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爷爷,他待我的好,其实远远胜过那三两月的刻薄。” “而我好像从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叶神医愣了愣, 继而有些无奈, 但他的语气仍旧温和:“你可有强迫过他如此?” 若梨顿了顿, 摇头。 “那他可有过不愿之意?” 这次,若梨直接摇头。 “他倾尽所有待你好,所求也只是你这一生的相守,所以孩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如今需要你。” 抱着篮子的手紧了紧,指尖陷了进去,竹篓发出轻微的脆响,却一声声蹦在了若梨心上,仿佛在鼓舞,催促着她。 最后,她轻轻放下竹篓,重重点头。 将裴屿舟所需要用的草药都准备齐全,打包好后,若梨简单用了晚膳,而后便走到槐树下,轻声道:“送我回去吧。” “此事先别告诉他,让他好好休息。” 不消片刻,一袭黑衣,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在外面的暗卫便从树上跃下,朝她屈膝行礼。 “是,夫人。” 不到半个时辰,阿诚便驾着马车风尘仆仆地赶到,若梨朝叶景昱他们挥了挥手,利索地登上车,踏上回京的归途。 城内的街道已经逐渐恢复往昔的热闹繁华,她抱着包裹,静静地坐在车中,透过时开时合的窗帘,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唇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原本,这里是她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 可如今她也有了归属。 若梨就这样看着,直到马车停在国公府正门口,一身素衣的她踩着木踏下车,径直往府里去,步伐比平常快了许多。 走进奕竹院时,下人们看到她皆是停下手中的活,面露喜色,向她问安。 这两日满心焦虑的丹颜和丹青小跑着迎上前,接过她怀里的东西,紧跟着她,询问她是否用过膳,是否需要沐浴,像是生怕她跑了。 昨日裴屿舟是被阿七和阿诚抬回来的。 两人一块出门,最后却成了这番情形,她们怎可能不会担忧害怕。 “没事的,我不会走,帮我备些水吧,我看过国公爷便去沐浴。” 走到主屋门口,若梨笑着宽慰二人,而后轻轻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是。” 看着那扇门在面前合上,丹颜和丹青悬了两日的心总算放下,几乎同时抬手擦拭眼角的泪。 还以为国公爷又被夫人抛弃,还好是瞎担心一场。 两人走到今天,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而屋里的若梨将脚步放到最轻,越靠近,空气中氤氲着的苦药味便越发浓郁,她的心也愈发闷疼。 床帐后,躺着那道熟悉刻骨的身影。 裴屿舟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轻缓。 若是以往,哪怕是半夜,睡得最熟之际,在他身旁的若梨稍有动静,他就会立刻醒来。 前段日子热,若梨来月事,裴屿舟不让在屋里放冰,睡觉时她便也不让他抱。 他就拿着扇子给她扇了整夜的风。 自己热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可如今,若梨都在他旁边坐下,手也轻轻探上了他发烫的额头,他却仍未有丝毫反应。 “我回来了。” 移开手,压下喉头的酸涩,她很轻很柔地道。 虽然屋子里很黑,但透过窗外的月光,依稀可见男人苍白的容颜。 三年前,他虽也受伤昏迷过,但那时她目盲。 所以这是若梨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如此虚弱的模样。 就这样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阵,她便起身,准备去隔壁沐浴。 只是还不曾迈开脚步,手腕便被裴屿舟攥住。 他不曾睁眼,似乎只是潜意识的动作。 “不许再走。” 即使意识不清,这个男人依旧强势得让若梨心疼。 她回过身,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攥着自己的手,声音很低,带着温柔的劝哄之意:“我不走了,只是去沐浴,然后回来陪你休息。” 但裴屿舟仍不放手。 看着他紧闭的眼帘片刻,若梨只觉得吸进来的空气都变成了利刃,划着她的喉咙,疼得厉害。 她的神色却越发柔软,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他有些干涩的唇。 “真的不走。” “夫君,你也要听话。” 轻柔的声音落下许久,那只钳制着她的大手方才一点点放下。 摸了摸他的面颊,若梨眸中盈满了泪水。 在泪珠落下前,她转身离开。 他曾经那样骄傲。 在她面前,却需要装睡。 若梨这个澡泡的有点久,在两个婢女的服侍下擦净头发后,她便回到屋中,撩开床帐,自床尾爬上去,在里侧躺下。 身子往前挪,若梨轻贴着他结实的臂膀,小脸柔柔地蹭了蹭。 接着,她又在被窝里摸索到他温热的大手,五根柔若无骨的手指柔柔地挤进他的指缝,与他五指相扣。 “裴屿舟,其实应该是我先喜欢你的。”话音未落,与她相握的修长手指动了动。 