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两日她可以不在乎,十日九日也可不理会,可这是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无法不理会,无法不在乎。 肖氏说到此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好似要将几年的压抑的苦楚一并诉说出来,她突然跪下,那早已枯竭的池水像是得到从天而降的甘霖,迫的她这会迭的潸然泪下: “大人,民妇如今别无所求,只想寻到我丈夫,民妇不想等了,三年了,我就想知道他是死是活,我想问问他是不是忘了我们娘儿俩,情愿我们日日受欺凌也不愿回来,哪怕他如今黄土枯骨我见到他尸首我也只是想问上这一句!” …… 姜姝挽同梁钰一道回去的时候,一路都不言不语,耳边一直回荡着肖氏最后说的那句话。 “可既然这样爱,为何要等三年后才想到要去寻?”想了一路,她还是 无意识的嘀咕出声,却偏被梁钰听见。 “因为她有所求。”梁钰答。 “她所求,不就是想找到她丈夫吗?”她又问。 梁钰笑笑,黑夜若隐若现间,他侧目看向窗边的小姑娘道: “挽挽,人都是有私心的,你不会知道她心里究竟作何想,究竟目的为何。” 单纯如姜姝挽,不会怀疑肖氏情真意切的话语中有假意的成分,她未置一词,却敢在黑夜中同梁钰对视,觉得黑夜伪装下她莫名的有了一丝直面对他的勇气。 殊不知,梁钰目力极好,仅仅透过窗外零星的灯火就能看清姜姝挽的一举一动,小姑娘仰面看着自己,眸中尽是不解。 他心中喟叹一声,只好做出简单解释: “那如果我说,我今日只所求,是想挽挽也送我一个药包,挽挽会信吗?” 他是借着二人这个话题,道出了自己这些天的心思,看似对姜姝挽送药包的不在意,其实他内心是嫉妒的发疯,要不是怕吓到姜姝挽,他恨不得当时就质问他,既都是替百姓送的,何以就没有自己。 可姜姝挽一听这话,就坐实了那日的事情梁钰是真的介怀,可陈朗是表哥,陈言廷是姨夫,受她东西也是应该,梁钰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凭什么就要自己给,他越是这样,姜姝挽就越是逆反心理作祟。 她毫不犹豫就说出答案:“不信。” “这就对了,挽挽是猜不中别人的心思,所以那肖氏说的也必不会全是真言。” 姜姝挽下意识的不认同,私心里就认为梁钰这话是在给自己下套,所以不管梁钰说什么,她都会反驳:“大人昨日还在问我想不想知道肖氏和丈夫重逢时的样子,也就说明是认可肖氏对丈夫的感情,可眼下又如此说辞,我实在是不理解您为何会出此结论。” “感情的深浅不是在嘴上,而是在心中。”黑夜中他的嗓音愈发低沉。 那肖氏对丈夫感情不假,只是依照梁钰今日看来,那感情早已不似她所说那般纯粹,或许其中早已掺杂了别的,只是姜姝挽心思单纯,只看到表面罢了。 她还想要辩驳,梁钰却及时打断:“挽挽若不信,可敢与我赌一局?” 她一腔反驳的话憋在心口处,此时被他打断发泄不得,好胜心的驱使下下,一口就答应下来:“赌什么?” “既然肖氏这案子你全程都经手,那我们便赌最后的结果,肖氏究竟有没有说谎。” 若这会车里有灯,姜姝挽定然能看到他一副成竹在胸志在必得的样子,眼神微眯,唇角含笑:“既然是赌局,那便有彩头,若是挽挽输了,就送我一个药包,如何?” 她立马反驳:“大人怎知我一定会输?” … 今日的笔录姜姝挽已经做好,但因为记录仓促潦草,还需回去斟酌润色,好这案件已经初步审理完,接下来只需顺着肖氏丈夫这条线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她夜里挑灯斟酌白日里写下的一字一句,努力想从字里行间找到每一样能反驳梁钰的理由。 梓春不明所以,只当是她责任感作祟才会如此,不便打扰她,只是默默给她添了一次又一次的烛油,快要临近子时才忍不住出声: “原本以为这事简单,可小姐才去第一日便晚睡至此,实在辛苦了些。” 姜姝挽不由瘪嘴,想到那个和梁钰的赌约,她便不能怠慢,只因她反问梁钰要他的彩头时,梁钰只是不轻不重的道了句:“若我输了,便把荷包还给挽挽。”
第33章 夜色黑如曜石, 过往熙攘的声音一直萦绕在马车的周围,车内狭小密闭的场所形成了二人独有的相处空间,让他们不得不面对彼此, 隔绝在所有尘嚣之外。 因着梁钰方才那句话,这场对话戛然中止在此处,就像是它的开始一样, 结束的也是如此仓促。 梁钰说这话的意思是,他就算输了, 那也是姜姝挽先输,他再把因赢来的荷包当做彩头再还给他, 潜意思就是说, 他不会输。 收回思绪, 忆到此处, 姜姝挽自己都没发觉她眉头深蹙, 一副有所思的样子, 她隐隐感觉的出来,梁钰说这话的时候, 总有一种和她赌的不是肖氏的案子, 而是之前二人之间谈论的那些事。 那些不能明目张胆宣之于口,只存在二人心底深处的事。 她木然的想了良久,没发觉手上的动作也停驻好一会,直到梓春惊呼出声,才发觉,她手下的小毫已经在一张写完的宣纸上面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墨点。 “小姐辛辛苦苦写了一个晚上,眼看就要写完了, 怎的最后一处走了神。”心疼姜姝挽这会都没睡觉,她捧着那张有一点瑕疵的录卷在一旁惋惜。 