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梁钰虽然在骆正一事上给了江陵当地豪绅一记重锤,可要真想在江陵做些什么,这些盘踞在江陵足有上百年时间的世家大族未必会把你一个盛京来的巡抚放在眼里。 古家,李家就和成王一样,在这江陵存在了上百年,他们之间的关系牢不可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一齐拿下根本不可能,只能依次分析,把他们逐个击破。 骆正的事情尚才刚刚处理,一切都是最乱的时候,而关于这两家的渊源,二人已经在此奔劳了好几日也没能理出头绪来,眼见就要进入盛夏,江陵的夏日河道沣水,船运更是达到了一年中的鼎盛,若再不想到办法找到古家和成王相勾结的证据,待时日一过,就只能再等来年了。 二人近日一直在卫所处理这些事,分身乏术,倒也真应了梁钰说的那句,他最近真的很忙。 成王暂且按兵不动,梁钰陈朗又在紧锣密鼓的奔走,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在表面平静的状况下缓缓的来到了七月。 时值七月,恰逢就快乞巧,陈朗在结束了一日的公务后同梁钰一道回府,马车里见着街上兜售的各种彩灯,和乞巧要用的物件时恍觉了什么似的,皱眉轻‘嘶’了一声,在一旁自言自语道: “难怪最近总问我江陵的世家男子,原是想给表妹相看。” 梁钰在一旁听着皱眉: “什么世家男子?” 方才陈朗说的小声,可梁钰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的‘表妹’,‘相看’词眼,但他明面上并没有显得很是在意也没有很直白的问出来,只是捡着不轻不重的问,心里却是担心的紧。 陈朗自觉失言,这会面色微窘的轻道: “是家母,最近总是拿着一些世家男子的名字画像问我认不认识,人品怎么样,下官估摸是想给表妹相看人家了。” 姜姝挽和梁家的渊源陈朗并不知晓,只知道姜姝挽是在盛京受了感情的挫折才会来这江陵疗愈,是以这会面对梁钰的询问,他没多顾忌和抗拒,便也就告诉了他。 “姜姑娘?”他又问。 陈朗点了点头,没多想道: “表妹之前在盛京所托非人,颇受打击,听说当初还大病了一场,这次都是为了疗愈才来的这江陵,家母一直担心她走不出来,才会想着替她相看相看。”语气满含心疼,却也透出丝丝高兴。 马车里没有灯火,他没多注意梁钰的神情,兀自的说着姜姝挽的事情,而梁钰入了耳的除了她相看那句话外,就是姜姝挽曾经因为梁骋的事情大病了一场。 他心神微潋,自然是知道姜姝挽大病的缘由,只是这会听到难免还有些心疼。 端午过后到现在一月有余,他忙到没有时间去见她一面,现在骤然听到温湄替她相看的事情才恍觉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也不知她最近如何了。 那晚她说她没有答应自己,还要在想想,梁钰遂也就给了她时间,可眼下听陈朗这说辞,不是他不愿意给了,而是温湄不愿给他机会了。 姜姝挽来了这江陵许久,温湄早不相看,晚不相看,偏偏在这姜姝挽答应要认真考虑两人之间关系的时候相看,梁钰不觉得是巧合,是暗示。 是温湄给他的暗示,而暗示的目的是何,他们两人很清楚。 他眼光微沉,他装作不经意间问道: “哦,那敢问姜姑娘相看的如何了?” 陈朗不疑有他,继续道: “这下官倒是不知,只是今日听家母提及一嘴,明日会和燕通判的夫人一道去游湖,她之前向我打听过燕家这嫡子,想必是属意那燕公子的。” 他心里有了成算,看向窗外的街景,调转话头道: “成王身边的萧辞今日给我递了拜帖,我还愁着没有去处,衙署人多嘴杂,府里又怕打扰到令尊,方才泛舟倒是一个好想法,湖上人不多,也正好谈事。” 陈朗不疑有他,甚至觉得很有道理,点头应是,还想着明日泛舟是否能遇上表妹,也能见一见那所谓的燕公子。 七月流火,烈日灼灼,白日的蝉鸣声扰的人心情纷乱。 但温湄最近也没闲着,自从她打听了江陵各个世家的适龄青年后,有心照不宣的人家也会有所回应,那些三不五时就上门的官眷贵妇看似是在同温湄走动,其实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多都是在成王夜宴那晚也属意姜姝挽,有意与之进一步的往来,都是想来同她探一探口风的, 温湄细心观察,甚至还透过陈朗问起过一些情况后,才精心挑选了几家男子,准备说于姜姝挽。 “姨母要我明日同燕通判家的嫡子燕林游湖泛舟?”姜姝挽初听到时震惊不已,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可温湄却像是猜到了她的反应,不紧不慢道: “是那燕通判的夫人,今儿在府上来做客,邀我明日去泛舟游湖,我见你自从闲下来后便日日都不出门,怕你闷的慌,索性明日带你一起去。” 