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梨,你这眼睛是不想好了?” 用拇指和食指不轻不重地将她的小嘴巴捏住,看着它被挤压后绷成一条扁扁直线的可怜样子,裴屿舟笑得玩味,语气悠长。 殊不知,他这句话在若梨心底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原本耷拉着的眼帘瞬间掀开,即使知道看不见,但她依旧试图面向他,两只小手抬起,抱住他固着自己嘴巴的手,摇晃着,想要让他拿开。 原本裴屿舟不想轻易如她所愿。 但垂首对上她仿佛有了点点光亮的眼眸时,他神色凝滞,心突然发紧,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刺痛。 不说不代表她真的已经放弃,并接受目盲这件事。 “给我亲一下,明日就带你出城寻医。” 不忍心再欺负她,裴屿舟松开手,故作漫不经心地道。 他其实前几天就已经告假,原本是打算今晚回来将这事告诉她,结果人险些在眼皮子底下跑走。 气得差点忘了。 闻言,被他压着的若梨别过脸,唇瓣也抿了起来,拒绝之意明明白白。 他若是真心,不管她怎样都一定会带她去,若是假意,那便是无耻至极。 屋外的喧嚣声近了几分,裴屿舟有些不爽地捏了捏若梨绵软的脸蛋,手感甚佳,便又多捏了两下。 末了,他单手拉过旁边的被子,盖在二人身上,同时俯首亲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吻惊懵了若梨,她回过神后便又要挣扎,只是听清门外的动静后,抬起的腿又缓缓放下。 脚步声闯了进来,若梨躲开裴屿舟的唇,将脸埋进他胸口,只觉得羞耻又难堪。 急促又响亮的心跳震着她的面颊,吸进来的气却带着淡淡的药味,以及一丝让人心颤的血腥。 “滚!” 虽早有准备,但二人之间的亲昵真落在外人眼底时裴屿舟还是控制不住地暴怒,他抬手挥落床帘,声音犹带几分让人浮想联翩的嘶哑。 “是,是,还不快走!” 进来的是京兆尹,以及一个举着火把的衙役,看到这番场景,不管真假他们都不敢留,匆匆跑了出去。 此番侯庭泉并不指望京兆尹真的将人抓进大牢。 他报官,并且直言首要搜查对象是裴世子,只是要借此告诉所有人他与裴家结下了梁子。 日后若裴屿舟遭遇不测,也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程若梨,再敢跑这辈子都别想踏出国公府。” 打断腿是舍不得,再不听话便也只能将她牢牢锁在身边。 抹去少女纤长眼睫上坠着的丝许雾水,裴屿舟松开禁锢着她的手,躺了回去,不过因着背上有伤,他如今只能侧卧,或是趴着。 翻了个身,若梨缩到床最里面,背对着他,没回他只言片语,眼底却又涌上了酸涩的泪意。 原先那般欺负她,对她恶语相向,如今他偏偏又不肯解除婚约,不放她走了。 凭什么总是要她妥协,听从他的。 她又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动物。 今日他因着愧疚怜惜纠缠她,想要她,来日或许便会因为她能看见幡然醒悟,毫不犹豫地舍弃。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软枕,但若梨没发出半点声音,只偶尔会忍不住吸吸鼻子。 可她哭的那一刻,裴屿舟便知道了。 他正努力平息的身体反应因着这动静很快便消了下去。 深吸口气,他忍不住抓了抓头发,有些无从开口。 今晚确实占了她不少便宜,但在偏门口抓到她那会,亲她一顿都算轻的。 若她及笄,若他没受伤,她能躺在床上哭几天。 但刚刚那般行事,少不得要惹来流言蜚语。 毕竟二人虽有婚约,但未成亲,如此亲昵确实不妥。 不过她也别想再嫁给别人。 凤眸转了转,裴屿舟盯着若梨被青丝覆盖,纤柔娇小的背脊,喉结微动,压低声音宽慰:“今日是权宜之计,以后不会如此。” 至少成亲前不会。 但你不听话就另当别论。 半晌没得到若梨的回复,反倒多了丝许哽咽的声音,裴屿舟又试着转移话题:“我们明早便出发,不必准备太多东西,一切从简。” 眯眼瞪了依旧纹丝不动的少女片刻,裴屿舟呼出口浊气,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神色沉郁,又有几分藏不住的挫败。 真难哄。 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若梨从床上爬起,在裴屿舟的注视下咬着唇,半弯着腰,抬腿从他身上跨过去。 但她估错了少年的位置,迈出的脚堪堪踩在他后腰,肾所在的地方。 “嘶。”压抑的抽气声在这静谧的夜里莫名多了丝说不出的暧昧,若梨脸颊涌上阵热意,猛地收回脚,一时不敢再动。
