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在外面欲要进来的时候, 那小宫人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会又看到这老者如今这般质问的口气, 姜姝挽只需稍微一想就明白。 这所谓的学馆怕不是任何人都能进来的,而姜姝挽显然不在这个“任何”之列当里。 毕竟这里是教授大邺未来国之栋梁的地方, 岂能让人随意踏足, 她有些羞愧,也觉得此举过于贸贸然了,口中急忙道: “晚辈无意惊扰,只是误打误撞进了这里,这就出去。” “等等。”身后的人不打算就这样放她离开,还一门心思的想得到刚刚问题的答案。 “你还没告诉老夫,你是何人, 为何会来此?” 老者说话的时候语气沉沉,又很有力道, 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意味在里头。 姜姝挽心知是躲不过了,喟叹了一口气后就准备自报家门,不料身后的那宫人倒是先替她回答了: “龚大人,这位是梁世子的世子妃,昨儿个刚成婚,今日是进宫来谢恩的。” 哪知此话一出,这名唤做龚大人的老者一双精目瞬间泛出些意味不明的意思。 “你就是梁钰的世子妃?姜衍的大女儿?”沉默了又那么片刻后,他才又问起。 “是的,正是晚辈。” 问完过后也并没有放任她离开,卷起手上的书册却对着一旁候着的小宫人道了句让她回去给皇帝和梁钰回话,这会世子妃和他在学馆里。 梁钰是因为浸淫在大理寺这种刑狱科的地方良久,已然产生了了一种肃杀的感觉,可这位老者却不同,通身气度没有肃杀凌冽之感,却带着重不怒自威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是熟悉,虽说不至于让她害怕,却能让她乖乖听话,真的就和他一起留在了此处。 皇城宫内毕竟是天子脚下,且她要是一直没有回去,梁钰也会来寻她,所以她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相反,他反而更好奇这位所谓龚大人,究竟是何来历,能够在学馆内自由出入不说,还能够驱使的了勤政殿的宫人,想来,身份也可见一斑,只是姜姝挽想破了头也没能猜出来整个盛京中究竟是谁能有这个排面。 他带她来到了学馆中的藏书阁,偌大的藏书阁,密集的铺着一摞摞的书,盛京的冬天干燥,可一入了春就会变得潮湿,藏书阁内的书册虽然大多都束之高阁,保存良好,可若真的放任不管,迟早也会受到损坏。 而位龚大人原来是在此清点有些受损的书册,这会草草挑了些出来,正一本本的铺陈开来检查。 “老夫已一人在此检查了一日,如今就剩地上这些了,而你正好又在这时候闯进来,既来之则安之,在你夫君来这之前,不若帮着老夫一道检查检查,如何?” 虽说是强留了她下来,可好在没有逼迫,又一副商量的口吻,再看看地上多的数不清的东西,姜姝挽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下来。 “可老伯,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地上放的都是有些破损的书,你先粗粗看一遍,找到坏了的地方就递给我,我来补。” 这些书册大多都是供学馆内学子借阅的,经史子集,兵法谋略无所不全,却也因为年生已久,有的学子不大爱惜,所以会导致书册泛黄,书页损坏等情况。 地上放着一摞齐整的,是已经修补好了的,摊放开的才是需要在她去检查的,她看的很是细致,把书摊在掌心一页一页的检查。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地上放的都是些大邺陈年的旧案卷宗的记录,或是细数之前历朝的一些历法,姜姝挽之前在江陵的时候,不仅看过大邺的律法,还因为查案的关系,跟着梁钰和陈朗在江陵的北部卫所一起看了整整半月的卷宗。 曾经的习惯使然,也或许是对眼前这位长辈暂时失了防备之心,姜姝挽在翻看的同时遇上有不明的间或会问那么一两句,龚鉴初时觉得诧异,后来发现她竟然能看得懂那些晦涩难明的条例和案件后也是下意识的替她解惑一二。 地上的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好学的学生有时会在上面批注一二,也有贪玩的会弄的满是墨点。 姜姝挽手里的这册《诗经》,是每个学生都必学的类目,早就不知过了多少道手,翻看的破破烂烂的。 书册里头有关于男女爱情故事的讴歌,是对世间纯粹爱情的叙述,大邺的国之栋梁,既要心怀百姓,也要拥有个人的情感,只是男子在感情这一事上向来有些迟钝。 这本《诗经》都快翻到了头,除了墨点都没什么注解,就在她以为只是普通的修补时,却发现手中的书上渐渐多了一个熟悉的字迹。 大邺的公文多用馆阁体,可平日里一般的行文却没有不太讲究,姜姝挽曾和梁钰在一起相处那么久,哪怕他不用馆阁体写字,字体再如何稚嫩,可一个人的写字的风骨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尤其年少时期,更是练风骨的时候。 