原来姨母也要一道去,并不是只有他和那燕林两人,她心里微松了口气,毕竟那燕林是陌生男子,初次见面就要她独自和对方一起泛舟她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本想多问两句,温湄却道让她今日早点休息,明日稍稍打扮再赴约,她无法,只得答应。 可方到了第二日,当姜姝挽收拾妥帖跟着温湄一齐来到城中湖畔见到燕林和燕夫人后,温湄才又托词说要同燕夫人一道去逛街市,遂让姜姝挽和燕林一道游湖,也算不浪费了这画舫。 姜姝挽便是反应再迟钝,这会也该明白温湄的意思了,她这是想撮合自己和燕林罢,可她不想和这燕公子游湖,更不想同他一道泛舟。 虽说是长辈撮合,时下也有不少适婚男女这般相看,可姜姝挽就是抗拒,或许是与燕林初见的缘故,又或许是她之前就答应了梁钰,会等着他忙完这阵后,二人一道好好坐下来谈谈的缘故。 她于内心里就觉得这两件事情是相悖的存在。 她不能一边答应了梁钰要好好考虑二人之间关系的同时,又一边同别的男子泛舟,她觉得这样做,和那些朝三暮四的女子又有何区别。 她抗拒,脸上也无法掩饰着拒绝,可刚想开口,温湄就压下她手腕语重心长得对她道: “燕通判家的嫡子今年刚及弱冠,去年的乡试就已经中了头名解元,这一年多来又在家里埋头苦读准备明年的会试呢,我问过阿朗,他之前见过这人,生的文质彬彬的,还颇有礼节,挽挽今日来都来了,不妨先相处来看看,要是真的没有感觉姨母也不逼你。” 温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姜姝挽再要推辞便是在燕夫人面前落了口舌,也是让温湄难做,更何况温湄也说了,没感觉不会逼自己,那燕公子也不一定还就能看上自己呢。 只要自己同他说清楚,没有相看的意思,到时候也能好聚好散,姜姝挽如是想的,也就点头答应了。 温湄见之,欣慰的笑了笑,伸手挽了挽她耳边的碎发,又同一道伺候的梓春交代两句才离开。 那燕林真的就像温湄说的一样,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从见面伊始就一直礼貌相待,只是那双眼睛在一见到姜姝挽时就挪不开眼了。 有了温湄的嘱咐,姜姝挽今日真的特意打扮了些,泛舟游湖适合穿清亮些的颜色,她今日着了一间玉色绣棠梨花的襦裙,棠梨花清新淡雅,很是适合在这闷热的夏日观赏,薄薄的面料穿在身上也甚是凉快。 一头乌黑的青丝今日也挽了一个高髻,露出纤细的天鹅颈,耳边缀着一对珊瑚石坠子,清淡之中又添了一抹艳色,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姜姑娘安好,在下燕林,表字奉玉。”他说话轻柔,体贴的为姜姝挽斟着茶,骨节分明的右手上因为常年的握笔生了一层薄茧,就和梁钰一样。 画舫缓缓离岸,和煦的微风驱散了船中的闷热,姜姝挽方才上船时一身的燥热这会褪去不少,只是在看向燕林时,还是多有不自在。 不知燕林之前是如何,姜姝挽倒是头一次和除了梁钰和陈朗以外的男子独处,便是和梁骋,也从未在府外的地方独处过,今日这般情况倒夜真算是头一遭。 她有些不自在,坐立难安,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尴尬,好在那燕林是个健谈的,从开船之初就在找话题和她闲聊。 “江陵的夏日就是如此,闷热又潮湿,姑娘刚从盛京来怕是还不大习惯。” 他不说姜姝挽尚还未觉,如此一提之后确实觉得有些燥热。 手心也洇出了汗,她仍有些拘谨,双手不自然的搅着,人虽坐在这儿,心却不知去了哪儿,面对燕林时候,说话总像是在一问一答:“是和盛京的不太一样,这里的天都比盛京蓝一些,每个节气大家的习俗也是不一样。” 燕林见状也心有领悟,看姜姝挽这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想必是不太想继续这场相看了,淡笑过后朝着姜姝挽坦白道: “姑娘是在想心上人吗” 姜姝挽被他说的一愣,下意识就是反驳,可脑海里却也反应过来在他这句话之前,她确实是想到过梁钰的,翕合的双唇透出她的内心的挣扎。 好在燕林亦是君子,并未有过多纠缠,主动开口化解了她的尴尬: “是家母的不是了,不知姑娘心有所属,竟还来乱点鸳鸯谱,给姑娘造成困扰,在下给姑娘赔个不是。” 姜姝挽本以为他点破了她的心思后,要么会恼羞成怒,要么会觉得她朝三暮四,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让他不要如此。 “燕公子言重了,这事姝挽也有原因,没有和姨母说清楚所致,不是公子一人之过。” 撕破了那层窗户纸,将话说开后,双方之间尴尬的气氛立时被打破,原本是因着相看才凑到一起的二人,在打破尴尬之后都放下了心妨,心里不再有背负,双方之间说起话来也越发自如。 谈话的内容竟从天文地理又到了风土人情,燕林问道:“姑娘可有看过江陵的‘南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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