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初抬起下巴,思绪转动。 因为她不爱出门,所以她娘时常跟她说起如今都城的情况,不过对于楚家,只是寥寥说过几句。 自古以来的传统就是重农轻商,楚家能在都城占据一席之地,不只是单单有钱能办到的。据她娘所说,楚家曾经资助过不少寒门子弟入学,这些寒门子弟在考取功名之后便会回报楚家,所以楚家这些年才名声远播。他们受过楚家恩惠,对于楚家的事,只有帮着遮掩才对。 “莫非是张家?”他们两家不和已久,如果是张家揭发,倒也不算太意外。 “我就想你肯定猜不到。”江姒唇角微微勾起,靠近她耳畔,徐徐吐出一句话:“是楚觅自己说漏的。” 她不出意外看见了纳兰初略显惊讶的目光,好整以暇扶了扶步摇,“自从楚家和盛家婚事黄了之后,楚觅整日在盛家门前转,盛白渚也被外调,连人都找不着。一日她喝醉了酒,在盛家门前大骂她爹,一个不察,把受贿一事说了出来,好巧不巧,让过路的御史听了个正着,当即就参了她入朝的长兄一本。如今她爹恨不得让她离得远远的,怎么可能去给她讨说法。” 说到底,不过是自作自受而已。 有些人能承担起后果,而楚觅,恰巧就是被烧掉的香灰,留下点儿余烬,风一吹就散了。 江姒看了她一眼,正色道:“你平日出门多带几个侍卫,我担心楚觅要对你不利。” 纳兰初想了想,觉得江姒说的有道理。说到底,楚家的事情一开始是由她同盛白渚相看而引起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了,有件事忘记告诉你,国师找到了我父皇的当年丢失的那个孩子。算起来,应当是我五哥。” 她眼中弥漫着喜色,面容像是初绽的桃花。 纳兰初很少见她发自内心的笑。要说起来,江姒还比她小半个月,但无论是心性还是城府,都比她强上太多。她身在宫中,平日思虑太多,故而也很少见她这样笑,即使是四下无人的时候,眼中也都蒙着一层让人看不懂的阴翳。 “我小时候有一次落了水,还是他把我救起来的。” 江姒目光怀念,但很快便失落下来。 “后来汀兰殿一场大火,他也就不知所踪了。” 那是她年幼时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因为弥足珍贵,所以记得格外清晰。 “听说国师去了趟北疆,就把人找回来了。这老头子在政事上虽不顶用,但找人还算有点儿本事。那地方偏僻得很,居然也给找着了......” 纳兰初不知为何心突然一动,鬼使神差似的,她问:“五皇子......在哪儿找到的?” “在北疆,我也说不清。”江姒把茶杯放在案上,“听说是当年宋家把他送到北疆去的,还换了名字......” “五皇子他,叫什么?” 江姒随意答:“宋砚。” 纳兰初手中的茶杯没拿稳,咚地一声摔下来,霎那间,满地碎瓷。 江姒连忙过去扶住她,眉头紧蹙:“你怎么了?” 纳兰初艰难抬头,又确认了一遍。 “五皇子他叫宋砚?” 江姒犹疑点头,“他本姓为江,应当叫江砚。” 纳兰初慌乱地站起来,拉住江姒的衣袍,语气急切:“五皇子如今住在哪儿?” 江姒看不懂她眼中到底蕴藏着什么,仿佛阴云笼罩的苍穹一缕天光乍现。江姒扶着她颤抖的手,她的身体像一根紧绷的细线,似乎稍微再用点儿力气,便会崩断。 “就在北面的云衡殿。” 纳兰初攥紧双手,冲了回去。 “你去哪?!”江姒急切问。 没人回答,纳兰初的背影早消失在门尽头。 从江姒住的宫殿到云衡殿,有一条不明显的小路,路两边灌木齐腰深,常年不走人,也不易被人发现。 按理说宫闱重地,她作为朝臣之女是不能进来的。但靠着这条小路,她摸到了云衡殿。 她脚刚踏进殿门,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 “干什么的?!” 纳兰初转过头,那金吾卫一见她腰间拴着的玉牌,连忙低头拱手:“原来是纳兰姑娘,公主的宫殿在南面,这是五皇子的宫殿。” 她略微颔首,强压下内心的不平静,走到那侍卫面前。 “我就是来找五皇子。” 金吾卫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他看着面前人清丽卓然的容颜,有些不忍心。 “五皇子怕是不愿意见人。” 别说是她了,就是连皇后过来都常吃闭门羹。安排的宫女一个不落全遣散回去,也不出门,整日闷在殿中。 “无事,我只是进去看一眼。” 看一眼,他到底是不是宋砚哥哥,看一眼,那些过往,究竟那是不是她一厢情愿的梦境。 她眼中的渴求实在太过强烈,让人生不出任何拒绝之意。 “既然如此,纳兰姑娘要想进去也无妨。”他仰起头,看了眼天色,“按现在的时辰,五皇子应当在后院。” 他负责宫中巡防,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五皇子还算有些了解。 “多谢。”纳兰初道过谢,提起裙子往殿门内跑去。 云衡殿是宫中新修的一座大殿,按照太子规格建造,陛下将五皇子安排在这里,无疑是在打皇后的脸。但陛下似乎根本不把朝臣的劝告放在心上,执意要将五皇子住在云衡殿。 纳兰初走进去,只觉一股富丽堂皇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殿气派恢弘,尽数彰显皇家气派。黛绿琉璃瓦,赭红盘龙柱,飞檐脊兽,栩栩如生。 她一走过,檐下悬挂的铃铛叮铃铃响起来。 与太极宫的其他宫殿不同,云衡殿背后有一片庭院,据说是当年先皇特地让将作大匠留下来的,勒令不许在上面盖宫造殿。 