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失望的是,小木梯不知什么时候也被人拆走了。 她垂头丧气往回走。 “什么人!” 严厉的呵斥从拐角处传来,紧接着就是剑鞘摩擦的声音。 纳兰初听见声音,连忙遮住脸往后走。 经过路尽头的拐角,忽然有人拉住她手臂。纳兰初正要惊呼,一只手轻轻捂住她的嘴。 纳兰初眨眨眼,慌张不安的心从见到他的第一刻逐渐安定下来。 等到祁叙放下手,纳兰初问:“你怎么来了?” 他自然而然道:“下雨了,你没带伞。” 说着,几不可闻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把伞朝她那边偏去。 纳兰初哦了一声,任他牵着,心里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但也不太明白哪儿不对劲。 两人走在朦胧细雨中。 “祁叙。”她抬起头,只望见他清冷的下颌。 “嗯?”他低下头。 “昨天的粥......我今天还想喝。” “好。” 雨珠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溅开朵朵雨花,烟雨空濛,街上漫起薄薄的雾气,模糊了房屋轮廓,连颜色都变得几不可辨,成为山水画中一笔浓墨。 尽管走得很小心,纳兰初还是一不小心踩了个水洼,溅得满身是水。她身体本就不好,一点凉都受不得。还没过多久,身体就不受控制打了个寒战。 祁叙停下,把伞递给她。 “我背你。” “不,不用。”她耳根子开始隐隐发红,视线飘忽不定。 “要抱?”祁叙问。 看他理所当然的表情,似乎两者都是极为寻常不过的事。 “那,那还是背吧。”现在街上没什么人,但很多铺子下头还有不少人在躲雨。 她脸皮比纸薄,要是真被人看见了,肯定得羞愤死。 祁叙轻飘飘就把她背了起来,踏着雨继续往前走。 纳兰初将双臂搭在他脖颈处,两人的距离靠得格外近,近得她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竹味。 冷清中带着几分廓落,就同他的人一般。永远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似乎游离于三界之外,只是尘间一个过客。 他背脊坚硬,硌得她有些疼,正打算换个位置,手却不经意摸到一片湿润。 她视线急忙看过去,这才发现,祁叙的右肩已经湿透了。 他方才......把伞都给了她...... 她眼眶一红,鼻尖酸酸的。 梦里的旧事仍旧历历在目。当年山崩,他也是这样将她背下山的。踏着碎石泥淖,在山中跋涉了一天一夜。 她无法对他做的无动于衷。 她也不是圣人,她想要占有他,想要面前这个人的所有,想要祁叙永远对她好。 她有很多很多的喜欢,可她说不出口。 她是个罪臣之女,一无所有。而他如今深受皇帝信任,前途一片坦荡。若是被人发现他窝藏了罪臣之女,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沉默地走到院门口,祁叙将她放下来。 如兰小心迎过去,小声道:“姑娘怎么哭了?” “没事。”她摇摇头,把脸转到一边不让他看见。 “换身衣裳吧,到时候该着凉了。” 如兰点点头,带着纳兰初进去更衣。 后肩上隐隐传来温热,祁叙微敛下的眉眼闪过一丝茫然。 她,哭了?
第64章 是夜,万籁俱寂。 寒风穿过竹林,竹叶打了个旋儿,消无声息落在院子中的小池中。 “姑娘,咱们真要走吗?” “走。”纳兰初把衣物叠好,仔仔细细放在包裹里。 “那我们,回以前的院子去?” “嗯。” 如兰替她别好散落在鬓边的碎发,叹了一口气。 “我在外头等姑娘。” 纳兰初慢慢收拾着衣服,一豆灯火明明灭灭,恍恍惚惚。 煎饼从窗户外跳进来,如往常一样窝在她怀里。 她眼角弯弯,抓住它前腿把它抱起来:“煎饼,你来了。” 煎饼喵了一声,用脸蹭了蹭她,长长的胡须挠在她脸上,有些痒痒的。 纳兰初伸手挠挠它的胳肢窝,又摸摸它软软的肚皮。眼底的忧愁不自觉淡了几分。 “煎饼,我走了,你可得少吃一点。要不然等我下次来,说不定都抱不动你了。” 话虽如此,但她自己也知道,只要出了这个门,以后怕是永远不会再来了。 纳兰初拿起包袱,躬下身拍了拍煎饼的脑袋:“我走了啊。” 煎饼仿佛明白她要走,从她怀里跳下来,爪子勾了勾她的裙角,歪头看着她。 “我不在,你要听祁叙的话。” “喵。” 煎饼跟着她的脚步,堵在她身前不让她走。亦步亦趋的,让她差点踩到它的脚。 “煎饼。”纳兰初无可奈何抱它起来,手推开门,低声嗔怨,“你就是挡我也没用,我还得......” “还得什么。” 祁叙站在门边,明暗莫测看着面前人。 无边夜色融进他眼中,衬得那双寒意弥漫的眼睛愈发冷情。 “祁,祁叙......你怎么站在这里。” 她心虚低着头,慢慢把包袱移到身后,脚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煎饼不愿意掺和这事,从她怀里一跃而下,摇着尾巴往外头去了。 “你要去哪。” 晚风之下,他的声线沉抑难辨,像一根绷紧了的弦,泛着沉响。 纳兰初站在门口,抿着唇不说话。 祁叙因为闭了闭眼,伸手把她拉进屋里。不愿意弄疼她,连力道都压抑着。 “祁叙,你,你别生气。”她扯了扯他的袖袍,眼眶红红的。 “为何要走。”他问。 他站在她对面,却像隔着一道天堑,生生将两人分隔开。