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话,云缨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那位杨姑娘,她大约二十岁出头,生的花颜月貌,离得近了,云缨方能看清她妍丽精致的五官,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浮上心头。 “是扬州知府那位杨柳儿姑娘?”多年不见,云缨也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只觉得她有些眼熟。 “正是。”李清正回道。 杨柳儿微垂着头,脸颊较为瘦削,身形比之从前也纤细许多,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像是过得不怎么好。 云缨便点点头,不再多问。 李清正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杨柳儿也不知为何一直安安静静的,一行人维持着沉默的气氛到了书房外。 云缨本就没什么大事,便让他们二人先进去了。 书房内,裴忱端坐于书案后方,眼眸淡淡掠过二人,目光短暂停留在杨柳儿身上。 眉心微起一道折痕,他转而看向李清正,神色冷淡,像是在等他解释。 李清正便上前一步,向他道明了前因后果。 原是前两年,扬州知府死于战乱,知府夫人悲痛欲绝,很快也跟着去了,独留尚未出嫁的杨柳儿在府中。 新上任的知府也是裴忱的人,他说可以先将杨柳儿当作养女养在府中,日后等她找到了喜欢的郎君,再出嫁。 但据杨柳儿所说,新知府的子女对她抱有恶意,动辄骂她打她,她去找知府哭诉,但知府并不相信她的说辞。她便只能一直忍着,私下攒了些钱财,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一路上钱财用的所剩无几,杨柳儿到长明山下时,正好碰上在巡逻的李清正,便苦苦请求他,希望能让她在寨里借宿几晚。 李清正秉性耿直淳良,见她模样如此可怜,便答应她先带她来见主子,至于结果如何,全凭主子的意思。 “杨姑娘的嗓子……状况不太好,不便说太多话,所以由我代为转述,主子您看?”李清正觑着裴忱脸色,小心翼翼问。 不怪他如此,实在是近日来裴忱的性子愈发阴晴不定,他生怕自己哪句话不对触怒了他。 听完一长段话,裴忱神情淡淡没有分毫变化,他对杨柳儿的经历不感兴趣,早在李清正说到一半时,便低头处理起了手中的事务。 等他说完,裴忱才无可无不可的说了句:“你随意处理。” 男人的嗓音极为冷淡,就好像是让李清正去处理什么物件似的。 杨柳儿低垂着头,紧紧掐住掌心。 她还记得在扬州那年,向来淡漠疏离的男人叫住她,让她教他梳女儿家的发髻。 那时杨柳儿还以为终于能与他亲密接触了,心下暗喜,结果裴忱避她跟避瘟疫似的,不准她近身一步,就连拿来练手的人都是樊胡萧那个莽夫。 想起那个壮汉梳着小姑娘发髻的模样,杨柳儿脸色微微扭曲。 李清正正欲带着杨柳儿告退,忽的想起外面等着的人,于是他又开口:“主子,云姑娘就在外面。” 他小心觑着男人神色,也不知他们兄妹二人关系是否有所缓和。 谁知,方才一直无甚表情的裴忱,眸色却是倏然冷沉,随即从书案后起身,越过他们二人,往书房外行去。 李清正见他如此,便知兄妹俩应当是和好了,说不准今日他允许杨柳儿暂住几日,也是因为他心情尚佳。 书房外,云缨把脑袋缩在厚厚的毛绒斗篷里,只露出一双乌黑澄净的杏眼,她抱着小木匣,在心里斟酌着一会儿要如何与哥哥相处。 倏尔,书房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房门被推开,云缨下意识侧眸,看见男人微沉的脸色。 她抿着唇,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看着哥哥。 裴忱见她穿的还算厚实,神情稍霁,语气却依旧冷淡:“傻站在外面作甚?” 书房内的两人也走了出来,杨柳儿想起男人方才的模样,嫉妒与不甘流淌过眼眸,一时间差点崩不住面上这副温婉的神色。 好在李清正带着她与二人告别,很快离开。 书房外只剩他们两人,云缨许久不曾与哥哥面对面说话,心里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抠着小木匣的底部。 气氛沉默下来,雪花偶尔飘进檐下,引起小姑娘一阵瑟缩。 裴忱目光淡淡掠过她雪白的小脸,毫无预料的,忽而牵住了她另一只空着的手。 很冰。 他眉心微蹙,牵着她走进书房内,一同坐在书案后,也不曾松开她的手。 裴忱的手很大,带着这些年生出的粗砺薄茧,将云缨白白嫩嫩的小手牢牢包裹在内。 源源不断的暖意自二人相贴的皮肤,流窜入云缨的血肉骨髓,驱赶了附着在她身上冰冷的寒气。 裴忱:“何不直接进来?” 两人坐在同一张圈椅内,身子贴得很近,温热的气息铺洒在敏感的耳廓,云缨觉得有些痒,伸手揉了揉。 “我想着等你们说完事再进来。”云缨语调软软糯糯的,仿佛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其实也不全然是她说的这样,主要是近日两人关系冷淡,云缨一时不知道要如何与哥哥相处,到书房门口时,忽的生了退怯之意。 想起路上碰见的两人,云缨眨着湿润的杏眸,软声问:“柳儿姐姐怎么在这里呀?” 裴忱垂下眼睫,不轻不重揉捏着小姑娘软嫩的手心,淡淡将刚才的情况与她复述了一遍。 “你若不想她留在这,我便让人送她走。” 云缨瞧着他冷然的眸色,似乎对此漠不关心,她便轻轻摇了摇头,“柳儿姐姐挺可怜的。” 言罢,也不再提这个话题,想起怀中抱着的小木匣,云缨弯了弯唇角,把它放在书案上,打开给裴忱看。 “哥哥,这是我今年写的字!” 往年每次裴忱回来,都会检查她有没有认真练字,但今年二人莫名疏远,直到今日才有机会拿给他看。 裴忱拿出那一叠白麻纸,放在桌面上,一张张认真翻看。 云缨最初是临摹着他的字写的,但他的笔锋遒劲有力,她实在没能写出来,后来裴忱便给她买了簪花小楷的字帖,供她练习。 云缨见他看的这么认真,莫名生出一股心虚感,她也凑过头去,一同翻看她写的字。 不知不觉间,两人离得极近。 等全部看完后,裴忱微微颔首,随口夸了句:“尚可。” 云缨便弯起眉眼,转过头想与他说话,却不曾料到,裴忱也正巧在此时侧首。 唇角触碰到柔软且带着些许凉意的淡色薄唇,云缨蓦然攥紧袖角,惊愕的睁大杏眼。 一触即分。 耳根骤然升起滚烫的灼热,云缨后背紧紧贴着圈椅扶手,低垂着头不敢看哥哥的神情,一颗心咚咚跳得极快。 她心神慌乱,全然不知要如何面对哥哥,下意识咬住唇,又想起刚才的场景,连忙抿起唇,脸颊却开始逐渐发烫,溢出的泪珠颤颤挂在睫尾。 哥哥一直没说话,云缨也不知晓他有没有生气,惶遽不安时,门外突然传来樊胡萧浑厚的嗓音。 “主子,有事禀报。” 像是终于得救了一般,云缨心中骤然一松,她声若蚊蚋,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去看男人是何神情,慌慌张张的从书房逃离,甚至忘记带走她的小木匣。 她走后,书房内安静的不可思议。 书案后方,裴忱面色平静,姿势未曾变过一分。 谁也不知,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粗砺的掌心隐隐掐出血迹。
第20章 她牵着别人的手 书房外,樊胡萧懵懵挠着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云缨娇小的身影逐渐跑远。他以为又是自己把她吓着了,只好无奈收回视线,心里琢磨着等会儿要怎么同她解释一番。 良久,见里面一直没动静,他便又唤一声:“主子?” 安静好一会儿,书房内才传来一道喑哑的声线:“进。” 进书房途中,樊胡萧回想着主子方才低哑的嗓音,暗暗猜测主子莫不是着凉了,得了风寒? 书房并不算大,樊胡萧高壮的身躯走不了几步,堪堪回过神来。 想起自己得来的消息,他低着头,一五一十的汇报道:“主子,陆言之带来的一半人马,现下都已经安顿好了。” 顿了顿,樊胡萧压下兴奋,继续道:“一日过去,靖元帝那边也没有任何察觉。陆遂传来的消息是,不超过两月,一切便可准备就绪。” 筹备多年,终于得见曙光,樊胡萧心里翻涌着跃跃欲试的激奋感,脸上纵横的刀疤也跟着动了动。 与他不同的是,书案后方,裴忱即便听闻这值得振奋人心的消息,情绪也不曾有过一丝波动。他神情淡薄,无意识的屈起修长的指节,轻叩着沉木桌面。 脑子里充斥着方才一触即分的温软,以及阿缨酡红的脸颊,羞怯得快要哭出来的娇娇模样。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樊胡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偷摸着抬头瞥了一眼。 身形挺拔的男人面容冷峻,坐姿端然板正,似乎没什么不对劲。 但那素来平静淡然的眼眸,此时满目黑沉,仿若深不见底的诡谲黑渊,翻滚汹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只一眼,他眸底翻涌的情绪被尽数压下,又重归于平静,快得让樊胡萧以为是错觉。 他脑筋直,向来转不过弯,也没发觉主子有什么不对。 非要说的话,他方才进来前,还以为主子着凉了,但现在樊胡萧显然不这么想了,他觉得主子断然是热的。 不然他的耳根怎会红成那般? 真不枉他悄摸着瞥一眼,没想到主子身体竟然这么好,这大雪天里都能热成这样。 樊胡萧自觉发现了真相,但以防万一,他劝谏道:“主子,您要不要让谢平方来给您看看?若是发热……” 裴忱:“出去。” 他冷淡的声线下,是竭力压抑的情绪。樊胡萧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对危险有种敏锐的直觉,于是果断选择告退离开。 虽然他同殿下一起长大,殿下很少会责罚他,但近日殿下心思捉摸不定,还是走为上策。 奈何他走到书房门口时,突然想起方才跑走的云缨,于是樊胡萧又折回身,迟疑道:“主子,再过不久便是小阿缨的生辰,到时怕是没时间……” “出去。”裴忱的声音冷沉几分,重复道。 樊胡萧这次没再犹豫,转身便走,还不忘给他合上门。 书房门一关,咔嚓一声轻响,又倏然归于沉寂。 裴忱捏着额角,沉眉注视着白麻纸上清秀的字样,漆黑如夜的眼眸半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 云缨一路回到屋里,直接扑在了床榻上。 她颤颤闭着眼,脸颊埋在柔软的被褥中,又闷又热,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她胸口里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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