因此这片地方就成了如今云衡殿的□□院。 正如那金吾卫所说,殿中不见一个宫女太监,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纳兰初放轻脚步,从殿右侧的小门进了后院。 树下,立着一道颀长的人影,手执书卷,垂眸看着。微风悄无声息拂过,那人手中书卷翻过一页。 纳兰初屏住气,心如打鼓般咚咚地跳。 树叶掩映,看不清楚树下人的面容。 她始终停在檐下,不敢再前进一步。 眼眶微微酸涩,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即将夺眶而出,积压数年的思绪再也抑制不住。 如果他是宋砚哥哥,那是不是证明,当年的一切不是梦,祁叙是真的,他们经历的一切,也是真的。 纳兰初独自沉浸在思绪当中,没注意到面前的人已经看到了她,撩开树叶走过来。 “姑娘?” 一张陌生的脸。 纳兰初眼底的希望被骤然掐灭,心重重沉了下去。 不是宋砚哥哥...... 她眼睛一红,流着眼泪跑了出去。万念俱灰,莫过于此。 既然上天给了她希望,又为什么要打碎它,让她把过往尽数翻阅,徒留一地不忍看的狼藉,把心一片片撕开,然后又一片片捡起来,粘回去。 那边,陈溢之茫然站着,看着少女翻飞的衣角消失在视线里。 他刚刚,是把那姑娘弄哭了? 不对啊,他啥都没干啊,就唤了她一声。她哭是为何?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把书卷拢在手心,摇头晃脑上了亭台。 垂柳轻拂于檐台之上,一只猫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攀扯着柳条,蹦来蹦去。 亭台上,有两人对坐着弈棋。 执白子一方端的是公子如玉的清雅,浅笑嫣然,执黑子一方面容清寒,气息冷峻,周身弥漫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空寂。 这漫天春色,不及他二人容色半分。 眼看着小猫要蹦到棋盘上,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将它拎走:“煎饼,别闹。” “喵!”煎饼翘起尾巴,瞅瞅棋盘,不舍地离开,躺在屋檐下晒太阳去了。 陈溢之走上来,把书随意扔到桌上,然后把自己抛进矮塌上。停顿了半刻,他在矮塌上突然支起脑袋。 “宋砚,你这殿里还有女子?” “没有。”宋砚看都没看他,仍专注着手里的棋子。 “没有?”陈溢之皱紧了眉头,“可我方才明明见到了。” “看错了。” 他唰地从榻上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一屁股坐在两人旁边。 “我能看错?我目光如炬好么,怎么可能看错!”
第55章 将身边烦人的家伙赶走,宋砚同祁叙继续弈棋。 宋砚捏住棋子轻放于棋盘上。 “皇帝要动镇北军,你有何看法?” 祁叙执棋放下,冷漠道:“没有看法。” 宋砚感叹道:“卫国公为北疆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如今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镇北军如一面高墙,将戎狄阻挡在北疆之外。数万北疆百姓的命,若不是有他们守着,怕是早就湮灭于狄人的铁骑之下。他们在北疆长大,受过镇北军庇佑。对卫国公府如今的危机,说不在意是假的。绕是祁叙这个冷性子,话虽说得绝,但心底想的则是另外一回事。 “皇帝如今信任你,这倒是个好机会。” 祁叙是新科状元,在朝中并无根基。皇帝如今用他,也是这个原因。 见他没有反应,宋砚将指关轻放于唇边,微微一笑:“上次你说的那个方子,我在宫中找到了。” 啪。 黑棋落下,但不知为何却放歪了。 宋砚笑意更甚,目光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怅然。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祁叙才能显出不同于寻常冷漠的失态。 “在哪儿。” 宋砚放下一棋,眉眼漾着笑:“太医署。” 这方子只有太医署才有,而在浮安城疫病发生时来寻方子的,只有寥寥数人。 祁叙伸手捞过煎饼,连棋也不下了,径直下了亭台。 宋砚看他下去,笑着摇摇头,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收回去。 煎饼本来睡得正香,冷不丁被抱起来,正要炸毛。 祁叙低头看着它,伸手抚了抚脑袋,声音浅淡:“带你去找你娘。” 煎饼尾巴一摇,乖乖躺在他怀里。 祁叙向南而行,走到太常寺。 众人见他,无不避路而行。比起新科状元的名头,宫中人更惧怕的是他御史中丞的身份。 因着陛下的信任,他晋升的速度堪称恐怖,未等礼部铨选,通过书判拔萃科考试,直接进入了朝政。上任没多久,就查出了一大批贪污受贿的官员,朝堂为之一振。 有官员不屑一顾,认为他不过仗着陛下的势,在宫中并无根基,一旦陛下怀疑,他肯定没好日子过。但更多的官员则是惧怕,正因为没有利益纠葛,所以根本就找不到能牵制住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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