,想来是去问安了吧。” 闻言,皇上点点头,道:“嗯,今日炎热,身子不适的倒有不少,朕见弗莲那丫头也没来赴宴。” “唉,正是呢。”王琛道,“东陵毕竟不比京城气热,齐姑娘受不得暑热,身体不适也是有的,想来歇歇就好了。” 皇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话中主角却缩在花径一角,躲在假山后面偷偷饮泣。 姹紫嫣红的花蕊被她恶狠狠地踩在脚下,一袭艳丽的红裙也被枝杈划得不成样子。 齐弗莲自认从出生起便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自己那颗骄傲的心,还有珍视多年,一直小心守护的爱情,都在方才被人狠狠摔在了脚下。 凭什么? 她是帝姬之女,自小万千荣宠。而他只不过是个尚书府的儿子,若论门户,他根本配不上自己!他凭什么如此高高在上,凭什么看不上自己?自己又有何处不尽人意? 齐弗莲满脑子都是这几个疑问,滚来滚去,想了一个时辰也想不出答案,只得蹲在角落里偷偷抹泪。 天色渐渐暗了,可她并不想回去。 父亲虽宠她,但在婚姻大事上必不会任她胡闹。而母亲心心念念要在东陵为她找一个夫君,更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若是他愿意,那她无所谓这一身尊荣,大不了同家里闹翻了和他私奔。可他偏偏不愿,不仅不愿,还拒绝得那般干脆! 是在嫌弃自己吗? 一想到这个,她的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收不住。 忽然天上猛地一亮,她抬头一看,就见一条紫色的闪电横贯苍穹,张牙舞爪,形如巨龙。接着一道惊雷,轰隆隆的巨响在耳边炸起。 她自小便害怕雷雨,登时唬了一大跳,忙用手抱住了头。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她被砸得受不住,忙站起身来,蒙头寻找避雨之所。 瓢泼大雨顷刻间就将她的衣衫浇透了,她狼狈不堪,透过雨帘,隐隐看到前面黑黢黢的一片,似乎有什么建筑。 匆忙间也来不及细看,她双手抱头,快步跑了过去。跑近一看,原是个观景亭。她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台阶,尚未站稳,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头顶传来男子欣喜难抑的声音。 她懵懂地抬起头,眯眼一看,认出此人是江国的九殿下,不禁心中一惊。 元知若也愣了愣,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两人同时「呀」了一声,慌忙后撤了三步。 “你怎会在此?”两人同时问道。 “我来避雨!”两人又一起回答。 静了一会儿,元知若喃喃道:“方才……” “什么?”齐弗莲喊道,“雨声太大,我听不清!” “咳……”元知若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道,“我是说,方才多有冒昧,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哦。”齐弗莲应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抚了抚湿透的双肩。元知若见状,微微转头,移开了视线。 “你……是在等人吗?”齐弗莲又开口问道。 黑暗中,元知若的脸红了红。他微微点了点头,又想起她恐怕看不见,便道了声:“是……” “等……一个女子?”齐弗莲又问。 元知若更加尴尬了,他没有回答,反问她道:“姑娘又来此处做什么?” 齐弗莲也被他问得一慌,支吾半晌才道:“我……我就是路过,忽然下雨了,我就进来躲雨……” 她越说声音越小,元知若只听清了前半段,便道:“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两人一个站在亭子的东南角,一个站在西北角,中间隔着两丈的距离。 齐弗莲有些不耐烦这样的喊话,便上前几步,对他喊道:“我说我就是路过来避雨!”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巨大的银光,将亭下的漫漫江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此处是一个高丘,观鱼亭又微微伸出山壁,便如悬在半空之中,离江面有五六丈的距离。 方才在暗中尚不觉得,如今打眼一瞧,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如此险绝之处,不由两股战战。 “轰!”巨大的雷声自天穹压了下来。齐弗莲尖叫一声,猛地向前一扑。 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九皇子,将他压在了亭中的一根廊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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