梁钰那么聪明, 定是会看出什么来吧,姜姝挽盯着梓春手里的东西,思了又思,最后,那夜姜姝挽的小院,子时过后都还亮着烛…… … 往后几日,梁钰都同姜姝挽前去府衙翻阅从各县递交上来的当年的募兵名册,其间,二人都心照不宣,即便日日相对,也没人提及那晚马车上的事情,像是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两人无声的相处,在姜姝挽看来更像是默默的较劲儿,就像谁先找到肖氏丈夫的下落和踪迹就成了这个案件的破题之处。 而翻阅卷宗是枯燥无聊的,尤其江陵属地不少,一年下来的卷宗就不知凡几,两人每日都扎在堆积成小山的案卷中翻阅出零星碎点的有用信息,有时不注意一翻阅就是好几个时辰。 姜姝挽之前没有经历过这种琐碎细致的工作,不过几日,眼里看什么都是卷宗上的字,常常一日下来脑晕眼花,好几次眼睛睁不开只好趴在面前的卷宗上略略睡上一小会才能继续翻阅。 梁钰则是不同,大理寺处理这些早已习以为常,便是坐上一整日他都不带困顿,只是在入了卷宗室的第二日,让李岩在屋内准备了一方小塌,倒是惊的李岩有些不知所措,连连向他告饶: “下官思虑不周,未曾想到大人也要休憩,实在对不住,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姜姝挽不解的皱眉,以为是梁钰想行使他巡抚的特权,才会提出这诸多的要求,别别嘴,继续翻着手里的书簿。 只是最后却发现,那张小塌梁钰从来都没睡过,反而是她自己,倒屡屡从上面醒过来。 她心知肚明,却不能说什么,只是自那日后,姜姝挽便对这个案件格外认真,将三年前各个州县的募兵卷宗她都一字不落的仔细翻阅,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终于在第七日的时候,找到一则募兵的记录: “大人,你看!”她兴奋着得举着手里的卷宗朝着梁钰指着上面的一句话‘赵乾,沣水县人,天成五年招募至北部卫所,年二十。’ 肖氏早在那日就将她丈夫所有讯息告知,眼下这则记录的条件满足她所说的有关于她丈夫所有。 她像是憋了一口气,想将这些日子来的一无所获都一吐为快,暗淡多日的眼眸终于有了神彩,连出口的话都带了丝自信在里面: “我还看了这赵乾最后去的卫所,正是那骆指挥使麾下,害怕重名,我甚至调阅了那年沣水县所有募兵的名单,赵姓人氏不过十余人,可叫赵乾的只有一个人!” 暮春的午后外面有曦光透入,映在她白皙的面上,明眸皓齿,娇艳欲滴,这会说话的当下又是一脸奕奕神色的样子,与之刚刚离开盛京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 甚至可以说,这是她少有的在梁钰面前情绪如此外放的时候。 梁钰见之心中微动,面上却是不显,只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骆正是两江北部卫所的指挥使,手里虽只有几百人,事务却不少,要说三年前带兵去剿匪的人是他,可这会要向他问起赵乾这么一个人,也不一定记得。 只是,赵乾的下落现在模棱两可,生死不明,可若真的是在剿匪中阵亡,那两江的卫所必定会有所抚恤,若想继续查下去,还是要从骆正身上下手。 他刚想开口与她理清其中思绪,却不防她继续说道: “我朝《律法》上有言,士猝者,其亲眷可承其职,若未,予饷银三年足,大米三十石。”姜姝挽就这样把他即将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那句话的意思是:我朝若是因战事而死去的人,他生前的官职可由亲眷承继,若是没有,那朝廷将一次发放三年的军饷以及大米三十石作为抚恤,这与梁钰刚才所想不谋而合,只是没想到姜姝挽反应如此之快,这么快就想到其中关键之处。 “你从何而知?”梁钰惊讶于姜姝挽的这句话,眉宇微动间又想到了什么,方才刻意压下的那股悸动这会又隐隐有了一个突破口,突突的想往外冲。 他问的极快,在姜姝挽话音才刚落他便问了出来,以致她没有再进行过多的思考,出于本能下意识就回答了出来:“大人之前在箬江给了我一本《律法》,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就随意翻了…”她说及此处一时顿住。 先前她自己否认对《律法》熟悉,只借口说是因为陈言廷的关系才会略懂一些,现下这会自己承认不说,甚是是前后说辞不一,不知为何,倒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害怕眼前人会看出来什么似的,可明明就什么都没有。 她一时噤声,面色有些不在然,眼神飘飘忽忽不似方才敢于和梁钰直视。 可话已至此,似乎也不用再多说什么,梁钰见她这会耳尖通红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不再继续追问,为了不让她觉得难堪,他故作毫不在意般极快的掠过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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