第31章 离京城 这一下其实并不重, 也没踩着伤口,但有种难言的滋味。 有点疼,更多的是麻。 她真是从上到下哪都软, 脚丫子踩人也是恰到好处的酸爽…… 抬首看向不知所措地站在里侧,胆怯不安的若梨, 裴屿舟心口热得发软,声音透着危险的暗哑:“程若梨, 脚丫子别乱踩,否则——” 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停顿片刻,又缓缓道:“后果自负。” 意识到他多半是故意如此,若梨气得咬紧牙关, 没理他语调不明的怪话,迈出比刚刚更大的步子,顺利跨过去, 在床边坐下,俯身摸索鞋袜。 “世子伤重不良于行,我走便是。” 套上袜子, 穿上鞋, 少女拿起床头的盲杖起身, 嗓音犹有哭腔,既有委屈又有恼意。 一口气猛然梗在嗓子眼,裴屿舟眸中的旖旎暗色没了,险些当场跳脚。 程若梨,你这是铁了心的要和我作对?! 睡你旁边, 又不是睡你! 更何况“不良于行”你都这样了, 良于行你不得死去活来? 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 裴屿舟光脚下地,几步之间就到了若梨身后,单臂圈住她的细腰,将人悬空抱起。 少女手脚并用地扑腾,做着无用的反抗,没一会便被他放倒回床上。 握住她的盲杖要将它拿开,却见她直接用双臂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压得胸口都变了形,却死活不肯松。 低声笑了起来,裴屿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青丝铺展,更衬得肤若凝脂,雪白动人的少女,语气不明:“程若梨,看你精神不错,要不今晚都别睡了?” 话音未落,便见若梨猛地松开手,盲杖“咚”一声落地。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躺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实,像个白乎乎的小团子。 双臂环胸,裴屿舟站在原地,瞅着眼前这一团笑了好半晌,就在若梨忍无可忍要掀开被子凶他时,他像是提前预知到了,慢悠悠地敛起声。 “明早天一亮便出发,晚半刻就不去。” 离开前,他还不忘半真半假地威胁。 臭嘴巴。 缩在被子里的若梨暗自嘀咕,还不忘用手背使劲蹭今晚被他亲了两次的唇瓣,又搓一搓被啃过的耳朵。 到最后它们都变得又热又红,十分难耐…… 鼓了鼓腮帮,若梨闷闷的,有些恼,便将被子从脸上拉开,吸着新鲜的空气,轻轻吐出口浊气。 合上眼睛,努力克制着心底的希翼和渴盼,她试着进入梦乡。 只是辗转反侧许久,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 天微亮时,若梨被丹青和丹颜叫起来,简单梳洗打扮,用了些早膳后,便跟在裴屿舟身后,离开院子。 夏日即将过去,晨间难免有了些许凉意。 今早时间紧,裴屿舟不让她用盲杖探路,慢吞吞地走,但若梨也起了性子,偏不要他抱,最后他只能让她攥着他的衣袖,跟在他身后,像小时候一样。 晚上没睡好,再加上如今她的世界始终是漆黑的,若梨走着走着便有点犯迷糊,长睫耷拉下来。 即使知道自己睁与不睁都没区别,可她依旧努力撑起眼皮,和困倦做着斗争。 以至于裴屿舟脚步慢了,最后停下她都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直直地撞在他坚硬的背上。 秀挺的小鼻子磕得生疼,若梨的眸中氤氲起泪光,困意没了大半。 侧过身,裴屿舟慵懒垂眸,看着她这副泫泫欲泣的迷糊模样,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抬手揉了揉若梨的后脑勺,力气不大,却还是将她散在身后,柔软浓密的发弄乱了几分。 小姑娘看上去更凌乱无辜了,越发招人欺负。 “抬脚。” 在若梨要说什么时,裴屿舟的余光扫过旁边的门槛,低声提醒。 攥着他衣袖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她的脚尖缓缓往前挪动,抵着门槛后才抬脚跨过。 习惯了用盲杖,牵着裴屿舟虽能走得更快,可若梨心里却并不踏实。 她如今不信他了,经过昨晚甚至开始抵触,怕他再对自己做那些过分的事。 负手立在马车旁的裴行慎一直无声地看着他们,黑眸深处掀起过短暂,难以察觉的沉痛波澜。 每每看到若梨那双空洞眼眸,他的心脏便紧得难受。 她们母女,他一个都没能护周全。 “若梨,你的眼睛并非全无复明之机,屿舟此番会带你寻访几位名医。” “我知你如今不愿依靠他,但这一路他定会护你周全,若有不当之处你便提出,他若不改,待你们回来我必惩戒。” 眼帘沉沉合上,片刻后裴行慎再次看向若梨,神色如常,叮嘱的语气比平常低,也透着丝许温和。 “国公爷,您也要多保重。” 闻言,若梨心口酸软得厉害,她忍着哽咽,朝他的方向行了一礼,恭敬,却更多感激和爱戴。 除了父母,便只有英国公让她短暂地体会过被宠溺的感觉。 尽管这份好大抵是源于对母亲的爱和愧疚。 “去吧。” 裴行慎没再看她。 将若梨扶进马车后,裴屿舟没有立刻进去,他站在原地,侧过脸看向晨光之中的父亲。 他硬朗的轮廓线变得朦胧,竟略显柔和,又似有几分让人不安的虚浮。 唇瓣开合了两下,最后少年轻声道:“父亲,我们走了。” 男人也看向他,微微颔首,语气如常:“嗯,记住我与你说过的话。” “照顾好若梨。” 他逆着光,英武伟岸,是姜国的守护神,也是所有百姓最为崇敬的大将军,更是裴屿舟的父亲。 尽管神色未变,可裴行慎黑沉的眼底有了几分让少年恍惚的慈和。 有些话不必宣于口。 但彼此都懂。 压下眼底突如其来的热意,裴屿舟转身登上马车。 车辙声响起,又一点点消散在这晨光密布,却越发冷清空旷的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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