若梨装作不知,继续道:“你从衡阳书院回来,每一次不顾阻拦,闯进公主府来看我,我心里都是既怕,又欢喜的,但我不能表露半分。” “不然含霜就变本加厉地给我立规矩,让我抄《女训》,《女诫》。” “那时候我常在想,为何会有女人写出这些来为难自己,为难自己就罢,还要为难子孙后人,若是日后我的夫君要我遵从那些,我又该如何?” “毕竟京城的名门闺秀还要如此约束几身,而我,一无所有的。” “好在我嫁给了你。” “你还要我写夫训。” 想到这,若梨忍不住轻笑出声,又半抬起身子,凑上前亲了亲裴屿舟的面颊。 “我们俩真是离经叛道,若传出去,大概要被言官长篇大论弹劾的。” 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胳膊,她又道:“我其实不该因为你的母亲,而迁怒于你,如今我知道错了,你也不许怪我。” “除了你,怕是没有男子能接受我这样思想的女子。”更不会有人能像你一般,待我好。 停顿半刻,若梨的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手背,“最后一件事,我昨日只是想让你吐出那口郁血,不是想离开,真的不是。” “这场病好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抬手抹去泪水,若梨咽下喉间的酸涩,侧过身,另一只手抬起,搭在他精瘦的腰腹上。 她也可以抱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当若梨的呼吸终于平稳之后,裴屿舟方才睁开眼睛。 转过脸,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刚刚与他说了许多的女子,凤眸微微泛红。 他知道还有些话她不曾说。 于她而言,悄悄喜欢他的那段日子,是她最为卑微难熬的时候。 要想着藏匿,要在自尊被他一次次践踏的时候小心拼凑起来,倔强地不被任何人发现,努力地攒着失望,到最后逼自己放下。 如今,她选择摒弃过往种种痛苦,再次和他在一起。 又何来错。 “傻。” 最后,裴屿舟只说了一个字。 他抬手轻弹她的额头,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 末了他又俯下身,薄唇紧紧地印在刚刚被他弹过的那片肌肤上。 而熟睡的若梨因为他的动作嘤咛一声,但她只下意识地紧了紧抱着他的胳膊,软乎乎地哄道:“你不要闹,乖乖睡……” 与她夜里睡不着时,裴屿舟哄她时说的话很像。 “不闹。” 点了点头,男人移开唇,低声应,唇角的笑意格外宠溺,但他的眸色很深,藏着不舍。 她这么笨,他真的不放心留下她一个人在京城。 - 第二日,若梨没有睡懒觉,早早地便从床上爬起来,梳洗打扮后,便要动手伺候裴屿舟。 却见夜里还在发着低烧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掀开被子下床,单手接过她端着颇为费事,双手都在隐隐发抖的水盆,来到架子旁梳洗。 漱口,洁面,剃须,一气呵成,完全不需要她插手。 而且他还极有耐心地给她画了眉。 虽然费了很大一番功夫,但比第一次画时好上许多,至少若梨能出去见人了。 盯着裴屿舟喝完药后,她立刻塞了块蜜饯到他口中,瞧着他想吐又极力憋着的模样,抱着罐子笑出了声。 秋日阳光下,女子的笑颜温暖而明媚,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却藏不住里面动人的光亮。 他将这一幕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慢条斯理地将口中又酸又甜的蜜饯咽下,裴屿舟猝然上前扣住若梨的后脑勺,在她懵然的目光下,吻住了她。 强势地闯入后,他便恶劣地戏闹着她的舌,将嘴里苦中泛酸甜的怪味都分享给她。 起初若梨还会气恼地“呜呜”抗议,一双小手高高举起成拳,又轻轻落下,在他肩膀上。 最后,她缓缓合上迷离的美眸,五指无意识地舒展,攀住他的肩。 结束时,裴屿舟温柔地抹去若梨唇角蜿蜒的银丝,语气却是让她心梗的玩味:“味道如何?” …… 一个上午她都不是很想搭理他了。 明知道她怕苦。 臭无赖。 - 下午,裴屿舟在书房作画,还不曾上色,便见若梨神色不愉地走进来。 “烧刚退,你就不能多休息会?” 说着,她站定在他身旁,垂眸看向他作的画,眉眼间的无奈和嗔怒淡了,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如何?”男人轻轻搁下笔,大手抚了抚她未施粉黛依旧软嫩诱人的面颊,凤眸中深深映着她,温柔而炙热。 虽然心中很欢喜,但若梨还是努力敛起唇角,故作勉为其难地道:“还行吧,最多只有五分神韵,不过你从军这么多年,能画成这样也不错了。” 双手捧起他布着茧子的大手,若梨轻柔地捏住,掰扯着。 裴屿舟也不生气,因为他觉得莫说五分,便是一分都及不上,但还有一个月便要分别,能留住一点是一点。 俯首轻咬她柔软的耳垂,他嗓音微哑,蛊惑含情:“别乱摸。” 愣了愣,若梨垂眸看着他的手,又好气又好笑,她微微后仰,与他的脸拉开些距离,试图躲着他灼热的,吹得人指尖酥麻的呼吸。 “就只是手,你怎的这般——” “只是手,所以你还有其它想摸的地方,嗯?” 最后的“下流”二字被裴屿舟打断,他抵住她的额,鼻尖同时轻戳她的,呼吸纠缠间,火光擦出,久未有过的暗涌也被引燃,在二人之间弥漫。 清楚地从他的眼底看到了熟悉的情愫,若梨也有些热,心跳得快,终归有些受不住这般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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