纳兰初被他冷淡的声音弄得鼻尖一酸,眼看着眼泪又要流出来。 “对不起......” 夜风撩动窗棂,灯影昏黄。 她的语调破碎,泛着化不开的哀伤。 “祁叙,要是我再待在这里,会被朝廷发现的,我不想被人发现,我不想拖累你。” 我想你,好好地活着。 作别那些年少苦痛的他,应当如明月,永远皎洁高悬。 她只是个累赘,只会拖累他。她什么用都没有,连偷偷离开都不能够。 她抹掉眼泪,但眼泪愈来愈多,心中越发厌弃自己。 祁叙为何要把她救起来,不如让她死了算了。省得如今生出这么多事,不仅拖累爹娘和哥哥,还要拖累他。 - 昏暗之下传来一声轻叹。 祁叙往前走了几步,身后把她揽入怀中,声音低低仿若呢喃。 “阿初,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才敢如此胡作非为。 纳兰初的眼泪被他这句话吓了回去,怔怔睁着眼睛,眨也不眨。 祁叙他,刚刚说了什么?什么叫“喜欢”?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她脑袋转不过弯,只好看着祁叙不说话。 “祁叙,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攥紧袍角,支支吾吾地问。 “嗯。” 纳兰初心中有些急,追问他:“嗯是什么意思?” 祁叙没说话,眸子淡淡地垂下来。 “傻。” “诶?” 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泪痕。 “当年你欠我一个愿望,可还记得?” 他青绿色的袖袍抬起,遮住了纳兰初迷茫又涣散的眼神。 纳兰初在脑海中不停翻找,却怎么也不记得她曾经答应过祁叙一个愿望。 祁叙肯定不会凭空捏造的,一定是她忘了。 她抬起头,兀自镇定看着他。 “我记得。” 祁叙似是笑了,嘴角微微抬了抬。 “嗯,记得就好。” 他语调掺了几分笑意,无端让她脸色一红。 - 清风月下,夜色忽然浓稠起来。 “那个......你要是没事,我就先睡了。” 她正要转身,祁叙却突然开了口。 “当年你走得突然,有些话没能对你说出口。” 那时候他一无所有,只有满腔赤诚,他当年什么都给不了她,未敢轻易许诺。 但当年没能说出那句话,却是他这些年的憾事。 祁叙牵过她的手,将一只碧绿的镯子戴在她手上。 姑娘的手柔软如削葱,连指尖都泛着红。皓腕如凝雪,衬得那玉镯愈发清澄透亮。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传给未来祁家女主人。” 他话音一落,纳兰初只觉得这镯子格外烫手。 女,女主人。 她不是不通情爱的傻子,纵使再怎么装傻,也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这是家门的锁。”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锁放在她手心。 “这是我的私印。”他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两指大小的印章。 “这是我的鱼符......” “这是家里的地契......” 纳兰初手里捧着一大堆贵重的东西,小心翼翼护着生怕掉下来砸碎了。 “你把这些给我做什么?” 祁叙揉了揉她的发丝,半是喟叹:“为了防止你又跑了,先拿这些拴住你。” “我才没有......”她还没说完,突然想起今天她不就是正要偷跑出去么。不仅没有跑成功,还被他连人带包袱抓了个正着。 纳兰初脸上正窘迫着,突然祁叙一句话下来,直接让她炸了。 “阿初,等事情安定下来,我便亲自去卫国公府提亲。” “不行!”纳兰初急急回。 她爹娘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祁叙突然就去了,她如何解释才能瞒过她娘睿智的眼睛?! 总不可能说是做了一场真实的梦吧?! 祁叙看着她,目光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阿初不喜欢我?” “当然不是!” 她揪着衣角,后知后觉脸晕开一抹红,蓦然又低下头。 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同爹娘解释这件事。 “不必担心,交给我。” 祁叙抬头看了眼天色,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了,先睡吧。” “那这些东西......” “我的,就是阿初的。” 纳兰初抿了抿唇,点点头,心中不知为何却有些高兴。 娘说,世间男女众多,被喜欢的那个人喜欢,是万里挑一的幸事,可遇不可求。 她好像,找到那个人了。 - “姑娘。”如兰推门进来。 纳兰初见她两手空空,又想起祁叙出现的时辰,突然恍然大悟,继而恼羞成怒。 “如兰,是你告诉他的!” “我这不是也为了姑娘好嘛。”她走过去给她拆包裹,把她方才叠好的衣物又一件一件拿出来。 “姑娘和祁公子明明就是相互喜欢啊,如兰只是找个机会帮你们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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