想来这册子,当初也曾到过梁钰手里,大半日不见他,这会在这陌生的地方看到同他有关的东西,竟觉得无比的亲切,姜姝挽弯了弯眉眼,小心翼翼的往后翻看着。 她坐的地方有些阴暗,可明明是有些偏凉的,这会她竟然耳根有些发烫,心跳怦怦加速,落针可闻的阁内就只剩书册翻页的声音。 姜姝挽不知看到了什么,面色逐渐变得绯红,兀自陷进了自我的思考中,自然是没有发现从身后走来的声影。 “老师。”低沉得声音陡然从身后响起,才将她惊的从地上起来。 蹲的太久又一下起来的太快,让她有些眩晕,身子有些站立不稳,摇晃不过一步,梁钰就已握着她的手臂稳住了摇晃的身体。 没听错的话,梁钰方才称呼这位老者为“老师”? 无视她眼中的惊讶,梁钰径直拉起她来到龚鉴跟前,用他惯用的清冷语气说: “挽挽,这便是我入太学的老师,前任吏部尚书,你便同我一样唤老师就行。” 在天子面前都不见得有多规矩的梁钰,这会一副恭敬的模样,又向正在糊纸的龚鉴介绍了姜姝挽。 龚鉴没有立刻抬头,只是做完手中的活计后才抬头朝着姜姝挽颔了颔首,又一副了然于胸的口吻问梁钰: “这便是你藏了十年的人?” “是,老师”梁钰答。 龚鉴起身,顺了顺了身上的衣袍后就看着十指紧扣的二人,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眼睛又从刚开始一样,一瞬不瞬盯着姜姝挽,似善非善。 方才一人的时候,姜姝挽尚还能同他对视,可而今既然梁钰来了,她理所应当的就“怂”了,身子不由的往梁钰身后掩了掩,对方察觉她的意图,偏头看了她一眼,又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龚鉴见此心中喟叹了一声,转身就让梁钰跟他先出去。 “老师有话要跟我说,你现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带你一起回家。”说完,在她额上印下了一吻,让她不要担心后就跟着龚鉴出去了。 压迫力十足的长辈出去后,姜姝挽才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会冷静下来,又细思一想后才觉得自己方才忽略的问题所在。 龚鉴一听自己名字后就能说出她的身份,既然知道她是梁钰刚娶进门的世子妃,还堂而皇之将她扣在这儿,又那么的巧合,藏书阁那么多书,她偏偏就能翻到梁钰做过注解的书。 方才见到梁钰急匆匆来寻自己,问的第一句话,不是“你来了”而是“就是她”。 他们曾经是师生,从那双能读懂对方的眼神中就知道,梁钰也是出自他手的。 二人不知在谈些什么,姜姝挽只知道,当她在屋里等着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梁钰终于踩着金光进到了屋里,他走的快,先于龚鉴进来,两人先后进屋后,龚鉴已然没了方才见到姜姝挽的那般压迫感. 整个人周身的氛围都像变了一样,没有那么紧张,也没有那么压抑,就连面色都和煦了许多。 梁钰先行过来牵起她,探身过来问: “可是困倦了?我这会便带你回去。” 说完,牵着姜姝挽转身,朝着面色已经和蔼许多的龚鉴告辞: “老师,天色已晚,学生先带着内人告辞。” 说完,还未转身,龚鉴就唤住了姜姝挽: “丫头。” 姜姝挽回头,与之对视后方回答: “老伯?” 只见龚鉴拿起一旁桌上的《诗经》就递到了姜姝挽手里。 “这书被这小子画的乱糟糟,别人怕是不能再看了,你们把它带走便是。” … 马车出来宫门以后,姜姝挽怀抱着龚给的那本《诗经》,有些不确定的问梁钰。 “夫君。” “嗯?” “老伯方才是不是骂你了?” “为何骂我?”听她这样问,似乎自己已经想通了什么,只是还不敢确定,想来试探他,既然如此,梁钰也卖起了关子,同她装傻起来。 姜姝挽没有说完,只是捏着书角的手有些洇湿了薄汗,思考了好半晌,才把手中的册子递给他。 “夫君自己看吧。” 他接过,却没看,还是一脸噙笑的看着她,姜姝挽被他看得无法,再次翻红的一张脸实在有些挂不住,只好伸手替他翻看起来,至某一页的时候,她神色都有些不自然,指着上面的一行字朝他问到: “这是你写的吧?” 他淡淡扫了一眼:“嗯。” 他越是轻描淡写,姜姝挽就越是羞涩,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这,这是你何时写上去的?老师是不是早就看到了,方才他问你,十年?那又是什么?” 梁钰接过书册,当年只是微黄的纸张已经变成了深色,写字的人也已经从少年人长成了如今弱冠的样子,还成了大邺的刑部尚书, 摸着那上面还略显生涩的字体,梁钰不禁想笑,想起了方才同龚鉴的谈话。 和李珺一样,龚鉴也是担心梁钰在与姜姝挽成亲后会留有软肋,更怕他会因为感情而失去一些理性的思考。 他如今是刑部尚书,已经成了李珺的左膀右臂,风口浪尖之上,是不允许有任何差池的。 所以,龚鉴才会对姜姝挽存在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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